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监室里,身后是一声沉重的落锁的声音,宋离站在那里,还是止不住的颤抖。
苏一走了过去,轻声问,“你怎么了,没事吧?”
“我害了他,也害了我自己,我好像真的不是一个好姑娘,苏一,我该死。”
苏一轻轻抱着面前的宋离,笑着安慰道:“好不好,不是别人说了算,我只问你一句,宋离,如果时间倒回去,你还会不会这么做?”
宋离愣住了,眼泪也忘了掉下。
“我不后悔,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选择保护我自己,我从来都不后悔,那硫酸,我只恨我没有更早的泼到他脸上。”苏一也顺势靠在宋离的肩上,看着牢房大门上那透进来的一缕阳光。
半个月后,苏一的案子终于宣了判。
“十年。”苏一坐在那里,低着头摸着肚子,笑了笑,对着宋离说道。
“十年啊,等你出去,你孩子都不认识了。”一个中年女人看了一眼苏一,笑着说。
宋离看了看那个女人,又看了看苏一,想过去安慰,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老太太,十年以后,我会变成什么样子?”苏一看着那个女人,又笑了笑。
“你才是老太太!你妈告诉你管五十岁的女人喊老太太了!”那个女人白了一眼苏一,躺倒在床上。
宋离蹭了过去,轻声道,“你上诉吗?”
苏一摇摇头,“我不上诉,我的命,我认。可是这并不代表我承认自己做错了,是他对不起我,他欠我的不还,我就都要要回来。”
“那孩子怎么办?”宋离又问。
“孩子我一定会生下来的,就算他们不要,我也要。”
宋离想问“他们”是谁,可张了张口,又没好意思问。
“我今天看见我哥了,他从深圳大老远赶过来,我······”苏一低下头,哭了起来,“他说爹妈不认我了,是死是活都听政府的······”
宋离知道,伤苏一最深的一句话不是法官的“有期徒刑十年”,而是苏一哥哥的那句“爹妈不认你了”,“怎么会,父母怎么会不认你,就算他们是气头上说的,也不会真的不认你,等你出了狱,他们还是会跟以前一样的爱你。”
苏一用手背擦干眼泪,“宋离,我跟你不一样,我爸妈都是农村的,我好不容易考上大学出来,却亲手毁了我自己的未来。”
“苏一,你问过我后不后悔那样做把自己送进了这里,其实我挺后悔的,可是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仍然想不到一个更好的办法。苏一,就算不为了别人,你也得为了你自己。”
晚饭的时候苏一低头吃着饭,没有看宋离,“上次你问我为什么那么恨他?我说不开心的事,等我难过的时候再告诉你。宋离,今天是我进来最难过的一天,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所有事情的开端,都是那个下雨天,有一个叫姜凯的男生穿着格子羊毛呢大衣,撑着一把黑红格子雨伞,站在校门口等苏一。
那是苏一上大学以来进的第一个社团的第一个活动日,原本的搭档临时换成了姜凯,苏一说,那个时候她站在校门口草坪上的那条石板路上看着那个身影都着了魔。
姜凯的攻势直接,迅速,对于从未谈过恋爱的苏一来说,根本就是挡也挡不住的糖衣炮弹,不到一个月,姜凯就在学校外的一个餐馆里请苏一同宿舍的女生吃了饭。
恋爱一开始跟所有姑娘们预想里的一样,甜蜜,腻歪,两个人甚至觉得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短暂无比,电话粥不煲到手机没电和自燃,两个人绝不会挂。
可是事情到了苏一大一的那个暑假发生了变化。
苏一提前返校,学生宿舍还没开放,姜凯接到电话就跟通了电门似得开始发抖,从头到脚,身心一起抖,花了两天时间,假装淡定的跟几个哥们儿借了点儿钱,就带着苏一去了一个小诊所。
苏一说,那个时候觉得姜凯人挺好,因为诊所里很多都是自己过来的女孩子,她很好,因为有姜凯陪着。可是现在想想,不过是姜凯不放心她一个人去诊所,怕她半路害怕后悔没打掉那个孩子。
打完孩子,姜凯跟家里骗了几千块钱说要买电脑,然后就在学校附近租了间屋子,白天黑夜的伺候苏一。开了学,苏一没恢复完全,翘课请假的事都是姜凯帮的忙。能让一个姑娘为你打了胎还愿意死心塌地的跟着你的,至少那个时候姜凯为苏一做到了。不过好景不长,一次英语课上老师点名,姜凯低头捏着嗓子答到被老师抓了个现行,课后送到了辅导员办公室,再三追问下,姜凯只说苏一生了病,在家里休息,辅导员见实在问不出来,就让姜凯走了,自己却跑去了苏一宿舍。结果苏一宿舍的女生都说开了学就没见过苏一,打电话不是没人接,就是说自己很忙,终于,辅导员的电话打到了深圳苏一哥哥的手机上,那天晚上姜凯没来,说政治老师晚上补课,苏一躺在出租屋里看电视,隔壁的几个男的在客厅喝酒很大声,苏一拿着遥控器拼命的加高音量,压根儿就没听见手机响。
可是那之后有将近半个月姜凯都没再过来找苏一,能想到的借口都跟苏一挨个说了一遍,后来实在懒得解释,就开始不接电话了,再后来实在嫌苏一烦就直接换了手机号。那天苏一终于忍无可忍了,就顶着个大太阳回了学校,可是姜凯没见着,第一个认出自己的,却是辅导员。不知道是紧张,中暑,心烦,还是害怕,辅导员没问两句,苏一竟然晕倒了,到了学校医务室,事情自然就都漏了出来,苏一坐在那里哭,辅导员看着墙上的表无奈的摇摇头,医务室的老师也帮着劝苏一,眼看着过了下班的时间,辅导员拿出手机说要给苏一哥哥打电话,然后苏一也就没忍住,哭着说是姜凯的,还说自己现在也找不着他。
很快,学校的处分下来了,苏一被开除,姜凯是口头警告。
苏一到现在也没想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开除?那个时候辅导员给的解释说她无故旷课数次,无视学校老师的多次规劝,态度恶劣。不过现在苏一想明白了,因为她家里没人。
学校的处分下来没几天,姜凯告诉苏一要分手,苏一不同意,开始学校家里的闹,姜凯的爸妈这个时候才知道儿子要去的那几千块钱是给苏一租房子用去了,帮着儿子还了同学借给他们打孩子的钱,就帮着姜凯躲苏一。
宋离也不知道苏一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没过多久,姜凯的父母就同意两个人继续交往,还主动出钱给苏一租了个房间,还给她找了个超市收银的活儿先干着。苏一告诉宋离,她也没怎么闹,就是没事去学校找姜凯,姜凯被学校口头警告了一次就变乖了,再也不敢翘课,他们班的课程表自己很容易就搞到一份,几点,在哪个教室上课,苏一总是先到然后就给姜凯占座。
姜凯比苏一大两届,过了年姜凯告诉苏一说他毕业要出国,问苏一要不要跟自己一起出去,苏一说自己没钱,姜凯告诉她钱的事不用担心,他们家出,还有护照,他也帮着一起办了,苏一没了后顾之忧便想也没想的就答应了。
姜凯开始上托福,有了借口不和苏一见面,苏一每天下了班就往他家跑,他妈妈总是说姜凯还在辅导学校没回来,可是他们没告诉苏一姜凯是在哪里上的托福。一起上班的一个姐妹儿看见苏一没事就刷姜凯的朋友圈,凑上去也看了一眼,就这一眼,就帮了苏一大忙。那姐妹儿说姜凯晒得那家餐厅在大学城那边,她以前跟男朋友去过,巨贵,但是味道一般。那天礼拜三,下了早班,苏一收拾好东西就坐了公交车去了大学城,坐了快一个小时,苏一差点儿吐车上,终于到了,都没费功夫,马路对面的广告牌上写的就是辅导学校前方十字路口左拐200米。苏一从一楼找到了三楼,然后在一间教室的后窗户里看到了姜凯,还有同桌一个女生,姜凯低头攥着那个女生的手,女生也低头跟他拉扯打闹,苏一控制住没进去扇那个女的一耳光,而是跑回了出租屋一个人哭。
姜凯来来回回考了三四次都没过,家里人的意思是先出国,过去上语言学校,然后再开始正式的学业,期间那个跟着姜凯一起上托福的女生也见过了姜凯父母,两个人商量一起出国,双方父母都很是满意,而这件事姜凯全家都瞒着苏一。
一月份,姜凯真的带着苏一去办了护照,苏一之前所有的疑虑都没了,把自己攒下的所有钱拿出来给姜凯买了一块儿手表。苏一把这些事就告诉了那个跟自己一块儿上班的姐妹儿,那姑娘问苏一签证办了没有,苏一一愣,这才想起来还有签证这回事,下了班都晚上十点了,姜凯没接苏一电话,苏一就拿着手表直接去了他家,而所有人的灾难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