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没有阳光,因为人们的头顶不是天空,而是黑云。那是冥帝的黑暗道法,已经存在了数千年时间。
因为没有阳光,万物无法正常生长,稻田里长不出粮食,甚至野草都已经败尽。与人间相比,这里便是真正的炼狱。
更不同的是,幽冥里只有鬼道修行法,修炼的是怨气,这本是阴秽的一种天地之息,所以在这里生活的人都不怎么合适光明。
不过不管是人间还是幽冥亦或者魔狱等界域修为高强者都能够辟谷,幽冥里的少数人可以靠吸食怨气存活,但大多数修为低弱者还需要吃东西才能维持生命,可这个世界的粮食早已经没剩多少。
所以父食子、子弑父、杀人越货、自削其肉,都不过只是为了吃饱。
离人王早就对冥帝所为不满,现在也算得上是时机成熟。
从大紫冥宫深处传来那句话以后,一袭紫黑皇袍的冥帝便来到了天空里,与离人王遥遥对视。
离人王回应了他的话,说道:“你与神帝签的,不是我。”
冥帝微眯着眼,说道:“他如果听见你说的话会是怎样表情?不过想来也是,是你推他坐上那个位子的,如果你不满意,也可以随时将他踹下来。”
他的声音带着邪恶阴柔味道,但分贝并不大,可远在数万里外的那一百多人都能够清晰听见。这显然是用了某种道法。
离人王道:“不用耍这些无聊伎俩,你知道我来做什么,少说点废话。”
幽冥既然是他坐了数千年君主,无人撼动,那本事自然极大,早就感知到那一百多人在做什么,虽然残暴治世那般久,可死去的人终究是他的子民,这里终究是他的地盘,这般赤和谐裸裸的挑衅,若是不做点什么,那便不再是自诩灾劫的冥帝本尊了。
冥帝面色始终不曾有什么变化,连动都没有动,说道:“世间修行者以千万亿计,但走到九境者少之又少。神虚里神仙那么多,但大能者却没有几个,那自然很难死,所以神帝才会与我约定不战,因为若战,死去的人只会更多。神王阁下是六界第一强者,自然是那少数人,我能把这里变成炼狱数千载当然也在其列。你虽然带了一百多人同行,但到了我们这个境界,那些人几乎无用。所以,纵然你天下第一,但想要杀死我,几乎是不可能的。”
离人王道:“纵使我们境界相差毫厘,但既然你承认我是天下第一,说明你打不过我,那自然可以把你杀死。”
冥帝道:“我的黑暗道法早已超脱世间,未必不能保命。”
离人王道:“你想要保命,就得杀得了我。而我只要不死,便会一直追杀你。”
这是逃无可逃,避无可避的绝境。
路只有一条,自然只能走上去。
冥帝终于忍不住大声说道:“我和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不请自来杀了我那么多幽冥子民,现在居然还要杀我!离人王,你真当寡人没有脾气吗!”
离人王拔剑道:“有脾气正好,战吧。”
冥帝挥手在身后撕开一道空间裂口,说道:“这是我的江山,不能就这么毁了。要打就跟我去虚境里打,老子奉陪到底!”
语罢,冥帝转身进去了那道裂口,离人王也在身后撕开一道裂口,身形敛入。
……
……
柳沁沁与离人王分道而行自然有她要做的事,此刻她便在东土大陆的一座小岛上。
这座岛上平时没有人烟,今日却来了两位。
除了柳沁沁,自然还有别人。
那是一个拥有苍白脸色的男子,像是终年营养不良不见阳光所致,并不是病态,只是比较虚弱。
男子看着眼前执剑而立的美丽女子,眉眼中有说不出的愁苦,似是忍了很久,此刻终于决定不再容忍,破口大骂道:“我好不容易才瞒住冥帝的感知离开幽冥,居然一出来就遇见你这么一个女人,我们好像并不认识,我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你要这么追着我不放!从繁华的天朝追到这样一个无人小岛,难道你是垂涎我的美色不成?可我宁某人长得实在难看,怕是满足不了你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娇娘。我求求你,行行好,放了我成吧?”
柳沁沁挑眉道:“拔剑。”
男子说道:“好吧,就算在我没有记忆的故事里曾对你做过什么。但如果你执意报仇雪恨,就算杀死现在的我想必也不会快意。阳光已经让我的修为大减,但我依然还想多晒晒太阳。”
柳沁沁挑眉重复道:“拔剑。”
男子怒道:“你这个女人,我好说歹说都说遍了,你怎么如此油盐不进,你别逼我!”
柳沁沁挑眉。
男子突然跪了下来,哭道:“姑奶奶,您是我亲妈成吗?你就当我是个屁,放了我吧…我错了!当年是我一时鬼迷心窍,可我在幽冥遭了这么多罪也算是得到了报应,你就放我一条生路吧。”
柳沁沁秀眉终于舒缓,将散落下来的青丝捋到耳后,说道:“终于不再装失忆了?师兄,真真是好久不见呢,我找你找得很是辛苦。”
男子说道:“既然你还叫我一声师兄,我求求你,放了我吧!”
柳沁沁道:“你让我如何放得了你?当年若不是你贪恋那位上官小姐,将我打入洪荒海泽,我也不会觉醒魔体,被魔族带回魔狱成为魔族圣女,更不会遇见我夫君。你有何错?我都不知道如何报答你。”
男子忽然厉声道:“看来你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放我走了?”
柳沁沁浑身升腾起魔气说道:“不将你千刀万剐难都泄我心头之恨,你居然还妄想我把你放了?做梦!”
……
……
虚境里没有任何东西,只有无尽黑暗,但此时幽冥那处虚境里除了黑暗以外还有很多光芒。
那些光芒来自离人王,但这里却看不见他的身影,只有冥帝的声音在此间响起:“你的佩剑唤作悯生,但却指使下属杀我那么多子民,离人王,你真的是好一幅慈悲心肠!”
话音刚落,那道光芒又强烈了数分,几乎照亮整片虚境,半晌后,冥帝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离人王,你果然是他的传人,我猜的没错!”
说完这句话以后,再也没有任何人声出现。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离人王从虚境里走了出来,手上还拿着剑,白衣整齐如旧,但嘴角多了些金色液体,那是神血,说明他受了伤。
但冥帝没有出来,说明他永远留在了那片虚境里。
离人王抬头看了一眼那片黑色,于是云便散了,光明很快就洒满幽冥,这片世界开始变得明媚起来,有人欢呼,有人雀跃,有人惊恐,有人憎恶。
离人王感知到这个世界已经倒在地上的那些尸体,摇了摇头,然后注意到了在大紫冥宫某处宫墙下偷偷凝视自己的一个小男孩,伸出手掌把他接引到了自己眼前,说道:“你是谁?”
小男孩道:“灵幽王之子。”
离人王点了点头,说道:“从今往后,你就是冥帝。”
小男孩非常不解的眨着眼睛。
那些没被离人王杀死的皇宫众人听见这句话以后也怔了许久,不知谁先起了头,跪在地上高呼了一句吾皇万岁,紧接着更多人下跪高呼。
数日后,小男孩即位,在一处深宫里,离人王看着他说道:“小冥帝,我知道你现在还有很多不解,但我现在要跟你说两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小男孩说道:“您杀了杀死我父亲的人,自然是我的恩人,您又是六界第一强者,还有什么事需要与我说的?”
离人王道:“第一件事,我会销毁所有邪恶阴秽的鬼道术法,但鬼道终究是幽冥人修行需要,所以怨气既然存在,我自然会留下应该留下的。第二件事,我要杀死幽冥一半人。”
小男孩沉默了极短的时间,行礼说道:“鬼道术法不全是邪恶阴秽,幽冥里该死的人太多。神王恩公,谢谢你。”
离人王欣赏道:“不错。”
他很快便离开了大紫冥宫,然后向天伸出了一只手,那只手微微握住,就好像握住了某样东西,可手掌里什么都没有,但又觉得里面应该有些东西。
忽然,那只手紧紧握住,幽冥里便开始流出更多的血。
正在烹着儿子血肉的父亲忽然吐血身亡;还在不断用菜刀剁着父亲尸体的儿子忽然脑袋迸裂;同睡在一张榻上的母子忽然身首异处…
这方世界里的人比一百零八位真神离开离人王后死去的速度还要更快,几乎顷刻间就少了十分之一。
离人王把手放下,自大紫冥宫的上空消失。
一道横贯整个幽冥的剑气突兀出现,分散成无数股,每一股都精准无误射进一位幽冥人的眉心。
那些幽冥里其他的神终于坐不住,纷纷飞入天空,可还未等他们开口,便被离人王一剑杀了。
那是何等的强悍?
又是何等的豪迈?
离人王将悯生剑收起,看了一眼太阳,露出了一抹愁苦的笑容。
但这笑容只出现很短暂的时间,便再次恢复那副坚定,他的身影又在原地消失。
又过数日,离人王与那一百零八星宿真神离开了幽冥,并与柳沁沁碰头,然后朝着万妖国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