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自家老祖最看重的孙子,韩璞然时常侍奉在老祖身边,相较于韩家的其他人,要知道的多得多,牵牛城以前不是韩家的,现在更不是韩家的,老祖的十一步仙人那是硬生生堆出来的,绝没有再进一步的可能。
韩家可远远没有看上去那么风光,什么牵牛城的主子?只不过是个面上的掌柜,背后的那位从来没有露过面。
韩璞然见过一次,至今想起来还是浑身生寒,当时老祖毕恭毕敬,和那自己铺子里的掌柜见了自己没什么两样,就是奴才和主子,韩家每年收入的一半,老祖都会精打细算,准备妥妥当当,一个蝉抱都不敢少。
那位不看也不数,只是笑着说,少了一个蝉抱他就取走韩家的一条命,三十年来,他或三五年来一次,或七八年,倒是去年年底特意来了一次,然后,韩家便向大玄献出了牵牛城。
韩璞然就是那时候见到的那位,可事后无论如何都想不起那人的容貌,那天那位似乎心情不错,竟在韩家慢慢喝了一盏茶,他说,窥窥修行最重要的有四样东西,一是先天的根骨资质,二是饮露蝉羽化后灵气凝结的一个个缠抱子,三是机缘,四是一个灵光的脑袋瓜。
韩璞然记得很清楚,那位指着自家老祖,有点讥笑说,资质还不错,也就仅仅不错而已,不然也堆不出个仙人,没有瞎了他那么多宝贝。
说到机缘,腴洲就有一件最大的机缘,或者说那是属于天下人的一件最大的机缘,爵公爷。
天命加身的爵公爷。
谁杀了爵公爷,谁就能夺了那份天命,而且还没有爵公爷洗天下的那份因果,冥冥中气运加身,若是武夫则能再破止境,若是窥窥必然登仙,这就是天地馈赠。
那位啧啧两声,便转瞬消失。
之后,自家老祖和韩璞然在那密室中谈了很久,显然老祖看出了他的心动,只是老祖告诉他,不要痴心妄想,这份机缘要落也应该是落在青词诰,止屠山,星星台那三家的手中,如果没有,那就是那位爵公小老爷并不是一个二境武夫那么简单。
韩璞然那时也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他质问老祖,难道韩家就这么一直做个棋子,三十年了还不够?
老祖难得没有生气,他说安安稳稳活着做个棋子也比死了强。
如果老祖不是这种谨小慎微的性格,估计那位也不会选择老祖在这牵牛城做个牵线木偶,聚财童子,这种胆小甚至懦弱的人,那位才放心吧。
韩璞然甚至觉得老祖之所以止步于十一,很大原因就在于他这种唯唯诺诺的性格,没有锐意。
如果韩家一半的蝉抱不是都上贡给那位,他韩璞然这会怎么着也得摸着元婴的门槛了。
一心想要振兴韩家的年轻公子哥,相信赌大赢大,如果韩家再出一位仙人,那位就得掂量掂量了。
而成仙的最大机缘就在眼前,种种心思瞬间而过,韩璞然眼神炙热,他挥挥折扇,周围八人或窥窥或武夫,没有一人留手,全力以赴,奔向中间那个小道童。
这是之前韩璞然早早便吩咐过的,他着意强调了司马桃树这位爵公小老爷二境武夫的不凡,信誓旦旦说谁留手谁死,那个最简单的道理,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心思玲珑的公子哥明白那个一直气定神闲的小道童,必然不是什么一般的二境武夫,但是他相信以他五步的窥窥,想要宰了那个小屁孩,手到擒来。
之所以安排这八个窥窥武夫,上去送死,就是想看看那位爵公小老爷的底子,路数,他下手时,才能更好针对。
那八人都是些亡命徒,只认钱财,他可是花了好大的价钱,所以人为财死,一点也不可惜。
只是下一刻,这个仪态风流,好整以暇的公子哥,骤然脸色大变,他甚至没有看清具体怎么一回事,那八人好像只是和那个中间的小道童擦了一下,便一个个忽然消失。
而那小道童目光炯炯,正盯上了他。
他便要身形急掠,先退出一段距离,再以术法斩杀那位小道童,即便此刻韩璞然也没有想过放弃。
只是,小道童一步蹬地,率先已是急掠而至,韩璞然没有惊慌,折扇一合,横挡在胸前。
出乎韩璞然预料的是,那拳头忽然折了一下,奔向了那个还是目瞪口呆,浑浑噩噩的店铺伙计,那小道童改拳为掌,一掌拍在那年轻伙计肩头,和先前如出一辙,又是消失不见。
这没有耽误韩璞然的后撤,他虽然不明白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他知道只要不给那位爵公小老爷近身,应该没什么问题。
司马桃树眼神漠然,那位韩璞然已经退到三丈之外,站在那,竟是祭出了两把飞剑,绿光莹莹,悬停在他身周两侧,整个人也是气质一变,虽然还是那闲庭信步的样子,可无形中杀气流溢。
两把飞剑似乎感受到主人的心意,开始围绕韩璞然飞快旋转,带起一条条翠绿丝线。
司马桃树有些惊讶,没想到那个皮囊甚好的公子哥还是个先天的剑窥子,两把飞剑皆是自身窍穴孕育而出,生而有灵,是天下最好的仙器胚子,而且与自身最为契合,也最难捕捉。
韩璞然心意微动,那两把翠绿飞剑骤然激射,转瞬即至,一把对准司马桃树的眉心,一把瞄着心口。
司马桃树立在原地,只是两手握拳,没有去阻挡那两把翠绿飞剑,但是一身拳意流淌,两把飞剑竟是寸许不得进。
韩璞然眼睛微眯,他有些震惊,这就是敕令山的九叠嶂,还没出拳呢,单单凭着一身拳意,便挡下了他的两把飞剑。
韩璞然收起折扇,再无一丝戏谑神色,心神凝聚,开始全力催动两把飞剑。
与此同时,那两把悬停在司马桃树眉心,心口三寸左右的飞剑,嗡鸣大作,如瀑布垂落大石,肉眼可见,有一缕缕翠绿色流萤飞溅,剑尖仿佛拼力前行,却是寸步不进,激起那流萤剑光环绕不断,如同漏斗。
下一刻,韩璞然猛然睁大双目,那个三丈外的小道童竟是一步步开始前行,虽然缓慢,但是坚定。
韩璞然不知道的是,司马桃树这会人体小天地三百六十五处窍穴,处处皆起拳。
两步,三步,四步···
三丈距离即便司马桃树那步子不大,可也就是十来步的事情。
韩璞然死死盯着一步步前行的司马桃树,没有后退,只是尽力催动两把本命飞剑。
第七步,八步,司马桃树猛然发力,竟是震退了两把贴身飞剑,一跃而起,就要朝那韩璞然胸腔砸去。
间不容发,第三把本命飞剑突兀出现。
没有选择眉心,心口的位置,而是忽然出现在司马桃树后脑。
而那两把震退飞剑同时回掠,如上次一样,一指眉心,一指心口。
这还不算,韩璞然伸手一招,手中又握有一把长剑,寒光逼人,他上前两步,迎向那个尚在半空,出拳砸他的小道童,一剑劈下,势大力沉。
这就是韩璞然的后手。
正如自家老祖说的那样,爵公小老爷能活到现在,就自然不是一般的武夫,虽是二境,但是最少也得看作四境。
说实话,韩璞然是把爵公小老爷看作了五境武夫,可那又如何,不过是皮糙肉厚,体魄坚韧,论起术法手段,武夫根本没法和窥窥相提并论。
眼看这一剑就要劈上小道童的脑袋瓜,韩璞然依旧没有一丝放松,不过心底里多少有些失望,爵公小老爷就这点能耐?
除了一双拳头,再无其他。
一个只会横冲直撞的莽夫。
眨眼之间,韩璞然心神激荡,握剑的那只手虎口震裂,鲜血淋漓,他甚至没有察觉,因为那三把本命飞剑几乎同一时间,灵性大损,嘤嘤哀鸣。
遭受反噬的韩璞然窍穴激荡,如大浪拍岸,波涛汹涌,气机紊乱,一时竟是一口鲜血溢出嘴角。
他根本没有看到那位爵公小老爷是如何出拳的,恍惚间只看到那模模糊糊的拳影,接下来,就是那三把本命飞剑皆是重重挨了一拳。
恍如心神失守的韩璞然,迅速冷静下来,又是一剑横斩。
那个小道童不闪不避,竟是从剑光中一掠而至,一拳砸在韩璞然肩头。
砰然一声,韩璞然双膝跪地,眼神狠戾,心意一动,拼着三把本命飞剑一击之后就此毁灭的下场,也要把那小道童给穿个透心凉。
三把灵性大伤的飞剑这一次没有分路,而是同时剑尖直指司马桃树后心位置,急速旋转,誓要把这个小道童,从后面穿个窟窿。
司马桃树没有理会后背那三把气势逼人,一副鱼死网破架势的飞剑,而是又一拳砸在韩璞然肩头,一拳接一拳。
第九拳后,韩璞然一身骨骼皆碎,如一摊肉铺在地上。
一切转瞬之间。
司马桃树回身一握,竟是把那三把戾气极重的本命飞剑,握在掌心,顿时便有一粒粒细微血珠飞溅开来,只是下一瞬,三把飞剑便不见了踪影。
任是韩璞然如何召唤都无济于事。
韩璞然当然不知道司马桃树的那座本命海,好比一座自成天地的洞天,犹如脱离于这方天地,他自然召唤不到自己的本命物了。
这个如一摊烂肉,不能动弹的公子哥,眼神灰暗,似乎是那种功败垂成的失落,而没有什么贪生怕死,摇尾乞怜的卑微。
司马桃树便站在韩璞然脑袋一侧,俯视这个依然骄傲的公子哥,他面无表情,只是擦了擦因为禁锢飞剑而血肉模糊的那只手掌。
韩璞然瞪大眼睛,盯着俯视自己的小道童,凄然笑道:“怎么着,爵公小老爷这会不杀我,是在想给我一个什么死法?”
司马桃树看着地上被自己敲碎一身骨头的公子哥,认真说道:“我在想你应该不会种地,还得我教你,又是个麻烦事。”
韩璞然莫名其妙,实在不明白爵公小老爷话中的意思,看那认真的样子,不像在开玩笑,只是不等他多想,司马桃树伸手一抓,便把他拘进了本命岛。
随后,韩璞然就听到远远传来那位爵公小老爷的声音,“以后,你就老老实实种田吧。”
司马桃树环顾四周,还好没引来什么人。
他有些高兴,忽然多了十个种田的人,好像以后就可以这么办,但凡杀我者,皆我种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