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府的佛堂内室牌位林立,点燃着白蜡烛香火,晋太妃柳怡一身白锦素衣,云鬓凤钗,手持玉佛珠虔诚跪在蒲团之上,嘴里念念有词诵经祷告。
先帝驾崩,太子赵子钰登基称帝,先是捉拿了先帝皇子赵子轩,现在又派大批的御林军包围了晋王府。
她虽日日在佛堂祈福,却始终心神不宁忧心忡忡。
赵祈背光推门而入,艳阳照在他修长挺拔的身形上,少见的穿了一身白衣,温润如玉的俊美脸庞失了笑容,两边长鬓发飘逸,微翘的薄唇形,眉眼孤傲乖戾。
他踏入佛堂轻手将门关上,对着跪坐蒲团上诵经念佛的柳怡唤了声:“娘。”
柳怡转动佛珠的手停顿,睁开眼抬头看赵祈,柔声道:“祈儿,你怎么来了?”
“娘这几日把自己关在佛堂,日夜诵经祷告,孩儿怕你身体承受不住,特地过来看看。”
赵祈伸手将她从蒲团上扶起,坐在一旁的禅椅上。
母子二人算不上有多亲近,柳怡总觉得她看不透这孩子,表面亲近,实际上冷淡疏离,却又让人挑不出毛病。
她伸手搭在赵祈的手背上,叹息说道:“祈儿今日随我一同入宫吧。”
赵祈沉默半晌,才轻应道:“好。”
晋王府门口仍有重兵把守着,他们坐上晋王府的马车,却是一路畅通无阻地入了皇宫。
御书房内,太监总管福田在书案桌旁墨磨伺候,供宋妍提笔批阅奏折。
她见赵祈和晋太妃进来,眼眸散漫地从他们二人身上扫过,便继续埋头批阅奏折。
赵祈毫不客气地在御书房茶几椅子坐下,冷然说道:“皇上打算如何对付我?”
宋妍抿着嫣红薄唇,埋头提笔写写,仍旧是不说话。
“请皇上恕罪,晋王是无心之言。”
晋太妃柳怡神色颇为紧张地坐在椅子上揪紧手帕,以为宋妍故意在刁赵祈。
事实上,宋妍登基以来的这半个月,每日国事繁忙,想休息更是一种奢望。
如今,她看到大臣们呈上来的奏折就头疼,心情自然是好不到哪里去。
见晋太妃如此神色紧张赵祈,宋妍才合上奏折,语气淡漠道:“无事,晋王殿下被关在府里大半个月,自然对朕有怨气。”
柳怡的脸色顿时变得僵硬难看,“不知皇上为何要派御林军看守在晋王府?祈儿并未做什么出格之事。”
她知道这番质问算是无礼,藐视皇权,可她不得不为祈儿说上两句。
晋王府一脉与先帝同母同父,兢兢业业守护着大燕的江山,她的夫君更是战死沙场,虽握有三分之一的兵权,倘若新皇帝要求交出兵权,他们晋王府也不会有异议。
如今,说是保护晋王府的安危,实则以保护的名义行囚禁之实。
宋妍一身明黄九爪金龙袍,束玉冠走到赵祈面前,淡笑对柳怡说道:“晋王赵祈当然不会做有损于江山社稷的事情,可楚国的二皇子楚浔却不一定能如此。”
“皇上这是何意?”
柳怡眼睛微愣神,赵祈拉过她的手背轻拍安抚了下,“娘,你不必知道这些。”
“可是……。”
仅是迟疑的一瞬,柳怡就被宋妍身边的太监总管福田请到隔壁偏殿品茶。
御书房里只剩下宋妍和赵祈两人。
赵祈心里微恼,抿唇不悦地看着她说道:“说说吧,是要皇位还是要本王?”
从前,总觉得她和他一样,还有些情谊在。
然而,现在的赵祈只觉得这种想法愚不可及。
宋妍垂眸坐在书案前,手握紧了又松开了,沉默无言以对。
赵祈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指紧握住龙椅扶手,俯身眼眸锐利地盯着她,不允许她再逃避。
“我想,我是心悦于你的。”
宋妍终是开口说了句,她微舔了下唇瓣,大概是觉得薄唇有几分干涩。
赵祈冷厉的桃花眼微挑眉,微翘的薄唇弧度慢慢不可抑制,眸底带着彻彻底底的满足与宠溺。
他修长如玉指尖轻撩起她的一缕青丝墨发,凑近她耳畔说道:“跟我回楚国,嗯?”
宋妍偏头躲了一下,耳根绯红不自在。
不过,她仍是一脸淡漠地拒绝道:“朕是燕国的皇帝。”
“没关系,退位或者假死,再不济还有你那些兄弟继承皇位,皇室宗族里也不是没有合适的人选。”
简而言之,燕国没了她这位皇帝,照样国泰民安。
宋妍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双手抚着他侧脸说道:“你想让我早点死?”
“有这个意思,你现在的身份不适合做我的王妃,本王总不能连一次你女儿家打扮的样子都没见过。”
说到这,赵祈便有些遗憾,该想些什么理由让她穿上女装呢?她似乎已经适应了男子身份,想要转变过来还需要花点心思。
“你若没事,就一个人回楚国,朕有很多事情要忙,会抽空去看你。”
赵祈错愕,深受打击:“翎儿,你刚才不是说可以……?”
“我叫宋妍,不叫翎儿,安陵公主已经死了。”
宋妍漫不经心纠正道。
联想上次听到宋妍和云深的对话,还有他时常出现的梦境,赵祈很快接受了现实,唤道:“好,妍儿,为什么不愿和我回楚国?”
“感情之事虚无缥缈,喜欢的时候可以把你捧在心上,不喜欢了绽落成泥,单凭人的喜恶决定,我不可能把自己的命运交到你手中。”
宋妍说得轻描淡写,背对着他的身影却能让人感觉到一丝淡淡的忧郁哀伤。
曾经,她的父母是多令人艳羡的一对,撕破脸时却令人作呕,那个称之为她父亲的男人,向来穿着西装打领带,从来干净整洁一丝不苟的男人,外人眼中温良如玉的好脾气男人。
在宋妍的记忆里,至少有过好感。
最后,因为金钱露出了邪恶面,只剩下大肚皮秃顶,搂着年轻漂亮继母的中年男人。
她的母亲,成就了他,败给了他,最终一无所有,丢了性命。
所以,爱情是什么呢?誓言只是誓言,而生活才是真实的。
晋太妃在偏殿等了许久,才见赵祈从御书房走过来,她松了口气问道:“娘还担心你一直待在里面,皇上不让你出来呢。”
“嗯,娘放心,她不会对我怎么样。”
无论是梦里还是现实,赵祈都相信宋妍对他没有恶意。
“刚才……。”
柳怡面色迟疑,心里一直在想新皇帝说那句话的意思。
赵祈知道她想问什么,神色严肃道:“娘,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嗯?”
柳怡疑惑地看着他,其实心里多少有预感。
“我原本的名字叫楚浔。”
赵祈眼眸扫过柳怡失神的脸,静静等待她反应过来。
气氛沉默半晌,柳怡才勉强笑道:“喔,原来我的儿子还有个这么厉害的身份。”
“我不是你的儿子,娘早就知道了吧?”
虽是询问,赵祈却是陈述的语气。
“嗯,我知道。”
柳怡轻点着头说道,眼眸里早已有了泪水,她伸手接着,湿润了手心。
原来,是她一直不肯接受现实。
其实,晋王府的世子,她的孩儿早就夭折离世了,整日浑浑噩噩,直到在街上遇见了沿街卖艺乞讨的楚浔。
柳怡觉得,那就是她的孩儿,从第一眼,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倔强孤傲的身影,和祈儿有许多相同之处,让她产生怜惜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