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廷昊见莫笙走过来,身体蓦然绷紧,但在看到莫笙目光的时候,却放松了下来。他以为两人再次面对面相见,气氛必然僵硬或者尴尬,但他发现他想多了。莫笙比他更快地抽身而出,她的眼中,没有倾慕的亮光,也没有丝毫的依恋了。
她的眼神清明,澄澈见底,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
就好像第一次与他相见时那般,客气有礼,泾渭分明。那场触及真心的爱恋仿如一场只残存在他心间吉光片羽的幻觉。
如同,她从未对他动过心意,也不曾因他而忘我。
孟廷昊的心快要被那无声而沉重的失落和伤感淹没了,但他俊美的脸上却依旧清冷无波,莫笙走到了他的面前,轻笑道:“王爷,我们走吧。”
孟廷昊猛然回过神,见莫笙用狐疑的目光瞧着他,便立即颔首轻声道:“走吧。”
孟廷昊走在前方,莫笙在他身后保持着三人的间距。
孟廷昊不知道为什么,极想同她并肩而行,说点什么才好,想多听一听她的声音。这样想着便不由自主地将脚步放慢了,可他的脚步放慢,莫笙的脚步也随之放慢。她一直有意落后他几步,和他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她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只听凭心意飞奔至他的身边了!
这种酸涩和刚才那郎情妾意的画面引起的微妙妒意让孟廷昊的脚步猛然顿住。
莫笙微微一愣,不知孟廷昊想干什么。
孟廷昊回身,极力控制着,用平常的语气缓缓道:“我知你们师兄妹二人关系极好,但如今你仍旧是昊王妃,为防有人搬弄是非借此发作,还是要保持距离的好。”
有理有据,无可辩驳。
莫笙自然不可能再多想,只点点头道:“王爷放心,我答应王爷的事情定然会做到的。我同师兄在王爷成事之前,不会再过多接触了。”
莫笙答应地如此爽快干脆,孟廷昊的心不由自主地就放松了下来。
不过,他还没有放松多久,莫笙低头轻笑着说了一句:“如今万事具备,只欠东风。王爷很快就会心想事成,而那之后我会同师兄去四海云游,也不急在这一两个月。”
孟廷昊闻言,用极为阴鸷又幽深的目光快速地看了莫笙一瞬。
莫笙似乎觉得被什么蛰了一下,可她抬头去看孟廷昊时,他仍旧是那副清冷无波的模样。
难道是我的病没有好彻底,还生出幻觉啦?
莫笙在心中嘀咕,孟廷昊不再多言,而是快步朝前走,莫笙随即跟了上去。
可孟廷昊这厮不知道怎么回事,脚步快了许多,莫笙只得小跑才能勉强跟上他。
莫笙微微气喘,见孟廷昊隐隐生怒的背影,心中吐槽。
阴阳怪气的,谁又招他惹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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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寒冷,北风呼啸着,冷厉如刀般刮向在寒风中行走的人们,平阳城内的百姓蒙头盖脸,来去匆匆,平阳大街上的行人越见稀疏,喧嚣敛尽,平阳城陷入一片沉寂。
而出乎意料的是,一个消息在平阳炸响。
皇上,病倒了!
一开始朝臣们只认为是冬天太冷,皇上染了风寒。但随着皇上近二十天没有上早朝,朝臣们开始觉出异常了,而随着皇上修养的金华殿由亲卫密不透风的包围住,后宫嫔妃、皇亲国戚、朝野众臣非传诏不得入内。
朝野上下,顿时人心惶惶。
如今六王爷孟廷昊和太子孟承乾分庭抗礼,不相上下。太子一方,虽大将军李睿被禁足将军府,但他战功显赫,余威仍存,且李氏一族还有位当朝皇后,在朝廷中根基深厚。而六王爷一方,六王爷屡屡获得皇上嘉奖,执掌吏部,同工部崔尚书和礼部前尚书温仲春颇有交情,岳父乃是刑部尚书莫绍靖,而大理寺卿曹德望和兵部尚书成谦,禁卫军副统领徐泰安都是由他提拔晋升,在朝内亦可一呼百应。
若是皇上突然驾崩,那大孟必然由太子继位,但若是皇上留下诏书改立六王爷,也未尝不可能。宫内透不出半点风声,让这局面变得更为琢磨不透了。
暗室之内,细烛飘忽不定,火影重重。
孟廷昊身穿墨色大袄,端坐正中,满脸沉思。王文山、莫笙、孟少晟并排居于左侧,神色各异。而大理寺卿曹德望,兵部尚书成谦居于右侧,曹德望脸色通红,神情激动地朝在座众人分析完京都内的局势之后,满室便陷入寂静。
曹德望心想如今太子势弱,是乘胜追击的大好时机,但皇上此刻病重,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还不如选择主动出击,占据优势,掌控朝局。
虽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功过得失,还不是全由胜利者说了算!
曹德望心念一动,便起身跪倒在孟廷昊面前,拱手凝声道:“王爷,如今朝局动荡,若是皇上稍有不测,太子继位,那我们便前功尽弃。王爷胸怀天下,才智武功皆为人中翘楚,不如就此带兵入宫,拼死一搏,臣愿誓死追随王爷!”
莫笙闻言,眸中微露诧异。
他竟然胆大包天到让孟廷昊逼宫?
孟廷昊倏然坐起,眼神冷厉地看着曹德望,怒意勃然。曹德望眼神坚定,挺直腰板。
兵部尚书成谦犹豫片刻,便一掀袍服,同曹德望并列而跪:“曹大人的建议虽然冒险,但我们有六成的胜算,完全有一搏之力,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臣愿誓死追随王爷!”
王文山拍案而起,气得胡子都吹了起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逼王爷造反吗?王爷若败,尸骨无存。王爷若胜,也会留下弑父夺权的千古骂名!”
孟少晟也站起身,大声道:“我也不同意!大哥若是通过这种方式夺得皇位,必受万民唾弃!”
孟廷昊面色沉冷,一语未发,暗室的氛围紧绷僵硬了起来。
孟廷昊看向了似乎是在神游天外的莫笙,莫笙这小半个月以来,倒是不曾外出,但冬日阴寒,她便索性光明正大地缩在风梨院,三餐皆让下人们送过去。因此,孟廷昊统共也只见过她三次。
一次是他处理政务回来,她和少晟少飞两个在庭院打雪仗,笑得欢快。
一次是他去书房寻宗卷,她在烛光之下行云流水写话本子,一脸专注。
一次是他偶然拜见王老,她盘腿而坐,正同王老下着围棋,贼笑嘻嘻。
她还是以前那个嬉笑怒骂,随性而为的莫笙,同所有人其乐融融,唯独除了他。
许是孟廷昊的目光在莫笙的身上停留地太久,莫笙似有所查地抬头望他,孟廷昊快速将眼中的黯然掩住,淡声道:“你……怎么看?”
莫笙沉思良久,不答反问道:“如果说,我们是为了救驾而带兵入宫,是否可以顺理成章呢?”
孟少晟:“???”
孟廷昊见曹德望、成谦和王文山也是一副费解的表情,便凝声地问道:“你刚才说的是救驾?”
莫笙笑着点了点头,声音清晰:“对,救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