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乐倒完水转过身来的时候，苏妍已经把那一脸疲倦失落的表情收拾得干干净净，神情淡漠地接过了水杯，一口一口小小抿着。
凌乐就这么坐在一边，心里其实有点儿尴尬，怎么说昨晚两人就算没做到最后一步，也是比较疯狂的吧？看床单皱成那样，多少都能猜出来。这种情形发生在现在两人剑拔弩张的关系里，怎么能不尴尬。其实现在苏妍已经没有事儿了，自己也确实没和她做过。凌乐心里早就坐不住了。如若不是良心上的愧疚感一直在牵制着他的理智，只怕在苏妍刚才说完那句放他走的时候，凌乐早就奔出门订机票飞去杭州了。
但是他不能这么做。所以他给苏妍倒了一杯水之后就坐在一旁，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只觉得度秒如年。
苏妍一边喝着水，一边偷偷拿眼角看凌乐的表情。那一脸坐立难安又必须坐着、想走又不能走的表情，她怎么会看不出来。苏妍别过了脸去，真是不想看了，纯粹给自己添堵。他走也好，自己眼不见为净，兴许还好过些。
“你怎么还不走？”苏妍不再看他，专注地盯着眼前的水杯开口问。
“啊？”凌乐愣了愣，“老妈和医生还没来。”
“你不用担心我没人照顾，”苏妍把空了的水杯递给他，“恺不是也在上海吗。叫他过来就好了。”
“恺？”凌乐摇摇头，“他现在肯定没空。”说来自己也好几天没和小恺联系了，不知道他和任伊的情况怎么样。
“我知道，他来上海是找那个任伊的吧。”苏妍笑着，“那正好啦。叫他一起带过来嘛。我还没见过那个传说中把恺迷得神魂颠倒的女人，特好奇。”凌乐看着她的笑容一时有些失神，这个单纯明亮的笑容……看来她这一次是真的放下了执念。凌乐心下稍安，她不难过就好，这样自己心里的愧疚，也能下去一些。
“也对。我也挺好奇的。那我给他打个电话吧。”凌乐说着掏出手机，病房的门此时被推了开来，母亲带着医生护士过来了，凌乐于是让了位置，和苏妍打了个手势，走到门外给张恺打电话去了。
“啧，还记得我呢？”电话一接通，张恺一贯带着些许清冷的嗓音便抱怨上了，“我还以为你从杭州回来会马不停蹄找我开骂。”
“出了点意外，”凌乐想想从杭州回来之后的事，无奈得直叹气，“我没见到麦小岑就回来了，然后苏妍最近都在医院。你先别问为什么，一时半会儿我说不清，也懒得解释。总之……都是我的错。她想见你，你什么时候抽空来一趟吧。”
凌乐是一气儿说完的，张恺插不上话去问苏妍为什么在医院，知道凌乐这是真不想让自己深究了，沉思了片刻道：“我下午过来。”
“这么快，”凌乐疑惑，“你那边搞定了？”
“一时半会儿我说不清，也懒得解释。下午见面再说吧。”张恺不急不慢地说。
得，把自己刚才说的那套原封不动地还回来了，凌乐瞬间被堵了一茬，一耸肩膀也不计较：“那下午见。川沙中心医院。”
“嗯。”张恺那边也不多说，就切了电话。凌乐握着断开通话的手机思虑了半响，还是决定先给顾玖打个电话探探口风，虽然事情过去了好几天，凌乐总觉得自己不打招呼贸贸然跑去杭州，不等见到麦小岑，顾玖俩夫妇就会把自己打死。
主意一定，凌乐毅然按下了顾玖的号码。
那边没响多久就被接起来了，顾玖带着些许调侃的声音淡淡道：“怎么，想探口风啊？”
“啧，”凌乐失笑，“我说你别这么懂我行不行。”
“我要不是懂你，我能接你电话啊？”顾玖没好气地道，“小岑这两天恢复得挺好的，你别捣乱啊。”
“你现在怎么跟季韵似的，小岑都成了你俩的小鸡仔儿了。”凌乐被顾玖逗乐了。
“因为你确实不是个东西啊。”顾玖也没跟他客气，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总结。
“玖，我那天本来要送苏妍去机场的，她不走，还跑去淋雨。后来发高烧住院了。我实在是走不开。但是我跟她真的没什么，我没有犹豫不决，没有脚踏两只船，你这么说……我真有点儿憋屈。”凌乐叹着气，情绪很低落。
“啊？住院了？很严重吗？”顾玖印象里，凌乐和苏妍在一起也算久了，从没听阿乐说起苏妍和医院相关的话题，看来有句老话是对的，“轻易不生病的人，一生病绝对大病”。这事儿偏偏这么赶巧，顾玖只能感叹凌乐时运不济了。
“昏了整整两天，刚刚才醒。不过她刚刚告诉我说，她愿意放我走了。”凌乐轻蹙着眉头，“虽然我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就想通了。但这次看来八成是真的了。”
“真的是真的？”顾玖甩了个疑问句过来。
“好吧，”凌乐挫败地叹了口气，“应该是真的。”
“你这两天还是好好呆在上海吧，小岑过一两天出院了，近期有个对她很重要的考试。我觉得你别在这时候过来了吧，万一又撩拨到她的情绪怎么办。”
凌乐一听顾玖这么说，前一秒还雀跃着想要飞去杭州的热情立马被浇灭了一大半。想来也是，老妈说的有句话还挺对的，他已经耽误了苏妍，怎么也不敢再耽误麦小岑了。于是只能强忍着心下汹涌的思念答应了顾玖，把去杭州的行程推后到了麦小岑考完试的27号。
顾玖切断了通话以后转身回到病房，季韵刚刚和麦小岑交代完一大堆注意事项，此时正恋恋不舍地抱着麦小岑不撒手，见顾玖进了房来，撇了一眼不高兴地嚷嚷道：“哎呀我还没说完话呢你这么快就进来了。”
“成成成你们继续。”顾玖笑着又退了出去。
季韵转回头来：“我回去以后你自己要给我注意点儿啊，别再理那个凌乐了。你答应我的，不管他这次用什么手段，软的硬的你都不答应他了哦。”
“是啦是啦，”我拍着她的背，“大小姐你都说了好几次了，我耳朵都长茧了。我绝对听你的话好不好？”
“就是要长茧你才能听到耳朵里去啊。”季韵戳了戳我的脑门，“总是让人不省心。”
“哎呀人总是要成长的嘛，你看我现在就成长起来了啊。”我嬉皮笑脸。
“你记住教训了就好。”季韵心疼地摸摸我的头发，“过几天的考试要加油啊。我在学校等着你回来告诉我好消息。”
“嗯，你放一百个心吧！”
“那我走咯。”季韵最后拥抱了我一下，“等你回来。”
“嗯。等我回来。”
我们彼此约定完，季韵才拿上东西，一步三回头地往病房门口走去了。直到她和顾玖两人站在门口冲我挥了挥手，然后关上门消失在视线里，我才放下挥着的手来。唉……开学了季韵不能陪我，谢琳他们最近课程也很急不能来陪我，看来在医院剩下的这几天有得熬了。
我无聊地看着一边的点滴，视线看着看着就不自觉地飘到了床头柜的抽屉上。抽屉里放着我的手机，季韵怕我克制不住会找凌乐，这几天手机都是她放在抽屉里管着。这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任何监督的人了，我也好奇这些天来，自己到底对凌乐放下到了什么程度。
看几条短信，应该不会有大问题吧？
我着了魔似的看着那个抽屉，一忍再忍，最后还是开了抽屉把手机取了出来。
就看一条，就一条。我深呼吸一口气，点开了短信拦截记录。
“笨蛋。新年快乐。对不起我迟到了。不过现在要上飞机了，马上就会到你身边。在等我一下，一下就好。我知道昨晚那些信息和电话让你不开心，我知道我很混蛋，但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只是无论如何……不要放弃我。好不好？发件人：凌乐。”
原来他真的来过杭州。而且就在自己入院的第二天。我突然响起了那日病房外隐约的争吵，想到也许我就在一门之隔的地方，和近在咫尺的凌乐错过了。我只觉得心里悲凉。可除了悲凉，却再生不出更多情绪了。
那天做完手术出来的时候，医生把我摘除的阑尾展示给老爸老妈看，完了还感叹了一句：“你看这阑尾都已经发黑卷曲了，幸好摘了。不然如果下次疼起来。很可能就来不及救了。”
医生的话听得父母一阵后怕。我知道了也是一阵脊背发凉。
原来这一次……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毕竟是大难不死的一条命啊，我得好好珍惜才是。那么久好好生活下去吧，从今天开始。而那些乱七八糟的感情思绪，似乎也很配合地跟着坏死的阑尾一起消失了。不管是被伤了太多次麻木了也好，还是这几天自己想开了也罢。这条短信……我竟没有了想哭的那种冲动。
终于能够，好好道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