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生日不快乐
出租车一路畅通无阻地奔跑，道路两旁的树木呼啸而过，很快就会到了，很快就到了，但却丝毫缓解不了夏若灵的失神无措。
……
“……”
电话那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若灵，你爸爸出了车祸……现在医院抢救，医生说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你现在赶快来，可能是……见他最后一面……”
……
医院。
推开病房门，就听见一个女人的哭泣声，夏若灵反而镇定了。
她看着病床上躺着的那个熟悉身影，他躺在病床上，头上缠着绷带，带着氧气罩，微微睁着眼，奄奄一息。
夏若灵怔怔站着，看着。蕴泪的眼睛，不敢眨动，怕一眨眼，眼泪就滑落出来，提醒爸爸出车祸的事实，她勉强克制住痛，微笑走到病床前，轻声唤：“爸爸。”
夏爸爸半睁眼看她，看见是她，嘴角泛出一丝虚弱的笑容，右手无力地伸到枕边，从床头摸出一个礼物盒，微微颤抖着递给她。
夏若灵急快接过来，轻轻地打开，是她期待已久的那份礼物……圣阳手工店的那串玻璃风铃！
他虚弱说：“爸爸……答应过你……”
她微笑着一眨眼，两颗眼泪滴落到风铃上，眼泪顺着竖直的风铃一直流一直流。
这一眨眼的时间，夏爸爸竟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只留下这串风铃，无风自响。
一阵清脆的“叮叮叮咚咚……”风铃声响，却将夏若灵的心震得鲜血淋漓。
她呆呆站着，不自觉地泪流，仔细端详爸爸静静的睡容……
小时候，在爸爸午睡的时候，她拿一支水彩笔在他脸上画画，一笔又一笔，画好了，又再涂上另一种颜色，转瞬一片花园就呈现了出来……
突然，她的耳朵被揪了起来，她一望去，妈妈正面目狰狞。她一挣脱妈妈的手，撒腿就跑，惹得妈妈拿着扫帚追着她整个村子跑，还气喘吁吁地上气不接下气地骂她不懂事。
到了晚上，她偷偷溜回来。看见爸爸站在窗户边，习惯性地跑过去一把抱住爸爸的腿。
爸爸俯下头看她，他脸上的花朵已经洗掉了，但是还是有浅浅的痕迹，估计是画得太浓太深，一时洗不掉了。
她垂下头，两只小手甩啊甩的，满是不安，看着脚上的凉鞋，声音很小：“爸爸，对不起。”
“小若灵，你没有错，为什么要道歉呢？”爸爸却对着镜子照了照继续说，“不过，小若灵，你见过一朵漂亮的花朵，是没有叶子的吗？你看这朵就没有叶子，还有这朵，看到了吗？”
她惴惴不安的心绪，就被爸爸这样宽大处理掉了。
爸爸笑着一把将她抱在怀中，说：“将爸爸的脸庞当纸来画画这样的办法，让我们必须要承认小若灵是很有创意的，因为那些聪明的大人就想不到这样的方法，对不对？不过画画呢，我们有专门的素描纸，雪白雪白的素描纸，就像白雪公主一样白的纸，以后，我们就用这样的纸画画，好不好？……”
现在，爸爸也睡着了……
可是，她隐隐感觉到，这种情景与爸爸午睡时的情景有差别，有很大很大的差别……
裴霖依旧沉默，只是一手揽着她的肩，一手帮她擦掉脸上的眼泪。
夏若灵轻缓推开裴霖，放下风铃，弯着腰背，拨开爸爸额上的一丝头发，凝看着他。爸爸长得好慈祥哦，岁月在他的脸上刻下了几道痕迹，或深或浅的，其实她知道，那是她用自己那把任性的小刀在爸爸脸上划出的痕迹啊……
爸爸高高挺挺的鼻梁，好像来自西方国家的一个圣者，这十八年来，爸爸一直尊重她的愿意，给她足够的自由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他一定是天使派到凡间来保护她的。
她目不转睛凝视他。
静静地，凝看爸爸静静的面容。
她知道这是爸爸在跟她玩的一个游戏，她知道爸爸一定会醒过来，她知道爸爸不会在她生日这天离开她的，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病房中，夏妈妈的哭声越来越烈。
而夏若灵……
依旧不眨眼看着夏爸爸，等待他突然苏醒过来。
时间一分一秒，走得好慢好慢，等了三十五分钟，像等三十五年那样久，可是，爸爸一直一直都不愿意再醒来。
终于，她将手搭放在夏爸爸手臂上，略带鼻音轻声说：“爸爸，今天是我生日呢，你不要睡觉了，好不好？你答应过我，要陪我去玩的。你起来啦，起来陪我出去玩，好不好？爸爸……我知道你听到我说话了，你不要不理我啊！爸爸……”
夏妈妈抑制不住怒火，冲到她身边，扯着她的头发，哭诉：“你这个死丫头，就是这么不懂事！整天吵着他要这要那，现在你满意了，他被你折磨死了……他就是为了给你买礼物，才发生车祸的！”
裴霖力图阻止夏妈妈，怜惜着呆站病床前的夏若灵：“夏妈妈，您别这样，她已经很难过了。”
夏若灵却清晰地听到那个字，如五雷轰顶！
……死？
死了……
爸爸，死了……
终于，夏若灵双腿发软，再也找不到一丝力气支撑，全身瘫软而下。
夏妈妈一边打她的头，一边声嘶哭喊：“你这个疯丫头！怎么，怎么宠出了你这么个祸害啊！”
终于，一阵阵猝痛袭来，她身心痛得像在被两只猎豹撕咬，侧身抱住夏妈妈的腿：“妈妈，妈妈！对不起，对不起，我求你，我求你打死我吧！我求你了……”
“就是这串风铃，就是这串该死的风铃，是吧？”她抢过那串风铃，掷地而去！
“啪……”
一地的碎片……
夏若灵一惊，紧紧盯着满地的碎片，再也说不出话。
这串风铃……
是圣阳那家手工店唯一的一件，是几年前她费尽心思却得不到的，是爸爸留给她最后的礼物。
她心痛如割。
三天后。
科远学院。
学校广播站，传出一个激动的男生声音：“现场报道：邱煊的女朋友夏若灵消失四天后，与裴霖一起出现在第二教学楼前！”
高空中没有太阳，一大片一大片的乌云灰蒙蒙了整个天空，整个世界也都渐渐灰沉了，一只只小鸟在低矮的灌丛上方飞行穿梭，飞得这样低，预示着可能又要下雨了。
继接广播室那个磁性的声音，另个浑厚的声音如雷响彻她耳畔……“夏若灵，你玩什么？”
她不觉抬头一望，一个高大帅气的身影，一袭名贵的服装，一股阿玛尼香水的味道若隐若现地漂浮在空气中，还有一张怒色的脸。
唉……
他能不能不是邱煊？
夏若灵只感觉到了累，能不能安静一下，不要再吵她？
可是，她转念一想。
能听到这样吵吵闹闹的声音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难道，她哭得声嘶力竭了，而那个人却始终不给她任何回应的安静是她想要的吗？
她嘴角带出一抹微笑，看着前方，但是好像没有看邱煊，也没有看任何人，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地微笑着。
邱煊将她一把拉扯到自己身后，像是危险情景下保护女朋友的反射动作，他怒色逼近裴霖，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口：“以后我女朋友在的地方，你就给我闪远点！”
他看见裴霖，气就不打一处来，他的手握成拳势，就要打下去。但是，裴霖却将邱煊用力推开，让他后退了几步。
萧子泽急问：“煊少，怎么样，没事吧？”
小枫小磊跟着着急：“少爷，少爷，没事吧？没事吧？！”
邱煊刚刚站稳，就要向他冲过去，将他一顿暴打。
萧子泽眼见形势不妙，一把拖住他：“煊少，算了，夏若灵这不在你眼前了吗？”
他转脸看向夏若灵，她的眼中有层轻雾，以致看不清她到底是不是在看着眼前的这场景。而极其明显的是她一脸平静的笑容，没有荡开一丝涟漪的笑容，好似这样的情景，对她来说，也都是极其幸福美好的。
裴霖只是淡然一笑，看了看夏若灵，才对邱煊说：“你现在要做的，不是针对我，而是照顾好她。”
说完，他就与他们擦身而过了。没有问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一回来，她，就成了他女朋友。似乎，她是谁的女朋友都不重要，只要她过得开心，一切就都很好很好。
邱煊瞪着裴霖离开的身影，莫名其妙！有没有搞错！夏若灵是他女朋友！为什么这种场面搞得像他在强抢豪夺，裴霖为了她的快乐，却在忍痛割爱？这什么跟什么！
夏若灵嘴角依旧保持一道静柔的微笑。
邱煊双手箍着她的肩头，又摇又晃：“夏若灵，看着我！我叫你看着我！”
夏若灵像被他摇醒了，深吸气，眨一下眼睛，顿时，眼睛恢复了一片生气，嘴角一个大大的微笑，看着他却见他的眼中藏着深深的怜惜，还有难以言语的无助，她这才将手掌轻轻叠放在他的手上，问：“你怎么了？”
他难以承受一连四天不见她的痛楚，也难以掩饰住她和裴霖一起出现的愤怒，道：“你这几天跑哪去了？”
夏若灵看着他眼里孩子般的无助，不觉失了神，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面露喜色，好似她所经历的一切都已过去了，她已什么都不在乎，欢快说：“我爸妈为我庆生，我回家了。”
“那你为什么跟他一起出现？”
她不知道如何解释，她只能沉默摇头，以示她的不悦，希望他不要再问了。
他穷追不舍：“摇头表示什么？……夏若灵，你那天为什么会那样紧张失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上课铃声蓦地响起。
她像听到一阵拯救她的信号，终于可以去一个避风港湾，可以避开所有的疼痛了，急忙地从邱煊身边跑开，又轻又快地说：“去上课，去上课啦。”
邱煊看着她灿如烟花的笑容，猜想她爸妈一定给她准备了很温馨的惊喜，不然哪能到现在还这么开心？
只是。
她跑在邱煊前面，他没有看到她微笑过后的一抹浸入血液的浓重哀伤。
“……”
……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夏若灵在邱煊面前，客气友好，对任何人也都微笑，周到地照顾别人到让人有种疏离感。
午餐后，邱煊和萧子泽带夏若灵到一家欧式咖啡厅。
他们在一张圆形玻璃桌边坐下，过了几分钟，萧子泽的手在她眼前摇了摇：“同学？你喝点什么？”
夏若灵如梦乍醒，恢复了意识，问站在身边的服务员，有什么果汁。
“有西柚，梨，西瓜，葡萄……”
“给我们三大杯啤酒！”邱煊干脆地说。
“是，煊少爷。”
夏若灵低叹，笑了笑，不好再说什么了。
萧子泽说：“同学，在想什么呢？你知不知道你走的这些天，煊少一直在发疯般地找你哦。”
夏若灵看一眼邱煊，挤出一个笑容，双手抱着啤酒杯，在桌上轻轻地左右旋转着自顾自玩，一直都沉默不语。
邱煊背靠上座椅，目光直直逼视她：“你是因为许梦蕾，才对我这样冷漠？”
“唉，同学啊，你的担心是对的。你知不知道，你走的这几天，煊少和她可是走得很近呢。”萧子泽说着，拿出一些照片递给她，“你看看这些照片。”
夏若灵接过照片，一张张翻看，照片的背景是在一家家品牌店中，梦蕾好像随时都是那样娇美可人哦，只是这个恶少，怎么没有了他那凶横的气焰，也没有了他一贯的嚣张跋扈，却像个邻家大男孩呢？陪她一起逛街，选衣服，鞋子和包包，看得出来梦蕾就像个幸福的小公主对着他撒娇。
梦蕾笑得好开心哦！
“什么照片？”邱煊放下啤酒杯，一把抢过，才看了一张，“啪……”的一声响，照片被摔在了桌上，质问萧子泽：“你什么时候拍的？”
他笑意盈盈：“有胆做，为什么没有胆承认啊？”
他懒得与他争论，转过脸看她，窘迫地解释：“夏若灵，你听我说，我……”
“叮咚叮咚咚……”
手机铃声响起。
“对不起，我先接电话。”
他又无奈又恼怒：“不要接电话，你先听我说！”
夏若灵微恼：“别吵了你！”
他疑神疑鬼：“是谁？谁的电话？就有那么重要？是不是他！”
“谁啊？谁啊？是梦蕾啦！”
萧子泽看着他紧张的表情，在一旁一直努力克制住笑意，最后，萧子泽还是嗤笑出声，一向倨傲的大少爷，现在认输了吧，西天自有佛祖在的啊。
邱煊侧过脸，瞪大眼睛，肃然盯着他，都是他干的好事，现在要怎么解释清楚，夏若灵把许梦蕾看得比他都还重要，她会不会为了许梦蕾而放弃他啊。
夏若灵还站在一旁没说完，他一脚狠狠踢向萧子泽！
可恶！他心情七上八下的，都快烦死了，他还笑得这样轻松，也都是他拍些乱七八糟的照片，还让夏若灵看到！
萧子泽抑制住笑态，直抱怨：“欸，欸，重色轻友，也不能这样的啊。”
夏若灵对着电话那边急忙地说：“你先别急，我马上回来。”
她跑回来，留下一句：“对不起，我有事，先走了。”说完一溜烟地跑掉了。
邱煊急站起身，要拉住她，可是夏若灵却急快地跑远了，萧子泽却又抑制不住笑势了，还一把拖住他，要摁他坐下。
一边是一种欲望向前，一边又有股力量的压制他留下，结果，邱煊就只能对着她的背影一股脑地喊：“夏若灵！夏若灵……”
邱煊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空落落的，好似已经失去了一切，什么都无所谓了，他冷静转脸看着萧子泽，好像疲惫得要死去：“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萧子泽捧着啤酒杯，细抿一口，无辜说：“我能干什么啊？”
他终于怒道：“现在要怎么办！”
萧子泽装傻：“什么怎么办啊？”
他大吼：“她误会了！是你让她误会的！”
他终于不再折磨他：“大少爷，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许梦蕾会跟她说明一切的，而且许梦蕾的解释比你的有用多了呢。”萧子泽安慰着说完，想起夏若灵看到照片的神情，却又不免替他担心了起来。
“……”
……
夏若灵跑回寝室，推开门便问：“还在流血吗？怎么样了？”
许梦蕾嘤嘤哭泣，声音娇滴滴：“你看，满地都是血，我的血会不会流完？好痛！”
夏若灵轻敲她的头，柔声安慰道：“我回来了，就不会流了。”
夏若灵拿出一个小医药箱，用棉签蘸了些许酒精，仔细帮她擦拭好伤口，让伤口的血液凝固，一边贴上创可贴，一边轻责：“怎么削水果能削到手呢？下次别这么不小心了哦……好了，没事了，别碰到水就行了。”
“谢谢……”许梦蕾深吸一口气，用右手触碰一下贴着创可贴的伤口，想到了什么，踟蹰一下，明知道不该再问，可是还是忍不住问：“若灵，我是不是打扰你约会了？”
夏若灵低叹，“说什么呢，我现在没有什么心情去恋爱。”
“为什么啊？”
夏若灵轻笑不语，仿佛是一个伤疤，她不想再撕开，鲜血直流，过了一会儿，她说：“对了，你和邱煊有进展了吧？”
许梦蕾嘟着嘴，眼中的光芒一闪一闪，时明时暗，如夜空的星星，“是有进展了。”
她继续说：
“你走的那天，他来找我，陪我出去买了很多东西，他还让小枫和小磊帮我拿东西，我们还去了游乐场，坐了摩天轮，还去了很多景点游玩，他还买了我最喜欢的肯德基鸡翅，可是他好像一直心不在焉，一直眉头紧锁。最后他送我回来时，问你去了哪，你根本就没告诉我啊。他送我到宿舍门口，然后说……”
最后的一个字，她拖音很长，一直听不到下文，夏若灵不禁笑问：“说什么啊？”
许梦蕾撒娇道：“你猜！”
“这好难猜哦。”
“你猜嘛！你试着猜嘛！”
“嗯？下次再一起出去玩？”
“不是啦！”
“嗯？那是……做他女朋友？”
“对啦！若灵你好厉害哦！”许梦蕾昂着头，像一个打了胜仗的将军一般得意。
她心头被撞了一下，只是被撞了一下，却有着明显的痛感，死者已矣，生者又能何奈？她只是觉得，全世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只剩她一个人了……
静默了两秒钟。
她轻灵笑了起来，像捧小孩子娇嫩的面庞捧着许梦蕾的脸庞，轻快地说：“梦蕾，恭喜你，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以后他一定会懂得珍惜你的，因为我们的梦蕾小公主很可爱很可爱呢。”
许梦蕾错愕：“你、你怎么会是这种反应呢？你应该嫉妒我的啊！”
她哭笑不得：“他喜欢的是你，我嫉妒也没用啊，而且我现在真的不想去恋爱。”
那天在那么多人的面前，她说愿意做他女朋友，使得现在时时被邱煊当女朋友使唤。但是，那天真的是事出有因，而现在，应该没有人理解她的苦衷了吧，算了吧，邱煊不是也说了吗，他喜欢梦蕾，这样就好了，总算没有因为她的食言，伤害到梦蕾。
许梦蕾听着她说的那句“我现在真的不想去恋爱”，她觉得真的很奇怪，难道恋爱这种事，是可以任由人控制的吗？那个正确的人来了，她可以拒绝的吗？她可以做到无动于衷吗？
继而，许梦蕾看着她拿起墙角的扫帚清理地面的果屑垃圾，一扫一扫的认真姿态，透露着她的丝毫不介意。
是啊，她是什么都不介意。她已经历失去爸爸的悲痛，再没有事比这更让她撕心裂肺了。
许梦蕾愣在原地。
她凝看她清理完所有的垃圾，整个过程，她呆坐着，仿佛置若罔闻。
若灵，她是真的不喜欢邱煊吧，她不是要跟她抢男朋友的，她和邱煊之间的关系，只是邱煊的一厢情愿，不是她的错！若灵不是故意针对她的，不是。但是她却这样对她，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呢？
过了十七分钟。
她走到夏若灵书桌前，从她手中抢出策划教程书，扔在桌上，低叹一声：“听我说。”
夏若灵不解地看她，等待她的下文，但是她却迟迟不肯说，她的神情好像在一个漩涡中挣扎。
“怎么了？”
许梦蕾凝看她，眼前这个微笑看她的夏若灵，大喘一口气，说：“好了！我承认，他没有说要我做他女朋友，没有！”
夏若灵还没有反应过来，许梦蕾转身走到床边坐下，身子后一仰，倒在床上，双手握拳，在床上捶了又捶，啊了一声，一骨碌爬起来，继续说道：“他其实是说‘你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做我妹妹吧！’小枫补充了一句：‘这样夏若灵就不会排斥少爷了，大家都是一家人，多好啊……’”
夏若灵吃惊。
邱煊……
他竟然这样。
她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话，不知道要怎么去安慰梦蕾。她只能看着许梦蕾，一遍一遍说：“对不起，对不起……”她不是故意的。
夏若灵低声说：“……真的对不起，梦蕾，上一秒答应你帮你追他，下一秒就答应了他那样的要求。”
“好了，我知道你不喜欢他，这件事也不能怪你，我知道你想帮我。但是，正如你说的他喜欢的是你，我嫉妒也没用，你怎么帮也都没用吧……”
夏若灵真没想到她将她说的话套在了自己身上，后悔不该不明情况说了那话，她歉意看着许梦蕾，一句对不起都说不出口。
许梦蕾好奇问：“你当时怎么一走就几天呢？去了哪儿了啊？”
她沉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得再多，都于事无补了，她只能微笑着摇头。
许梦蕾见她不愿意说，兴致大发地猜测：“你回来的时候，是跟裴霖一起回来的，啊，难道你跟他去约会了？”
夏若灵哭笑不得：“什么啊。”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嘛！”
“已经没事了。”
“你一定有秘密！”许梦蕾拉着她的手，摇啊晃啊，“告诉我吧，求求你，告诉我，好不好？……”
“你这个傻妞，我说了没事了啊。”
“你不说，我就代表你发言去告诉那些三姑六婆说你不喜欢邱煊，喜欢裴霖！”
说着，有趋势要跑出去惹是非。
夏若灵赶紧拉住她，厉声道：“干什么你！我求你了，行不？！”
虽然她不喜欢邱煊，可她和裴霖只是朋友，她这一八卦出去，她和裴霖之间连见面都觉得尴尬了。
她贼笑：“怕了吧，那就快说吧。”
她受不了她这么一番纠缠加威胁，无奈之下，调整呼吸，告诉了她。
“啊……！叔叔……对不起哦，对不起！没事了吧，没事了吧你？啊？你怎么才跟我说呢？你怎么总是这样，什么事闷在心里，没人分担你的痛，你不更痛苦吗？”
夏若灵苦笑摇头，说一句没事了，她默背，放眼一望去，却看见爸爸的笑脸，五官熟悉而清晰，笑容依旧祥和，神情依然慈爱，她怔在原地，脸上慢慢浮现出微笑，一眨眼，却只见苍白如纸的空气……
原来。
原来只是幻觉啊。
晚餐时，当夏若灵一个人正准备吃饭时，却见一道俊男美女组成的煞是美丽的风景线。
是邱煊和尹雅兰。
他们在她对面的一张餐桌坐下。
他们的餐桌上摆满了美味的菜肴，夏若灵只认得一盘红烧鱼，其他的都叫不出名字。而后来了一位中年长发男子，一身西装革履，提着一架小提琴，站在他们的餐桌旁，开始拉出低缓旋律的曲调，听了几十秒，夏若灵顿悟到了，他拉的曲调是舒曼的小提琴名曲《梦幻曲》。听着轻缓的音乐，夏若灵心中有两个想法。
第一个是，这位大少爷还真是阔绰，有那么多钱不去VIP餐厅，还在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让人拉奏如此阳春白雪的旋律，不怕曲高和寡吗？第二个是，这首曲子果然是名副其实的梦幻曲啊，不禁震人肺腑，让人感慨万千，血淋淋的现实是真实得太过梦幻了，几天前大家都还好好的，几天后世界就天翻地覆了。
邱煊认真地吃饭，目不斜视，突然，他从菜盘中，夹一块红烧鱼肉放进尹雅兰的碗中，脸上闪过一个笑容后，面无表情说：“你最喜欢吃的红烧鱼肉。”
尹雅兰高雅地微笑，是那样优雅美丽，犹如神话中的维纳斯女神一般，她轻点头，说：“原来小时候的那次聚餐，你还记得。”
“一直都没忘。”
突然，尹雅兰不知是不是被他说的话呛到，这个恶少紧张地为她拍后背，着急问：“没事吧？”
尹雅兰仿佛也习惯了他一贯的霸道，对今天这样的异常举动，她睁大眼睛，轻捂着嘴，不断咳嗽，好似也颇为吃惊。过后，她依旧优雅微笑着摇头，说：“没事了。”
夏若灵盯着他们，夹一朵白菜叶，细嚼慢咽地吃。她移回视线，低喘了一下，脸庞挂上了大大的微笑。
看见她笑了，好似满不在乎，也好像在嘲笑他的行为举止，邱煊闪现到她面前，吼：“你笑什么？”
夏若灵抬起头，无辜道：“我没有啊。”
邱煊双手支撑在餐桌上，低头凝视她：“那你……很生气？”
“没有啊。”
“你……”
夏若灵放下餐具，站起身，说：
“不管你跟谁在一起，都祝你幸福。你也要好好珍惜，因为有些人离开了，就再也不会回头的。不要等到那时候才后悔。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了。”
终于，邱煊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