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云景被素纤大力地推开,猝不及防之下脚下一滑,身形不稳地跌坐下去,在椅子沿儿磕了一下,摔到了地上,发出一声“哎呦”的痛叫。
素纤瞬间反应了过来,暗自懊悔,自责不已,蹲下来关心地道:“公子你磕到哪儿了?伤到哪儿了吗?”
外面站岗的守卫听到动静立刻站到了门口,关切地询问:“少谷主,素纤姑娘,发生什么事了?少谷主你没事吧?”
路云景对守卫摆了摆手,低着头掩饰着脸上的尴尬之色,语气故作镇定地道:“没事没事,让椅子腿儿绊了一下,这儿没你们的事儿,你们退下吧!”
两名守卫确认无事,回到了各自的岗位。
“素纤,对不起啊,是我鲁莽了。”路云景以为素纤不喜他如此,心中有些失意和自嘲,站起来的同时急忙对素纤表达了歉意。
“公子,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只是被你吓着了,不对不对,我不是,我没想到公子会……也不对,我……我……”
素纤的心里快急哭了,她不住地暗骂自己:公子一向自怜体弱,在男女情爱方面从不敢越雷池半步,还表现出不解风情、可有可无的态度,他这次罕见地流露真情,我却推开了他,怕是要让他误会了。
素纤慌急之中失了灵巧,口不对心,怎么也表达不清。
路云景逐渐恢复了镇定和冷静,在心中暗自责备,明知道自己无法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却还是把持不住,唐突佳人,真是该打。
他见素纤好似十分惶恐地自责揽错,连忙安抚道:“没事没事,怪不得你,是……是我不好,怪我太激动了,刚才得意忘形,吓着你了吧,我给你道歉了。我们……咳咳,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已经动了春心的俏丽佳人欲哭无泪,暗说:“正事不打紧,先说说公子你为什么得意忘形啊。”
路云景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努力表现出“刚才的事儿已经掀篇儿了”的神情,语气严肃地道:“关于如何处置格师,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啊?处置格师啊,那个……该怎么处置好呢?呵呵,呵呵,公子容我想一想啊。”素纤装模作样地想着格先的事情,其实心里想的却是怎么把气氛再拉回去,她可不想就这样掀篇儿了,错过了这次机会,再想让公子有这样忘形的举动和这样暧昧的情绪,怕是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然而未等素纤想出办法,路云景考虑之后说道:“格师于我有授业之恩,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让你想这个问题实在有些难为你了,还是等回去以后我跟小姨商量吧。你还是帮我想一想,在洞山双鬼和袁徳这件事情上,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此事关系到绿萝的安危,素纤暂时顾不上儿女情长了,立刻道:“如果能抓住袁徳就最好了。”
路云景道:“此子谨慎小心,善于伪装,一旦逃脱了,恐怕不易抓捕。古师当时把宜城周围方圆五百里都搜寻了个遍,并没有发现袁徳和绿萝的踪迹,这个时候袁徳应该已经逃远了。绿萝这丫头,也不知道留下一些可供追寻的标记。”
素纤宽慰道:“可能是绿萝没想到会追出去那么远吧,相信扩大了搜索范围以后,一定能有所发现的,绿萝妹妹可是个机灵的人。”
“但愿如此吧!”路云景也只能在心里默默地为绿萝祈祷平安了。
素纤又道:“如果抓不住袁徳,那我们退而求其次,先查实袁徳的身份,然后再做打算。洞山双鬼的雇主在儒门肯定是个大人物,我们直接去查他的身份委实不妥。奴婢感觉这件事一定有很深的内情,我们灵秀谷不应该过度参与。等查明了袁徳的身份以后,如果确定对我们无碍,奴婢觉得还是置身事外比较好。”
“嗯,你考虑的有道理。那袁徳的身份又该从何查起呢?”
“公子平日里不是这么没主见的呀,偏要一直来问我。哼,公子心中肯定早有打算了,人家不理你了。”素纤娇俏地转过身去,眉梢眼角带着些许嗔意和幽怨。
路云景心中一动:她似乎没有生气。
为了确定心中所想,路云景站起来走到素纤的面前,微微俯着身称赞道:“你是我的女诸葛,我总要听听你的建议嘛。”
素纤心中一喜,害羞地道:“什么女诸葛呀,公子尽会哄人,让人知道了会笑话奴婢的。公子只需写上两封书信,一封写给公子的义父,讲明我们掌握的实情;一封写给袁氏家主,但是只说袁徳的事情,求证袁徳的身份,其他情况一概不要提。”
路云景的义父便是儒门颜家家主颜正信。
路云景颔首道:“好,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写。”
“奴婢给公子研磨!”
素纤一边研着磨,一边痴情凝望着路云景的侧脸,在心里悄悄想着该怎么解释刚刚她那一推。打定主意以后,素纤柔情地唤道:“公子。”
“嗯?又想说什么了?”路云景专心致志地斟酌着笔下的文字,没有听出素纤语气中的异样,仍旧低着头、写着字。
素纤暗自气恼,语气十分幽怨地又唤了一声:“公子。”
这次路云景听出来了,他感觉有些奇怪,抬头去看素纤,正对上她饱含深情的剪水秋瞳,如水一般清澈迷人,如月一般动人心弦,如酒一般醇美醉人,仿佛诉说着绵绵无尽的话语。
素纤含羞带怯,垂下了目光,嘴角带起一丝优美的弧度,满心欢喜地道:“公子。”
路云景心头一跳,紧张不已,预感到了某种自己想要发生却又害怕发生的情形,他下意识地想要逃避,可是心中隐隐的期待又让他感觉身不由己。
果然,柔美婉约的明丽佳人轻声低语:“刚才发生得太突然,奴婢其实很喜欢。无论公子想要做什么,奴婢都愿意。”
路云景慌乱地低下头,心中复杂难明,静了半晌以后,很不自然地轻咳了一下,发出一声无意义的“哦”,然后继续埋头写着书信,再也不敢抬头了。
素纤心中失望,暗自嗔怨:“这个榆木疙瘩,还要人家怎么说呀!”
怀春侍女痴怨地凝望,期盼着不解风情的公子能认真地回应她的心意,可那公子却如老僧一般无动于衷,全神贯注于笔下的书信。
少女的眼神儿愈发幽怨,心里说了几百个“榆木疙瘩”,恨不得立刻撬开他的脑袋,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撩完就跑?什么人呀!
路云景看似镇定安稳,心中却似怒海波涛,波澜迭起。他欣喜于素纤的心意,却又自怜自伤,犹豫不决,他害怕自己命浅福薄,无法消受美人恩,也无法给她幸福。
路云景身体孱弱,体虚发寒,阳气不足,气血和精神都不足常人的一半,这还是在不计其数的天材地宝长年累月的供养进补之下的结果,因此路云景在男女情爱上从不敢有任何期待。
他的身体虽然不至于孱弱到不能行周公之礼,但是也不能频繁地泄露元阳精气,否则特别容易阴盛阳衰,寒气滋长,伤及根本,最后导致寿命短暂。嫁给他的女子说不上是守活寡,却也是差不太多。
素纤温婉体贴,善解人意,路云景与她朝夕相处,被她无微不至地照顾,早有动情动心之念,但他从来不敢表现出来,刚才的情不自禁实在是破天荒的头一遭。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若是刚才借着冲动表明了心意,这会儿路云景或许能自欺欺人地接受素纤的表白,可是这层窗户纸终究没有被捅破,现在路云景已经冷静了下来,不敢误了素纤的终身幸福,只好默不作声,全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过不多时,路云景写好了两封言简意赅的书信,泥封以后招来了信使,叫他立刻送出去。
“接下来就等他们回信了。现在是该想想茗堂那些人的事了,素纤,你怎么看?”
素纤扁着嘴,毫无生气地道:“茗堂的人无关紧要,最重要的还是天尊府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地尊无相子指点孙典往这里来,又在给他的锦囊字条上做手脚,让孙典差点错过了仅有的一线生机。虽然从最后的结果来看,他是想帮孙典的,可偏偏追杀孙典的茗堂又效力于天尊府。个中矛盾之处太多,奴婢也想不明白,公子应该去请教秀夫人,他们当年可是结义兄妹,秀夫人应该能猜测到无相子的一些想法。”
路云景对素纤明显表示出来的怨气和微恼视而不见,兀自沉吟自语:“也对,天尊府、无相子,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无相子想要干什么?
路毓秀也在灵秀堂驻地办理公务,当路云景找到她询问她的意见时,路毓秀给出的回答是:“对于这个人,你不要想,不要管,做你自己觉得应该做的事。”
路云景十分不解:“万一他想对灵秀谷不利呢,我们总要有所防范吧。”
路毓秀道:“无相子这个人聪明绝顶,心机难测,又身怀鬼神莫测的卜算相术,除非你对他知之甚深,还有比他更高的心智谋略,否则就不要去猜测他的想法,他所有的表现都有可能引导你误入歧途。以不变应万变才是最好的应对,他做他的,你做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