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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苟丽是经人介绍我们才相熟的,认识她对我来说是一件偶然的事情。人生就是这样,很多事情都不是可以预料到的。我没想过会遇到这样一个女孩,也不曾想到会为此而动心。

我确实动了心,沉寂已久的心也复苏了似的,感觉日子忽然有了某种意义。

那是个晴朗的夏日,我吃完饭正靠着被子半躺着看一本散文集。床上还凌乱地摆着小炕桌,碗筷还没有收拾,几只苍蝇无聊寂寞地飞来飞去,偶尔落在碗边儿,我会下意识地伸手赶走它们。

这间出租屋还是何国庆租下的,不过由于工作的原因他时常不来住。后来何国涛一家三口搬了进来,而后我也挤了进来,当然我又添置了一张铁质折叠床。之所以搬进来的原因,一是我不想再花钱租房,二来何国涛媳妇儿身怀六甲,因此,从一定情理来讲,我搬进来似乎并不会造成多么大的不方便。再说,何国涛也要求我搬进来,他说反正定西的活干不了多久,你再租房也划不来。为此我特别感动。一来兄弟对我特别信任,二来我们之间关系特别好,又是亲戚,从出生年月算来,他还长我一个月,算是兄长。

不过,即使如此,我还是感觉有点难为情,毕竟人家夫妻共同生活,我挤一块儿也真不是个事儿,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还不是为了省俩钱!那时我们兄弟虽然打了五六年工了,皆因贪玩不懂世事,几乎没有存款,更别提长远地发展了。那时我们恃着年轻,也没多么深刻地思考过生命,生活过得浑浑噩噩的。不过这样也有好处,那便是无忧无虑,心无杂念,反正怎样都是活着,怎样都要去活着,考量太多,也就不是年轻人了。

何国涛的家庭生活让我思考了很多,有时候我挺感激命运地这番安排,要不是看到何国涛一家三口的小日子,我是决计不会轻易考虑到结婚成家这件缥缈的事的。当时我还看不出身边有女人,膝下有儿女会是怎样一种感受?可是何国涛他们家庭生活的气息,虽说杂乱吵闹,磕磕碰碰吧,可也有一番不能言说的温馨。表面上何国涛时常抱怨生活,也怀念单身的日子,时常跟我说他多么羡慕我们还单身,可是他的眼睛骗不了他也骗不了我,他是满足于合理合规,平静安稳的婚姻生活的。

杨金霞是何国涛的妻子,她每次挺着大肚子,双手温情地抚摸着肚皮,像个大姐大妈似的对我说,你也该有个女人了,也该有个孩子了。

每次我都是持反驳态度的,我说,看你们生活我就脑袋变大,我都不敢想象我结婚后会是怎样的情形,估计无比糟糕。杨金霞说,即使糟糕也要结婚呀!这是无法逃避的事,假如真过一辈子单身,别人会怎么说?

我心里一动,哟,这点我确实没怎么深想,一直只在乎自个儿的内心感受,确实将别人的眼光置之度外。我知道,别人肯定没好话说,说我无能,低智商,或者天生缺陷,无力维持婚姻!当然,在别人眼中,我只能是个失败者。

可我有什么办法呢?以前不是没谈过恋爱,也是以前的恋爱让我对爱情心有余悸。也是以前那么热烈地奔向婚姻,让我在充满希望的时候忽然遇到了断崖式的绝望,并且我奋不顾身跳了下去。因此,我伤痕累累,再也难以从过去的峭崖爬出来。

我忘不掉那个女子给我的伤痛,这些年,我一直有某种期盼,那便是她能够忽然出现,对她的所作所为,对我有个交代,我不想这样不明不白地被抛弃。说实在的,我们之间的分离太突然了,我们连分手都没有机会说,然后她便急匆匆嫁了人,留给了我一道再也解不开的爱情方程式。

而我的兄弟朋友都知道这件事,每次我说还不考虑个人的事时,他们便七嘴八舌地安慰我,说让我忘了那个女孩,重新开始吧,你也不小了,二十七岁了,再不抓紧,跟你一般大的女子都结了婚,你就更难找了。

要不是朋友哥们儿提醒,我几乎不知道我已经二十七岁了,恍惚间只觉得自己还活在二十一岁那年,多年轻多没心没肺,多毫无顾忌呀!可那个年纪已经过去很久了。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有些难以接受现实,似乎现实比虚幻还要不可捉摸。不过,就算我活在虚幻中,可现实中,我依然有着那么几个还能说得来的朋友,哥们儿,他们并没有因为我的不现实而疏远我,抛弃我,这让我感动。每当我感到寂寞孤独时,想到他们的脸庞,那么实在,真诚,善良,我就禁不住地感叹,生命对我还是好的,我还有几个可信任的哥们儿呢!

而我跟苟丽的相识就是杨鹏介绍的,他是杨金霞的哥哥,何国涛的小舅子,一个身形清瘦,梳着分头,活蹦乱跳的青年。他给我的印象就是热情。杨鹏对生活的态度以及对生命的乐观,是我羡慕的,你从他的脸上看不到忧愁,似乎他的生活从来都是欢乐的。

由于是暑假,何国涛将老婆孩子送到他姨夫家去已经很长时间了,也就是那天中午,何国涛,杨鹏,文子平忽然闯了进来,他们大大咧咧地谈笑着,说着这几天发生的人和事。我也没法看书了,只好起来收拾碗筷洗锅。杨鹏乐呵呵地问我,还读书呢!下午上班去吗?有件好事我要告诉你,不过你得想好怎么感谢我!

何国涛也凑上来说,哎,可别只感谢杨鹏,要感谢就感谢我们仨,要不是我们仨去吃饭,还真遇不到这样的好事儿。说着他拍了文子平一把,接着说,你可防着点老文,他也动了心,要不是认知到自个儿是个大叔级别了,他还真没考虑告诉你这个消息哩。

老文笑嘻嘻地说,何国涛说的真话,我确实也看上那女子,胖乎乎的别提多可爱了,要不是我替表弟着想,还真舍不得呢!唉,谁让我们是兄弟,至少我还结过一次婚,因此,我就忍痛割爱吧,不过我得说清楚,假如那女孩没看上你,或者你没看上那女孩,可得告诉我,老文我可当仁不让了。

杨鹏看着一脸木楞的我说,怎么了?你不信?真的,今天我们去河州村吃饭,刚好遇见我之前认识的那个女孩,我特意询问过了,那女孩还没对象,因此我就给她说了你的情况,也从你的QQ空间下载了几张照片给她看了,那女孩说看照片还行,所以,答应跟你见面了!这多好的事,你别给我瞪眼儿,你得先想好怎么答报我们,想好了我就给你联系方式,你们先接触接触,打铁还需趁热,今晚就安排你俩见面,至于成不成,那是你的本事了,哥儿几个也是尽心了。说完他给我挤了一下坏眼。

我算是明白了,他们三个是给我做媒来了,怪不得一脸坏笑,看着他们是真诚的,不是哄着宰我一顿,我有点心动了。我想这是好事呀,我这整天的在工地,没时间也没多少机会接触女孩子。白天忙也就算了,晚上累得跟狗一样,做着吃完饭也就睡了,因此,就算我有心跟女孩约会,也没法认识她们呀!可兄弟们没忘了我,有了机会还想着我,因此,我心下高兴可表面还楞着呢!估计是想得多了,一时间失了神。

杨鹏挥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哟!这就美呆了?不会吧?

我收神回来,有些不好意思,好久没遇到过这样的好事了,显得既陌生又害臊,觉得跟女孩约会,各种不舒服,并且在众目睽睽之下,更让人感到别扭来。可我不能错过这次机会,再说人家女孩都没觉得害臊答应见我呢,我有什么理由逃避!能想到逃避这个词,也是令我大感意外的,再想到晚上要跟女孩接触,我的心就咯噔咯噔跳了起来。

我支支吾吾,脸红心跳地说,下午我还得上班去,你们,说的是晚上,见面是吧?那行,你们,吃什么,去哪里吃,你们定,我是毫无意见的。

我确实是毫无意见的,多年来我从来都不是太过主动地找女孩吃饭,也不知道请女孩吃什么?在吃和玩方面我就是个典型的白痴。或许这跟我的经济能力有莫大的关联,因此我害怕去吃饭,害怕请人吃饭,更害怕请女孩吃饭。而我这样的逃避换回来的是哥们对我的固有认知,我是自私的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他们时常感叹,能吃我一顿不容易啊。而我自认为,除了贫穷,从各方面来讲,我是一个热情豁达的人,我不是多么小气,也愿意捧出心来跟人交往的。只是这生活以及自身本事,特别是挣钱的本事,时常让我有意识的避免很多的交际。在很多时候我都认为自己就是个小百姓,而小百姓只能有小百姓的消费意识跟交际思想。

他们仨听了我的话,士气高昂,他们齐声说,哎呀,好不容易逮你一顿,今晚肯定得让你出出血,不过你放心,我们不会让你倾家荡产的。

那天我着实激动了一下午,我都不知道时间是怎样过去的,好久没关注过自己的模样了,那天我在手机屏幕上,手机自拍中,反复认真,仔细地研究了一番自己。看到面目憔悴,精神萎靡的自己,让我大吃一惊!我才二十七岁,怎么看起来那么老!像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怎么了?这些年我是怎么过的?一时间,脑海断电式地跳跃各种陌生又熟悉的画面,有很多时间都是不可记忆的,我只能在无数的碎片记忆中断断续续将自己某些时光连缀起来。是啊,自从跟她分手后,我过了五年模模糊糊的日子,其间,跟几个女子纠缠过,但都因为某些不可抗拒的因素莫名其妙的结束了。当时我怎么也想不通,我的青春,我的骄傲,我的不可一世,几乎全被磨为齑粉。如今这番模样,也是预料之中的事。一个人的精神世界对生命体来说,重要性不可描述。我也从未意识到,感情将是摧毁我人生的雷区。

我试图整理自己的情绪,调动分散的意志,我告诉自己,这是去约会。去见女孩子,我不能再表现的颓废,因为没有人会喜欢落水狗般的样子,即使落水狗值得去同情,关爱,可人们似乎不会在意落水狗的遭遇。

我想好了下班后得去超市购买两件像样的衣服,再剪个时兴些的发型,虽不能说脱胎换骨吧,至少也要改改头换换面。

下班后我急匆匆跑进超市,买了件灰白色的牛仔裤,紫褐色长袖运动衣,为此,我花了一个小时才挑出来,我心想着起码要让女孩对我的第一印象满意。不过我还不曾见过女孩的照片,因此女孩在我脑海中,总是以一种不可描述的可爱浮现着,并且面容总是固定的。由于女孩年纪跟我差着五六岁,因此,对女孩的想象便添加了更多的青春的光彩,应该是那种香得令人窒息的粉色的花瓣一样的人物吧!为此我开心地思考着。

当我坐在理发店时,电话催促着我内心更加地紧张起来。我没有告诉他们我在做什么?我不好意思说,我在打扮粉饰自己,为了这次见面我是用了心的,我也是极庄重地面对这次约会的,而更多的是,我是抱着某种期望,某种更长久的关于幸福的祈愿。而我的面皮,骄傲,不容许让别人知道,其实,我不像他们平常看到的那样,我是那样的渴望与女孩子交往,只是缺失着能力跟魄力。我不想让别人说我没有恋爱的能力。可我的收拾打扮迟早要被他们看见的,这也让我感到难为情,可我还得拉下脸皮来,不过,我是不会用言语解释的,我不长于善辩,即使多说几句话我都感到词汇量的贫瘠,我只是用既成的事实去表现,去代替我表达我内心真实的想法。

有时候我真的很不善于表达自己内心的真实,我也无法分得清,自己什么时候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是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时候?总之,我有很多言不由衷的事,只是,我是不想仔细跟自己较真罢了。

我对着电话讲,我很快就回来,你们别担心,我一定不会食言,一定令你们满意。他们仨却变得一本正经了,杨鹏说,你可别临阵脱逃,吃不吃的也不那么重要,答应别人的事才是大事,人不能言而无信,特别是对一个对爱情有着美好幻想的女孩来说,欺骗就意味着谋杀对方的爱情!

当我顶着时兴的发型出现在小城温热的夜色中时,我暗暗握紧拳头,满眼含泪地告诉自己,哪怕前边依然是不可避免的失败,我也该努力向前,因为人生,她是没有退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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