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孙权找陆逊商议要事,陆逊问何事,孙权反问道:“庐江、庐陵、丹阳先后动荡,伯言以为,其根本何在?”
陆逊沉吟片刻,回答道:“李术居心叵测,欲趁乱自立;孙辅惧怕曹操,欲投诚以自保;妫览、戴员心胸狭窄,欲弑主后投敌。若论根本……”陆逊迟疑片刻后,说道:“根本在心术不正、品行不端。”
孙权道:“当今乱世,君主用人当唯才是举,像伯言这般才德兼备者自然是好,若是有才无德者,也当另辟妙用,否则恐将落下个埋没英才的恶名。”
郭嘉郭奉孝,世之奇才,深受曹操器重。但若以品行论之,实在为世所不容。日后成为曹魏托孤重臣的陈群,就曾因为品行问题参郭嘉一本,而曹操却以“郭奉孝乃非常之人,不宜以常理拘之”为郭嘉辩护。日后的蜀汉政权中,也有法正法孝直善于奇谋,深受刘备器重,甚至连诸葛亮都自叹不如。但法正在个人品行上,却是个睚眦必较的小人。可见当时有远见卓识的君主,都不会过分在意臣子的品行。陆逊自然知晓,故而未做辩解,言道:“的确是卑职思虑不周。乞闻主公高见。”
孙权道:“用人唯才,但求大义,不究小节。”
当初汉武帝推行察举制,因为在治世,万事皆有法可依,百官只要依法行事,便能国泰民安,故而更加注重官吏德行。但察举制推行三百多年后的东汉末年,已弊端尽显。
其一是导致汉朝厚葬之风盛行。双亲离世,作为子女若不厚葬,则被世人视为不孝。不孝则不能入仕、不能晋升。为了仕途,很多儒生不得不面对死人风光大葬,活人忍饥挨冻的窘境。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活受罪。
其二是导致朝堂之上结党营私。东汉末年的察举制,早已不是唯德是举,也不是唯才是举,而是唯亲是举、唯利是举。我举荐了你,你当然得成为我的私党,否则再无晋升机会。这也是为什么袁绍、袁术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天下,会成为他们雄厚的资本。只是可惜袁术政治智商太低,袁绍对上了用兵如神的曹操。
其余弊端,不再一一赘述。陆逊自然清楚察举制的弊端,只不过对于奉行了三百多年的官吏选拔制度,在未得到孙权授意之前,不敢多加指摘。如今孙权既已表态,陆逊便进谏道:“主公所言极是。江东虽偶有动乱,终不似中原连年征伐,宾旅寄寓之士极多,其中不乏经天纬地的大材。加上江东本地士族,可造之材比比皆是。主公若能摒弃察举旧制,广招贤才,朝堂之上必定人才济济。届时江东兴盛可期矣。”
广招贤才,在孙策初定江东时陆逊便已谏言,可惜孙策重武轻文,终未践行。念及此,孙权心中不免惋惜,于是道:“伯言所言,深得我意。待回到吴郡,与张老商议后,就广发招贤令,求天下贤才。”
张老即张昭,为避战乱迁至江东,属于宾旅寄寓之士。招贤令必定会使宾旅寄寓之士受益,故而张昭必定同意,需要商议的,更多是具体实施细则而已。陆逊知道孙权有意广纳贤才,不禁跪拜道:“我主英明!”
丹阳即已平定,孙权于是起驾回吴郡。孙茹虽然将丹阳管治得井井有条,毕竟为女儿身,而且年不及豆蔻,故而跟随孙权一同回吴郡。丹阳太守空缺,孙权又将孙瑜调回丹阳任太守,同时兼管庐江。
孙高、傅婴、徐元三人,忠心耿耿,剿灭妫览、戴员有功,俱得重赏,各有升迁,成为新任太守孙瑜的心腹近臣,共守丹阳。
陆逊自然与孙权、孙茹一同回吴郡,一路上对孙茹照顾有加。孙权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中不免生起联姻地方士族的想法。孙策之所以不重用地方士族,除了重武轻文外,就是惧怕士族得势后,联手将其架空,届时自己就成了江东的汉献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观念,在乱世中深入脊髓,不可动摇。若是有了姻亲关系,那就属于“我族类”了,能够给人莫名的安全感。看着陆逊与孙茹情投意合,孙权心中窃喜,更加坚定了起用士族的决心。
孙权回到吴郡,叫人传令,召见张昭。一旁的吕壹劝谏道:“主公,是否应该先去拜见老夫人?”
吕壹所谓的老夫人,即吴夫人。孙权道:“拜见老夫人,乃家事。召见张老,为的是国事,岂能因家事而耽误国事?”
“可是……”吕壹迟疑着,不知当不当讲。
孙权不耐烦道:“可是什么?”
吕壹小声道:“老夫人病了,已卧床多日。”
“什么!”孙权拍案而起,怒道:“为何不早说?”
吕壹委屈道:“老夫人怕扰乱主公心绪,不让人送信给主公。”
孙权踹了吕壹一脚,然后欲出门拜见吴夫人。一旁的陆逊听闻吴夫人病倒,想起多受吴夫人照顾,上前拱手道:“主公,卑职往日多受老夫人照顾,祈求同往拜见。”
孙权点头道:“嗯,伯言随我来吧。”
陆逊跟随孙权拜见吴夫人,一番礼数、寒暄过后,吴夫人问孙权道:“听闻伯言在你手下当值,你委以何事?”
孙权知道吴夫人深爱陆逊,回答道:“伯言新投,恰逢各地动乱,随我四处奔波,平定叛乱。暂无实际官职,乃吾之幕僚。”
幕僚更多的是置备顾问、咨议谋划,资深幕僚甚至会参与决策、掌握机要。但幕僚属于私官,并未编入正规官制,故而名义上陆逊依然是白衣。吴夫人心中有愧,说道:“伯言于孙氏有恩,又有功于江东,理当重用。我看伯言有治国之才,只是年纪尚轻,缺乏历练。仲谋不烦委之以县事,他日才能为你分担国事。”
孙权一听,恭敬道:“母上所言甚是。只是目前各县均有所治,只有海昌空缺。只是……”
“只是什么?”吴夫人问道。
孙权回道:“海昌连年干旱,几任县令均救灾不力,因而至今空缺。若让伯言前往海昌,怕委屈了伯言。”
“这……”吴夫人迟疑着,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