这栋房子的主人并不知道那犬舍里发生了些什么,他们紧张的来到犬舍,细心的女主人端来一碗温水和一碗剩下的饭菜——旺福可不挑食。
看到它起身摇着尾巴抖了抖身子就过来三下五除二吃的干干净净的样子,夫妻俩都松了口气。
呼,看来旺福没事。但很快这口气就又被他们吸了回去——“呜哇~呜哇~”一阵嘹亮的婴儿啼哭从旺福窝里传来,夫妻二人对视一眼,一同蹑手蹑脚的前去探看:“哎呀!”
只见一窝哈士奇宝宝在那里拱来拱去,当然这不是重点——一个婴儿!
为什么狗窝里会有孩子?旺福去叼人孩子了?!这个想法惊恐的涌上心头,但随后很快就被推翻:
出门一会旺福就叼了个孩子回来?旺福能厉害到跑进人屋子里叼人孩子?它能有这么厉害那还不得早成了精?一条狗还能成的了精?哦哦,不是,要真叼孩子回来了村里不可能这么安静,那这孩子怎么来的?!
女主人小心地将这孩子抱在怀里:“当家的,快去拿些衣服!要冻坏啦!”
“哎,我这就去!”这才回过神来的男主人马上回屋里拿了件幼儿穿的的衣物和一块小被褥:虽说连理多年未诞下子嗣,但二人早早就把关于孩子的一切东西都准备好了,这也算多个念想吧。
“呼~越来越冷了,今晚让旺福一窝进屋里睡吧。”
“嗯。”
随后她抱着孩子先进了屋,当家的一手一个狗子来回抱了三趟,最后与旺福一起回到屋中。
“天色晚了,又这么冷,还是明天再去村里问问这是谁家孩子吧。”女主人温柔的抱着孩子轻声说道:“再给这孩子熬点米羹,真是苦命的娃。”
“是啊,这天寒地冻的谁这么造孽!唉!”说完,起身又灌了口烧酒。
简单的晚饭过后。
“歇息吧。”
“嗯。”
屋外,夜已深。
大雪伴随着尖啸的寒风一起吹打着这小小村落,仿佛那风雪变成了择人而噬的猛兽,而这座小村子就像那羔羊般一直忍受着被不断噬咬的痛苦。
屋内,夫妻二人抱着从狗窝里捡来的孩子躺在温暖的炕上,屋外暴风雪拼命呼啸,好像非要侵扰进这温暖的小屋不可。
“你说,我们这样像不像一家三口?”她带着欣喜的口吻细声说着。
“傻瓜……咱一定会有孩子的。”男主人笑着刮了刮妻子的俏鼻。
“嗯。”
“睡吧……”
一夜无话。
这孩子出人意料的乖巧,晚上既没有哭闹,也没有给大人带来早上醒来伸手一摸尿一炕的苦恼。
嗯,还真是个好孩子呢!
清晨,屋外风雪已经停息。洁白的积雪铺满了村子的每一个角落,很漂亮——那是一脚下去就要做好拔半个腿才能走一步的觉悟……
屋外传来几声狗叫,除此之外村子一片寂静,村民们都窝在自家暖和的炕上,但凡这种天在屋外会喘气的也就自家养的牲畜了。
女主人醒了,第一眼就看到那睡得十分香甜的孩子,偶尔发出一声软儒的嘤咛,自己的丈夫正带着微笑安静的看着她。
“唉……要是她真是我的孩子该多好啊……”心里不由冒出这么个遗憾的想法。
“醒了?睡得好不?”
“嗯……我起床做饭,今天就带着她到别家问问吧。”
“我觉得不用了。”
“为什么?”女主人疑惑的问道。
“这村子就这么几十来户人家,哪家娶媳妇儿生孩子全村都知道……谁家要丢了娃那这村早就被翻了个底儿了。”
当家的继续淡淡开口:“再说这孩子就这么点大,眼睛都才刚刚睁开,跟谁家都对不上。”
“哟,你这么聪明昨天怎么不见你说?”
“哦,昨天晚上我是想到了,但要睡觉就懒得多讲而已。”
“你可拉倒吧。”女主人嗔道:“话说回来,那这孩子是从哪来的?”
“咱先在村里转转,要这两天啥动静都没有的话,那这娃……”
“行吧行吧,我去做饭,你再躺会吧。”
房间里就剩他们两个:“……你到底是哪来的?”这可没人能回答他。
“呜~呜哇呜哇。”宝宝睁开眼了第一件就是哭,因为饿了。
“哎!老婆!孩子哭了!”
好吧,看来男人的确不怎么擅长带孩子。
两天来村子依旧平静,就像一潭没有一丝涟漪的死水,但这样毫无生气的平静又能持续多久……多久呢?
“……这阵子村里头没人家生娃。”男主人轻轻抱着她,抬起头温和的看向正仔细吹凉每一小勺米糊的妻子说道。
这孩子倒是不挑。
“啊~”拨了拨她唇边留下的糊渍:“那这孩子到底是哪……”
“……嗨,咱啊就别想这么多了……这娃就当是老天爷它赐给咱的!”女主人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
“你觉得行么?”他有些兴奋的追问道。
知道没有孩子始终是两人的一块心病,自己也确实挺喜欢这孩子的,略微思索了一番女主人便坚定地点了点头:“这……嗯!”
“那咱给这女孩取个名吧!你说叫什么好?”
“都听你的。”
“嗯……那就叫莉莉吧!刘莉莉!”
“好名字。”
1895年正值光绪二十一年,她有了自己的家人和名字——刘莉莉。
…………
五年后。
“当家的!快来!孩子又昏倒了!”
“快把她放到炕上去!”老刘急忙的从院子冲进:“怎么回事?!又晕倒了!”
“……这些年来每每隔段日子,这孩子就好好的突然晕倒……这命怎么就这么苦啊!”老刘媳妇擦了一把眼泪揪心的说道:“当家的……我有些累了……”
“郎中大夫都找遍了,每个都说这娃身子壮实的很,经常晕倒的毛病就是脑袋好像有些顽疾……”老刘疲惫地叹道:“也难怪她会被抛弃了……可怜的娃。”
“我可真想听她能叫我一声妈……”
没错,这孩子到现在都没开口言语。
夫妻二人五年来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的照顾着她,生怕这孩子忽然昏倒在哪个危险的角落。
好在莉莉每次昏厥后过段时间后就会醒来,就像是……突然睡了一觉?
随着每一次苏醒,她那无知无觉的双眼都会变得比以往多上一丝灵动。
二人脸上又爬上了几条细纹,头发也白了一些,但这对和善的夫妻一直守候着这带着希望的变化,直到……
“呜~爸,爸爸?”
“妈……妈妈?”
莉莉醒了,这一次那清澈明亮的双眸透印出昔日未曾有过的“光芒”,转过头看到两人站在旁边,迟疑嗫嚅了两声。
“……!呀!她叫爸爸了!叫爸爸了!老婆你听到了没?!”老刘首先从震惊的状态中缓过来,激动的喊着。
“你婆娘还没老到耳朵听不见声呢!”
先是白了丈夫一眼,随后轻轻抱起莉莉,看着她那还有些懵懂的双眼,柔和的嗓音似乎有些发颤:“……再叫一声我听听好么?”
“爸……爸爸!”
“不对不对,要叫妈~妈妈!”
“妈……妈妈!”
“好孩子!来亲一个!”
“嘿嘿,给咱也亲一个呗?”
“一边去!我先去做饭,你就抱着她坐会吧。”
“嘿嘿,好!好!”
“瞧你那傻样!”
“莉莉乖!再叫一声爸爸好不好?”
“爸……爸爸!”
“真棒!咱们等饭吃喽!”老刘欣慰的笑道:“就说咱这每天不会白教……”
积压在心头的阴云终于退去,郁结许久的苦闷被重新撒下的光芒完全驱散。
这几年过的真的很煎熬。
一段日子过去,莉莉的晕病再也没有发作,她或许能过上普通孩子的生活吧?
饭桌上,夫妻二人:“……”
“不会吃坏肚子吧?”
“嘿,咋?还没习惯呢?能吃是福嘛!但这饭量还真……”
“莉莉慢点吃,不急!”
捧着个比自己头还大的海碗,莉莉头也没抬:“好,好,好吃!”
“慢点慢点,别噎着了!”
“嗝~我……吃饱了!”
二人:“……”
“要,要去玩儿!”放下碗莉莉就跌跌撞撞地奔向犬舍。
“汪!”“呜汪!””汪汪!”旺福和那几个早已长大的狗娃欢快的围着莉莉疯跑。
旺福的鼻子抽动了两下,虽然早已闻了无数遍但它依旧觉得很困惑:她身上一部分气味跟自己的孩子一样,一部分是主人身上的,但还有一部分……
连人的都不是。
旺福头摆了两下,随即继续绕着莉莉疯跑来消耗它那过剩的精力。
在它的世界里只要她好、主人好、孩子好、能吃饱,那就都好,这就是一只狗狗的全部了。
“莉莉!慢点!”妈妈看着眼前这欢快的一幕本该舒心地笑出声,但皱起的眉宇间满是焦愁:“当家的,我们去里面。”
“怎么了,突然这么正经?”
“你说呢,村里人闲话越来越多了……唉!”
“我知道,但咱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不管别的。”
“但莉莉终究是要长大的,难道就让她一直这样孤独下去,没有玩伴,没有交际,只有一群狗陪着她玩吗?”
“……嗯,我明白了。”
这个小村庄只要有一点闲事就足以传到所有人耳朵里用来充当粗茶淡饭后的调剂:老刘家突然有了个女儿。
这足以满足全村人八卦的胃口。
“……哎,你知道不,老刘家十多年了都没生出个种来,这突然就有了个闺女,你说这是不是……?”
“你看他婆娘大过肚子没有?”
“我觉着吧,这肯定是老刘在外面的种,他那婆娘没用生不出孩子,就在外面抱了一个回来……”
“不会吧,老刘这么踏实能干的一个人,哪会这样?”
“知人知面不知心呐,其实老刘这样做也没错……”
“啧啧,但那毕竟是个野种……”
“得嘞得嘞,甭说了!老刘过来了!”
随后像是什么话也没说一样:“哎,老刘好啊!哈哈!”
这些闲话一直持续了很久,刘家也默默承受着这些,老刘当然知道这些人背后是怎么说自己的。
也懒的跟这些饭都快吃不饱还要乱嚼舌根的人计较:“啊,吃了不?”
“………吃了。”
“……啊,吃了。”
“嗯。”
随即便不再理会。
(本章完……等一下!说明一下,这个时期的东北地区是不可能有当今的常见姓氏的。为了方便写作与怕碰到一些敏感地方,故此文中出现的姓就请忍耐一下吧!另外,老刘是真的姓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