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星光的深夜里，一位白衣白发白须的老者御剑飞行停在了禁山上空，然后平常肆意嚎叫的野兽都不约而同赶紧闭起了嘴巴，连秋蝉都停止震动翅膀。
整个禁山出奇的安静，落针可闻。
白衣老者面无表情，看都没看那些野兽一眼，落在了禁山下的碎石地上，可它们全都匍匐在了地上，不敢动弹，连竹屋旁边的那条溪水都不再流动。
这是万物对强者的畏惧，也是尊重。
竹屋里正在盘膝修炼的少年察觉到异样，睁开眼睛，拿起床边的竹剑便走了出去。
少年面色平静，走进了白衣老者的视线里。
他也是一身白衣打扮，不同的是，白衣老者的衣服上绣有玄妙的剑纹，仙风道骨，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而少年身上的白衣不过只是服饰店里一两一件的普通衣服，相貌虽说不错，但气质却与前者差之千里。
然而这么一位明显身份高贵、境界高深的白衣老者在见到白衣少年时却虔诚地跪拜下来，额头都触在了地上。
白衣少年却像似没有看见一般，语气如常冰冷说道：“第一个来这里的人，原来是你。”
白衣老者抬起头，并未起身，他看着毫无昔日模样的少年，感慨说道：“少主失踪多年，变了很多。”
白衣少年说道：“没有，我还是那个胆小如鼠，怯弱不堪的废物。”
白衣老者说道：“您怎么能这样侮辱自己呢？您可是族长的骄傲，也是整个世界的骄傲。”
白衣少年充耳不闻，道：“三长老，你应该懂我的意思，以前的我是什么样，你是最清楚的。起来吧，我不值得你跪，也不是离族少主，我没有资格。”
白衣老者依言起身，有些激动说道：“整个世界再也没有第二个人有资格，您是最有资格的那一个，我们所有人都期望您能够回去带领我们重临神州。”
“哈哈…”白衣少年自嘲地笑了两声，说道：“三长老您说这话不是在搞笑嘛？就凭我？一个灵脉断裂，十二年停留在元河期的废物？”
白衣老者说道：“您相信我们，我们可以找到合适的半脉之体，世界这么大，这并不难办。”
白衣少年说道：“然后呢？修为成神与父亲一样重蹈覆辙？还是消灭魔源做天杞星的救世主？可我如今的爱好不过是摆摆肉摊，杀杀人而已。那些于我，太过遥远。就算我能修复灵脉，我也不想靠任何人，我只想靠自己的力量找到半脉之体，然后再靠自己诛神灭魔。我不想和从前一样，我不想再当懦夫。”
白衣老者说道：“您把整个长溪镇的人都杀了又怎么样？这些蝼蚁一样的东西都死光了又有多大关系？能证明什么？”
白衣少年自嘲说道：“就是因为我当初不敢杀人，所以显得懦弱，我现在杀了那么多人，总该配不上这个词了吧…”
白衣老者说道：“就算整个世界都在祈求您回归到世人眼前，您也要走自己的路吗？”
白衣少年说道：“您认识的那个离恨天已经死了，活着的叫做李红雪，妹妹叫李如雪，无父无母，是绿林寨的第二把手，是墨阳县杀人不眨眼的青面修罗。”
“少主…”
白衣老者刚要开口，却被白衣少年抢先一步：“我说了，我不叫离恨天。你执意扰我我也不会跟你走，你们想要的无非是我父亲留给我的道典和封魔榜，我哪里是什么执道者？封魔榜从那以后到现在我都没能打开过。你想要，我给你。”
说完，他把一本厚厚的书册和一卷卷轴自灵识戒里拿了出来，平静地看着眼前人。
白衣老者说道：“少…唉…这两样宝物在你手里才能发挥作用，其他人就算拿了也没有多少用处。”
白衣少年把书册和卷轴收起，说道：“这是你自己不要的，可不是我不给你。我虽然变了很多，长得也没有以前好看，但还是很固执，这一点我清楚，想必你也很清楚。”
白衣老者微微垂首，显得很是无奈。
白衣少年说道：“你走吧，也别再来了。”
白衣老者还想说些什么，可白衣少年已经转身离去，脚步坚定，就算白衣老者喊破喉咙也无法把他叫住。
他虽然可以凭借强大的修为把白衣少年强行从这里带走，只不过强行为之对那件事并没有好处，所以没有那样做，但为了防止今夜这一幕，那些准备多年的东西已经可以开始了。
……
……
翌日，东荒城某个偏远之地有身影自刻有“李家村”字样的村碑旁穿过来到一座竹屋，然后跪了下来。
烈日下撑伞而坐的白衣少年眉眼间隐约能看见几抹冰霜，脸色颇有些病态般的苍白，他放下手中书卷，看向那道身影，询问道：“有消息了？”
那人恭敬回答道：“禀仙师，是罗刹帮。”
“知道了。”白衣少年从怀里摸出一个钱袋子扔了出去，“你回去吧。”
领了事先说好的酬劳，这名李家村的村民自然高兴，也不多言，道了声谢便消失在一旁的竹林里。
少年起身，手中书卷不知去了何处，取而代之的是一把通体炽红的剑。
他把剑扔在离地三寸处悬停，然后踩了上去。
剑起，驮人而走，速度极快，盏茶时间便已来到村民所说罗刹帮的所在之地。
少年不发一言，见人便砍，短短半柱香已死了数十人。
慌乱之中，一道中气十足且满腔怒意的声音响彻而起，让这场杀戮暂时停止了下来，原本不知所措的人们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
“你是谁！”
垂下握着炽剑的手，一具罗刹帮众的尸体缓缓而倒，少年虽杀了数十人，白胜如雪的衣裳上也不曾见半点猩红。
那道声音继续响起：“为何杀我弟兄！”
少年闻言轻笑，缓缓转身，看向那位说话的人，看气质打扮应是罗刹帮帮主无疑。
罗刹帮帮主看见少年的容貌，原本就被其展现出来的实力而怯弱不敢出手，此刻更是大吃一惊，吓得跪倒在地，慌声说道：“不不知哪里得罪了二当家？还请明示…”
少年从天而降不闻不问提刀便砍，毫不费力的就杀掉了罗刹帮数十名帮众，在所有人都惊魂未定之时，这位帮主所说的话无疑又是一道雷霆重击。
所有人几乎想都没想不约而同得丢掉了武器跪伏在地上，哪里还会想着为死去的兄弟报仇什么的，此时此刻除了求饶，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少年被围在中央，耳边响起无数慌乱的声音。
“请二当家恕罪。”
“请二当家明示罗刹帮之过。”
……
诸如此类。
“闭嘴。”
这么多张嘴不停地开口说话，自然非常嘈杂，少年当然会觉得烦，他的声音不大，很容易被淹没，但好像所有人都听见了他的话，无一例外全都安静了下来。
少年面无表情从人堆里走出，向一座房里走去，罗刹帮帮主意欲起身，却被一道冰冷的声音给止住了。
“跪着。”
少年依旧像是随意的说出一个词，但这里没有人敢不听，除非已经勘破生死，准备魂归天道，不然的话，他要干什么都只得随他去。
少年进了屋里，搬出了一张椅子，然后坐在里边，这时才开口说道：“我向来不胡乱杀人，这一点你们应该很清楚，半月前在月明楼有人提起我妹妹，言语间不怀好意，我的人告诉我是你们罗刹帮的人。”
罗刹帮帮主当即说道：“那您将名字说出，我立即交予二当家处置便是。”
“可惜，我的人只知道是罗刹帮，却不知道具体几人，也不知相貌特征，更别说姓甚名谁了，所以…”少年轻笑一声，“抱歉，只能把你们都杀掉了。”
虽然罗刹帮尽数都是凡人，但总有那么几个是有天地元气的，纵然只是元河期的伪修行者也比凡人强上太多，而罗刹帮的帮主更是一名踏入元海境的修行者。
既然白衣少年扬言要杀尽罗刹帮，那么他们自然不会毫不反抗任人宰割，这所谓的二当家不过跟他们一样只是元河期而已，根本不值得他们这样害怕，能够让他们那般畏惧的另有其人。
眼前的这个脸色苍白、身体瘦弱连说话的声音都比常人低了很多的病态少年显然不够让他们彻底丧失反抗的勇气。
但战斗只持续了相当短的一段时间，少年就已经把手里的炽剑刺入了罗刹帮帮主脖子数分。
早先时候少年杀的那几十人不过都是一些凡人，罗刹帮帮主再怎么吃惊也不会觉得此人能有多么厉害，至少，不可能威胁到自己这个己踏入修行者门槛的人。
可事实证明，他想错了。
但他依旧难以置信：“不可能！我是元海境，是凡物不可伤的境界，你怎么可能打得赢我！”
“因为我是我啊。”少年难得回答了他的问题，嘴角留笑，“其实，我也早知道是你，可惜到现在你也不敢认。”
语罢，抽动了炽剑，滚烫的鲜血落在地上片刻便蒸发凝干，空气里四处留有浓厚的血腥气。
少年看了看沾血的外衣，厌恶地脱下砸在地上，御剑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