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浅吻着远方的山头,带给世间最后的炽热。放学以后的校园,总是十分热闹。凌煜站在天台栏杆边上,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在黄昏的映衬下颇有情调。凌煜双手插在口袋里,书包随意地丢在一旁,脸上若有所思。
天台,是这一切的伊始,似乎从那天开始,自己的人生就不一样了呢。凌煜想着。变得更有激情,也更危险。艾凌煜苦笑着。他抬起手,放在自己的眼前,对着斜阳,仔细端详着。短短的不到一个月时间,自然无法在这双本就年轻的手上留下太多的痕迹。但艾凌煜觉得这双手不同了,不太像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变得像——像一把武器,锐利、方刚。也或者——自己就是武器。凌煜捏紧了拳头,又缓缓松开,是种饱满的力量感。他把拳头捏紧了再松开,再捏紧……他突然想到——那个声音,在他坠落时,喋喋不休的声音。是他改变了我吗?凌煜自问道。无论如何,毋庸置疑地与那个声音的主人脱不了干系。只是不知道,那个人和天哥什么关系呢?艾凌煜叹了口气,要将这一切疑问抛诸脑后。管他的呢,瞎捉摸半天也搞不清楚,不如好好借鉴一下老子思想,总也不是什么坏事。
他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拿起书包离开时,天台铁门发出了来客提醒。艾凌煜把刚拿起的书包又放下,回头向门口望去——刘思站在门旁,只是那样站着,并没有走近来。艾凌煜笑了一下,说:“你怎么来了。”
似乎是这一个笑容给了刘思勇气,她走到凌煜跟前,有些羞怯地说:“艾凌煜,你没事吧。”
艾凌煜不解的挑了挑眉,旋即恍然,轻笑道:“我哪有什么事,别操心啦。”
刘思吐了吐舌头,有些心有余悸的说道:“你都不知道你那时候有多可怕,好像要择人而噬一样。而且你是怎么把谦乐提起来的?她好歹那么重诶!你为什么能一下子把他吓住啊,他不像是那么胆小的样子啊!”
艾凌煜挠了挠头,笑着说:“我说我也不知道你信吗?就……说起来,这段时间我的力量确实增加了好多。”他得意的笑了笑。“就那样随手一提,倒是没想象中那么重诶。至于为什么他会被我吓住,指不定是我天生王者?”
刘思禁不住笑了,巧笑嫣然,让艾凌煜又痴痴地呆住了。
夕阳从山头挂不住滑落,整个世界渐渐昏暗。凌煜觉得的十分旖旎,天色已暗,那如花的笑靥就当上了一层纱,也就更加耐人寻味了。
刘思笑着说道:“你就嘚瑟吧!真看不出来你还蛮爱开玩笑的。”
艾凌煜也笑着。刘思走到天台边上,站在凌煜旁边,双手托腮,手肘架在栏杆上。她望着远方的车水马龙,车尾灯缓慢的推进,忽隐忽现,此起彼伏。艾凌煜望着她,从她的侧脸上看出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自太阳落山,只有一层淡淡静雅的微光,似是破晓伊始。
刘思脸上也是这样一抹淡淡的笑,是池中芙蕖,是叶上花莲,她轻声说道:“艾凌煜,你是怎么想的?”
“什么?”
“就是谦乐啊,你们之间的事儿,我也不是很清楚。那你是怎么觉得的。”刘思盯着艾凌煜。“总之就是,你恨他吗?”
“恨。”艾凌煜言简意赅地回答道。“我为什么不恨?我永远不会忘记他曾经是怎样对我,我记得他每句辱骂我的话——他甚至差点要了我的命。我活了下来,但我没理由不恨。”凌煜移开视线,看着被淹没的天际线。
刘思沉默了,她低头看着护栏,若有所思。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又把头转向艾凌煜。“那之后呢?你要报复他?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我…….”艾凌煜愣住了,他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以牙还牙,如何?一笑泯恩仇,又如何?他没有去想过,只是想向所有血性少年一样去捍卫自己的尊严。
刘思见他犹豫,便继续说道:“暴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依靠暴力沟通只会通向悲惨的结局。以暴制暴,是天使成为恶魔最快的方式——它不会让你得到安慰,只会让你心中的那缕光熄灭。如果你要问:‘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我回答不了。但我相信,退一步,也许就是海阔天空。”
月光从天边流淌而来,浸过了刘思,让她戴上了一抹圣洁的光辉。艾凌煜的心中被混着刘思一言一语的月光填满,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他忽然记起那天,那个声音也曾问过自己这个问题,想想自己那时不假思索的回答,他有些面红耳赤,羞愧难当。只差一点,他就要失去本心了。艾凌煜有些庆幸有刘思来开导自己。若是他真的真的那样做了,他也就不是他了。
艾凌煜郑重其事地鞠躬了一躬,让刘思倒是局促不安了。艾凌煜直起身,脸上有挂回了那阳光自信的微笑,调侃道:“感谢女神大人下凡为下人指点迷津,感激不尽。我知道要怎么做了。”
艾凌煜的话让刘思俏脸一红,本就精致的脸颊饰以两片粉霞后更加让人心动,衬以皎洁的月光,让人不禁怀疑是否嫦娥下凡。刘思不好意思的说道:“别这样说啦,怪不好意思的,我也应该为朋友开导嘛。”
艾凌煜就那样笑着望着她,她就羞嗔的站在那,目光不知道往哪里摆,偶尔撞上艾凌煜火热的目光,她就会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急忙低下头,脸上一片绯红,手不自在的扯着衣角。少年少女,就静静的站在那儿,时间仿佛定格在此刻,凝固成最美好的画面:九霄皎月星缀夜,总角月夜总多情。
不知过了多久,刘思看了一眼手表,打破了这浪漫的静谧。她突然一声尖叫,好像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她忙不迭地说:“完了完了,这么晚了,再不回家,我可能就这么大了。”她与艾凌煜挥手告别。小跑到天台铁门边后,刘思停下了脚步,一回眸,对着艾凌煜甜甜一笑,转身就跑走了——不知道是不是有羞涩一点干系。
凌煜目送着刘思一点点消失在视野中,好像还能隐约听见她跑开时银铃般的笑声,空气中还能嗅到少女特有的淡淡清香,披拂在身上的月光还能感受到少女的温热。艾凌煜呆呆地站着,痴痴地笑着,又是忘记了时间……
等艾凌煜去过店里,回到家,已经时候不早了。凌煜推开大门,在嘎吱一声后,艾凌煜的脸色就变得像那个破旧的木门一样难看。天正坐在大厅的一条长板凳上,手里拿着保温杯,不知道在喝着什么。凌煜关上门,哭丧着脸。可惜后者熟视无睹,依然是一脸淡然的坐着,艾凌煜在他眼里好像就是空气一般。艾凌煜放下包,僵硬着脸问到:“天……天哥,您怎么来了?”
天没有理他,依然是低头喝着保温杯里的茶,但他的双目锐利的扫视着屋子,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轻松。艾凌煜也明白了什么,没有多说,在天旁边坐下,开始写作业。二人都那样沉默地坐着,气氛异常的压抑。
过了许久,艾凌煜想起了什么,他问道:“天哥,我……额……我被打的那天,你一直在现场吗?”
天轻轻“嗯”了一声,一直在四处张望。终于是确认没有危险,她转过身来看着凌煜,好像要把他看穿。
凌煜其实挺习惯这种目光的,毕竟所有人从小都是这种眼神。他像是得到了什么重要消息的问:“天哥,我有个问题想问您。”
天依然是安静的盯着艾凌煜。凌煜也不扭捏,直接就把他和谦乐之间那些“恩怨情长”讲给了天听。还算是公平公正的讲完之后,凌煜发问:“天哥,那您觉得我该怎么做啊?”
“他们如果再来一次,你打得过他们吗?”天淡淡地。
“额,估计不行吧。”凌煜无奈的挠了挠头发。没办法啊,先天性的差距,他本身就是一条弱狗,跟人家一个单挑都未必能赢,更别说人家那么一大群。根本就是……一个农民工单挑一个炮兵连好吧!
“那就是了,你打不过人家,人家依然可以把你按在地上蹂躏。那有什么办法呢?你太菜……”天耸了耸肩膀。
凌煜垂头丧气的。“所以嘛,所以我才问你呀天哥,我都很彷徨。我觉得我知道我该怎么做啦,但就是不够坚定,也不够明确。”
“自己的力量不行,那你就要借助别人的力量。你们有句诗叫做‘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你也要借助别人啊。比如,按你们的说法,叫做……报警?”天闭上眼睛,好像是在感知某些事情。
凌煜撇了撇嘴,这句诗完全不适合这个语境吧?只是天也说得有道理,报警确实是最好的选择。凌煜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
“算了,再帮你一把,一劳永逸,治标治本。”天突然说道。“用……我们的方法。”
凌煜还没开口,天已经消失。凌煜盯着突然空荡荡的眼前,无奈的笑笑。天确实可怕,而且,在他面前你藏不了任何秘密,不可思议。真是神秘的人啊。
‘我们的?’真有趣。
第二天,凌煜到了教室,刘思已经在了。刘思看见他走进来,脸上有一抹亮光一闪而过。凌煜抬手看了一眼表,发现刘思比平常来的都早些,他似懂非懂地一点头,回到了自己座位。
高三上学期的期末考试即将到来,每个人都恨不得把24小时变成42小时来学习,想把头粘在书上。凌煜也是尽己所能的奋斗着,但现在他觉得一切都那么简单,解出一道题不过是水到而渠成,不费吹灰之力。令他奇怪的是,今天的谦乐有点奇怪,明明平常不是睡觉就是发呆,今天竟然认真听课,虽然是一脸痛苦,但还是从头坚持到尾。
凌煜放学以后,匆匆离开了教室。一直到近十点他才回到家。天已经在昨天的那条长木椅上拿着保温杯养身了。天看他脸上的表情,就知道这个家伙肯定没去报警,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他也解决了这一系列的事情。
凌煜在天身边坐下。“天哥,问你个事儿。”
“你问题很多。”天喝了一口茶。
凌煜扁了扁嘴。这也是没办法的呀,这个年龄段,再加上最近的这些经历,他没法不迷惘啊。“就是……天哥,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非常恐怖的黑色组织,才会需要你这样变态的……人来保护我?”
天只是摇了摇头,并没有多说什么。凌煜在他旁边坐下,一脸好奇又害怕的表情。“不是?那……难不成是你们那里的?”
天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不该你操心的你就不要管,你正常生活是不会受影响的。”
凌煜被泼了一盆冷水,兴致缺缺地“哦”了一声,然后又追问道:“天哥,你说的‘那边’好像和我们这边差距有点大,您……不会是外星人吧?”
天笑了,被艾凌煜清奇的脑洞所折服。“不算是吧,我也是地球人的范畴。但……怎么说呢,你以后可能会知道的。”
凌煜像每一个遇见新奇事物的少年一样激动。“天哥,那你住哪儿呀?离这里远吗?怎么去到那里呀?是不是上次我养伤那儿啊?那里真的好漂亮的,下次还能带我去吗?”
天什么也没说,一双眸子没有任何感情地盯着凌煜,后者不好意思地讪讪一笑,不敢再多说什么。天站起身来,对着凌煜说:“今晚应该没什么事了,我先走了。”凌煜正想来一个轰轰烈烈地告别,天眼中银芒一闪,瞬间就无影无踪,空气中只剩下一句话来回百转:
“若是在什么时候遇见危险,以安全为重,拖延时间我会第一时间赶到。此外,近日不要走阴暗的小巷,切记!”
天的话让凌煜皱起了眉头。他意识到,或许他现在正处于一场风暴的中央——即使这场风暴尚且还在酝酿,但等它开始肆虐,将会掀起巨大的风浪。他一动不动地坐着,脑子一直飞速运转,但是凭他现在所知道的东西,完全理不出任何头绪。他摇了摇头,稳定了心神,又一头扑进了作业的海洋。
管他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今学习最重要。
月光下的深巷,一团阴影诡异的露出一张人脸,人脸露出了一个邪恶的笑容。
“天的守护,有趣。这才有意思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