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白翊听到女子隐忍的呼痛而冲进屋去的时候,屋内的女子已经疼到昏厥过去了。白翊小心翼翼地走近她,轻声呼唤她已经无济于事,她一脸苍白地躺在床上,全身都被汗水浸湿,只有她的眼角染上了泪痣般的猩红。
看到她如同晶莹剔透的玻璃晶棺中精致的睡美人一般,白翊害怕轻轻一碰就会玷污她的洁净。缓步向前,他躬下身查看女子眼睛的情况。时间一点一滴地流失,白翊如弯月一样的长眉渐渐皱起,查看眼部恢复状况时,手心也泛起薄汗。他从小学医,随着村中大夫看诊,一屋子医学古籍都记得清清楚楚。后来传授医术的师父离世,他从此全权负责村中的大小病症,所见之病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余,只是,季语尘的症,他治不好。
明明是眼中血块郁结而产生的眼疾,偏偏在将要恢复的时刻突然出现异常。虽然眼前女子已经痛至到昏厥,眼中却没有任何血丝扩散的迹象,而且连最常见引起复发的眼睑感染也丝毫没有在她身上体现。事情变得棘手。这时,白翊身后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影子,他回头之后皱起眉,“小可,不要在这里添乱了。”
身后的白可没有像平常一样笑闹这走开,他站在原地没动,白翊才注意到他身上只是凌乱的套了一件蓝色公子衫,明显小小的他是起床时听到隔壁的惊呼才匆忙赶过来的。不难想象他是有多心急,才会呼哧呼哧不顾一切冲进女子闺房,就如同几炷香之前的白翊一般焦灼。
看着白翊严肃的神情,白可又望了望他身后床上的姐姐,一字一顿地对着白翊说:“若是姐姐出事了,哥,你留她在这里只会耽搁病情而害了她,”水汪汪的眼睛里装满了郑重,他突然变得不像七八岁的孩子,“你答应我带着姐姐去桃园外,找医术高明的人治好她的病。至于你不在时,村里偶有的小病痛,耳濡目染下我也能治一些的。”
事出紧急,女子的眼角还有一丝丝渗血,不能再耽误时辰了。白翊半蹲下,注视着弟弟又温柔地抚摸了他的头,眼神中是信赖和肯定。看着他从小带大的弟弟如今也能在小小年纪担起责任,相信在天上的父母也会欣慰的。
“那这段时间,村里的安危就交给你了。”白翊没有多说话,在白可的帮助下背起昏迷的女子,带上盘缠和白纱就坚定地离开了一直生活的地方。
踏上旅程,白翊就没有回望那片熟悉的土地,他不希望自己的不坚决会有半点影响到身上女子的命运。
通过一条偏僻小路,白翊走到了桃园的尽头,小路通向的洞口之外便是陌生的世界,一个百年间全然改变的朝代,而他没有选择。季语尘的头抵在他脖颈处,她时而发出微弱的呼吸声,随即温暖的气流喷在他耳根。一怔,白翊又收紧了胳膊保证背后女子的安全,直冲着黑漆漆的山洞便迈步而入。
洞中有暗流,猛烈冲击着山洞的一侧,挟裹着冷冽以极强的冲力像村内方向奔去。白翊选了没有急流的一侧紧贴着岩壁前行,来自流水的寒冷还是将裤腿打湿。一步泥泞一步寒流,他护着身上女子硬是一点点挪向出口的方向。背后是黑暗,前方是光明,白翊一步一步不断靠近有微弱光芒的洞口。
从阴暗洞中走出来时,白翊一下子不适应日光。直到瞳孔慢慢调节,他才看清面前景物。
眼前,是无尽的树木。几乎相同种类的树木横斜而肆意生长着,遮天盖地的掩盖了生机,只留下层叠的叶面间些许缝隙给残留的日光。单单是洞口处有些许阳光直射,而空气中遍布是阴冷潮湿的味道。片刻以内,阴湿的水汽已经些许沾湿他绣有竹节的衣袖。
哗啦啦的水声将他的视线下移,白翊才发现,空中弥漫的水汽都大部分来自于脚边的急流。这条流入村子的水流竟然直通到外界很远的尽头,远到白翊都望不到河流边界。白翊依稀记得:他初次遇见璃香姑娘的时候就是看见她沉浮在河里,若是能通过同一条河找到有人烟的地方,便可以轻易找到治眼方法了。
没有犹豫,白翊背着身上玻璃般易碎的姑娘朝着急流的流向走去。
出行时原本是清晨,等走出丛林已是日光减弱接近黄昏。厚厚重重的云雾盘踞在天空,夕阳只能乘一点点空隙,迸射一条条绛色霞彩,宛如沉沉大海中的游鱼,偶尔翻滚着金色的磷光。
日光倾斜,白翊看到模糊不远处有旅店,便往那个方向走了去。
刚进旅店内堂,店小二就热情的过来招唤,帮他将昏迷的季语尘扶下来一起带到帐台处。
帐台旁,一袭红衣的老板娘倚在长凳上,红木簪子上的流苏侧垂在耳畔。她眸中带笑,用眼瞟了一下前来住店的两人,说到:“是要一间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