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七年,消失已久的兽潮灾难再次降临,当处在危难中的村民们看到那个从竹林里走出的清瘦少年时往日那些仇怨尽数化作希望溢出眼帘,表现在嘴里。
“仙师!”
“救救我们!”
他们不断呼喊着。
离恨天没有理会,提着剑斩向了从四面八方扑来的凶猛灵兽。
剑影在村子里不停闪烁,灵兽的嘶吼与哀嚎声声震耳,滚烫而鲜红的血水一片片洒落在黄泥与碎石铺成的村道里。
三尺无踪防御确实极强,也确实能让接近三尺内的活物杀死,但再高妙的剑法也要靠使用者的境界与修为发挥威力,离恨天只是元河期修行者,纵然比同境者强上数倍,也只是一个元河期。
他的肉身再如何锻炼也可不能凡器不伤,元河里的天地元气再多再强也不能超越元海,就算靠着惊虹可以越境而胜,也不可能毫发无损地杀死数十头堪比元海境的灵兽。
受境界所限,更强大的剑招他用不了,不仅仅因为天地元气的数量不够,还因为天地元气离体的距离还不够远。
他没办法使出万道游龙,更惘论沧海归一。
以他元河期的修为,三尺无踪是依靠着极快的挥剑速度做到的绝对防御还有在防御时抽空发出的攻击。
即便是这样,在杀死数头灵兽以后也开始不断受伤,一道接着一道衣衫破口在他身上出现。
破口里的皮肉被划开,流出年轻充满活力与寒意的鲜血,那些鲜血浸湿衣衫便冻结成冰。
因体内寒疾故,他的血是冰的。
因凄惨遭遇故,他的血是冷的。
他没有在受到伤害后表现出痛苦的神情,只是将眉头挑得更高,挥剑更加凌厉。
他一人一剑以战群兽,不落下风,却也是伤痕累累,当然也有更多的灵兽死去,或血尽而死、或疲累致死、或身首异处、或四肢齐断、或腰斩毙命。
村子里的灵兽尸体越来越多,就像一座座连绵起伏的小山丘,离恨天行走在小山丘里不断挥着剑、不断受着伤。
那些灵兽好像恨他极深,一只只悍不畏死,前仆后继,誓要将其脖子咬断,决然之意令人发指。离恨天被这股决然惊得只好且战且退,但越退他受的伤害就越多,伤势也就越重,这时他才明白这场战斗原来比的是谁更不怕死。
跌至最下等灵兵层次的惊虹虽然锋利但毕竟是以增强剑技为主,可以破开这些灵兽的身体,却说不上轻松,就算他能够砍中那些它们的身体,但除了最脆弱的狼躯外,其余种类的灵兽要砍上数剑才能出现致命伤口。
偏生在且战且退的情况下,他体内的寒疾又开始发作,虽然并不强烈,只是忍不住咳了数声,却让周身防御出现破口,肩头被狼嘴狠狠咬住。
被这一咬,离恨天跌在地上,强忍剧痛与极寒倒转剑身狠狠刺穿咬住自己不放的狼首。
他扯开狼头脱身而出时,那些灵兽已经欺近身前,赶紧挥出一剑,劈断了数颗獠牙,划出了数道血口。
挡住一波猛攻,暂退一旁,他忽然想到如果将三尺无踪的七分防御尽数变成攻击的招数,以十分攻击用出,应该能取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于是他不再一心二用,专心于攻击之上,从此以后他所使用的三尺无踪只攻不防。
剑剑都是攻击,没有防御,只进不退,比那些灵兽的决然意犹有胜之。
没有防御,他受到的伤害自然更多,但纯粹的攻击也将这些伤害的程度降到了最低,原本出剑十次只有三次是在攻击,可现在的他却是十剑十攻、百剑百攻、千剑千攻,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止他挥出决然之剑。
村道里到处都是血水与尸体,灵兽的嘶嚎声越来越少、越来越小,离恨天像一只提线木偶般不知疲累地挥着手中剑,勇猛至极、无畏至极。
渐渐地,存活着的灵兽不再发出攻击,原本凶残嗜血的眼瞳里尽是畏惧,颤着身子逃回了禁山里。
也许它们也没有想到在这座普通的小山村里居然存在着一个比兽族更有野性的人类,而那个人类还如此年幼,长相清秀。
数年时间,离恨天稚嫩可爱的脸长开了些,生出一种清秀之感,与他变得暴戾冷酷的内心完全相反。
再如何可爱清秀的脸在沾上血以后也会让人觉得有些恐怖,兽潮危机虽解,村民们也不敢在大难不死后发出欢呼声。
当然,虽然离恨天赶来得极快,但还是有不少人受了重伤,甚至已有人死去,他们也许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欢呼。
离恨天杀退群兽以后,没有借机示好或者借机索要些什么,只是静立了一会儿后,稍微调整呼吸便准备回竹屋。
谁知半路上,一只剑角牛猛撞了过来。
刚刚经历了大战,心神松懈的离恨天根本来不及作出更大的反应,下意识里只能伸手护住身体。
噗的一声轻响,剑角牛的剑角很轻松地刺穿了他的双臂,紧接着坚硬突出的额头狠狠撞在了他的胸膛之上。
噗的一声响,离恨天吐出一滩血,痛喊起来。
臂骨被刺穿的剧痛,即便这些日子时常进行天火与玄水的锻炼,也不可能忍住不喊痛。
剑角牛把离恨天撞进了溪水里,擦着溪底的地面滑过,直至他的背撞在了溪那边的陡坡上才停下。
溪面上的鲜红色向远方飘去,剑角牛站在溪里,离恨天上半身靠在溪边,下半身浸在水里,手臂被剑角刺穿处的伤口不断淌出鲜血混入溪水里。
剑角牛还在不断使劲,伤口处的剑角不断深入,离恨天不断痛喊,想着该如何应对,可双手都被剑角刺穿,惊虹还在剑鞘里,他如何反击?就算惊虹出鞘,可已经跌品的惊虹根本破不开眼前这只皮糙肉厚的灵兽身躯。
狭长的剑角已经透过手臂刺破他两肩的皮肉,如果再没有办法阻止剑角的前行,他就会死。
就算在溪里用着道典上记载的修炼方法唤来天火与玄水,但那只是锻炼之用,根本不具有足够威胁到一星灵兽的强度,但除此之外,双手被缚的他又该如何?
他运转体内所余不多的所有天地元气向右脚汇聚,在脚上演练出三尺无踪狠狠向剑角牛最薄弱的腹部踢了一脚。
脚与腹触碰在一处,出现一道低沉的响声,剑角牛痛哞一声,离恨天感觉到剑角上的力道轻了数倍,知道机不可失,缩起右脚又蹬出一脚,命中剑角牛的面门将它踢退数步。
剑角牛的剑角自双臂里抽出,手臂上的剧痛令他全身一震牵动了周身伤势,最主要的是牵动了胸膛里的伤势,又吐出一滩血。
剑角牛在受到偷袭以后已经缓过神来,双目通红,再次撞击而出。
离恨天来不及休息,也来不及叫痛,甚至连呼吸都来不及,更来不及想起自己的双手被贯穿此时已经没办法握剑。
在还有三步距离时,他赶紧起身逃开,握住背上的剑柄将惊虹拔了出来,转身劈了一剑。
因为尚不知不能握剑,惊虹竟然被他拔了出来,不仅如此,还挥出一剑将剑角牛的角齐额斩断。
这时他才想起以他的伤势按理来说根本没有力气握剑,于是惊虹掉在了地上,两条手臂无力垂在两侧。
在这之前,他已经往嘴里扔了两粒药丸。
那是治疗骨伤的上品丹药以及恢复元气的上品回气丹。
剑角牛愤怒地冲向了他。
他脚踏鬼影迷踪步一次又一次险而险之避过发狂后的灵兽冲撞。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离恨天感觉到药力已经开始有了效果,闪避中滚了两圈拾起惊虹回身一剑刺出。
惊虹刺中了剑角牛的额头,却出乎意料没有将之洞穿,像是刺中了无比坚硬的防御灵宝,竟是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反被震退数步。
然后剑角牛的额头再次狠狠撞进离恨天的胸膛。
离恨天狠狠摔在地上,再次口喷鲜血。
剑角牛又发出了一次冲撞。
离恨天赶紧避开,以一种极其绝妙的角度躺倒在剑角牛的身下,他的眼睛看着牛腹下最脆弱最致命的一处,然后挥剑而上。
噗的一声轻响,那是利剑入肉的声音。
惊虹捅进了灵兽的身躯,整个剑身都没入其内,血水哗啦啦下落,全部砸在离恨天胸膛处。
剑角牛来不及哞叫,生机便完全散去。
准备好好呼吸一番,忽然想到了什么离恨天赶紧从剑角牛身躯下钻了出去,便看到眼前的强横灵兽变成尸体倒在溪畔。
离恨天起身收剑入鞘,轻咳了两声,没再去看它一眼,走去了竹屋的方向。
他走得很慢,但是很稳,一步一步,终于回到了家,便再也承受不住体内的伤势,倒在了竹制地板上。
李如雪大吃一惊赶紧把他抱回床上。
昏迷不醒的离恨天,身上的那件粗布衣衫有无数道破口,浑身都是血,那些血有他自己的,也有那些灵兽的,混在一起根本分不清到底是谁的。
李如雪取下他背上的剑,放在了床边。
她没有吃惊于没有天地元气没有灵脉的自己可以轻松拿起这把被强大禁制削弱后的极品神兵,似乎早就已经习以为常。
离恨天虽然在昏迷前服用了上好的疗伤灵药,身体上的无数道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但那道贯穿臂骨的伤口还未曾恢复,李如雪脱下他的衣服准备替他擦拭干净满身血污时看见了那些狰狞的伤势,心疼地落下泪来。
在离恨天走出竹屋时已经开启了屋里的阵法,除了这位设阵者谁也没有办法打开,李如雪自然不可能见到那场孤剑战群兽的画面,但那些不时传入耳朵里的兽吼声与眼前人恐怖的伤势也能让她想象这场战斗的残酷血腥程度。
她摸了摸离恨天那稚嫩的脸,眼神里尽是自责之意,心想自己让他做这座村子的守护者是不是太狠心了些。
如果不是应她所请,或许离恨天根本不会管那些村民的死活,也不会因此受这么多这么重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