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的小卖部离棠黎家大概有十几分钟的路程。
因为镇上昨天晚上下过一场大雨,路上的积水还未完全干涸,棠黎脚上穿得凉鞋也被雨水浸湿了些,路也相较于以往走得慢。
等棠黎捧着缸子回到家的时候,紫砂壶里的茶水已经有些凉了。
棠黎捧着还算温热的搪瓷缸子放在秦冉和沈之昂面前时,心里还多少有些紧张。
“叔叔,阿姨……喝,喝水。”
棠黎说话的时候舌头都有些打结,原本就没有北京话那么清晰的南方话,这会儿就更加不清不楚了。
秦冉一听到棠黎开口说话,眼里的泪水就更加隐藏不住了。
“菀菀……”
秦冉抓着棠黎的手都在轻微颤抖,甚至连声音都几近哽咽。
菀菀?
棠黎迟疑了一瞬,然后将视线投向一旁躺在摇椅上的棠纪中身上。
“爸……”
棠黎怔愣住倒是很正常,因为在她过往的十几年人生当中,菀菀这个名字,对棠黎来说,实在是太过陌生了。
一旁的棠纪中总算是看着棠黎笑了笑,便解释。
“你看,怪我疏忽了,菀菀这名字,从小到大,我确实从没和小黎提起过。”
棠纪中话落,棠黎很明显得看出了沈氏夫妇脸上的失落。
等沈氏夫妇放开手,棠黎才听着棠纪中缓缓说着当年的往事。
据说当时棠纪中的妻子生下孩子后,就难产大出血去世了。
那时候的医院,还没有像现在这般严谨。
棠纪中的妻子和秦冉曾经临盆的时候同住在一个产房,而彼此的孩子几乎又是同一时间出生。
两个护士在中途佩戴腕带的时候,不小心掉落了彼此的腕带,这才导致了腕带互相拿错了得迹象。
而当年的事情,也是棠纪中在棠黎出了车祸后,才发现的。
棠黎曾在十岁那年,曾被市集上的私家汽车撞伤过。
手术期间,因为头上的伤口失血过多,慌乱中要去输血的棠纪中才发现血型并不匹配。
好在医院的血袋及时补上,棠黎这才保住了一条命。
劫后余生的棠黎好不容易醒过来,棠纪中哪里还有心思去在意其它。
只是时间一久,棠纪中才渐渐发现,棠黎的手腕处并没有那年孩子出生时的那块圆形胎记。
心下虽然有些怀疑,但棠纪中还是决定在棠黎不知情的情况下,拿了她的头发亲自去医院做了一次DNA。
所以,当棠纪中看见诊断书上血缘关系那一项是百分之零的时候,棠纪中才深深的叹了气。
棠纪中并没有像其他父母知道真相后那样失控。
而是知道,棠黎已经和他相依为命了十多年,她算是妻子走后,唯一支撑他活下去的勇气。
棠纪中也曾托人去打听过棠黎亲生父母的下落。
他甚至也曾有过一丝贪念,想知道他的亲生女儿到底过得好不好。
可就在棠纪中打算把这个秘密永远咽在心里的时候,棠纪中的身体却突然出了问题。
沈之昂和秦冉出现的时候,棠黎刚入高一。
那时候,棠纪中不幸患了轻微的尿毒症。
棠纪中每天都要靠着透析做维持,身体已经日复一日的逐渐消瘦。
庞大的医药费只能依靠着那微乎其微的医保来报销。
剩下的,就靠着棠纪中这些年来攒得老本在过活。
所以,当秦冉牵着棠黎的手,亲切的唤她菀菀,并扬言要带她回家时,棠纪中并没有阻止,反而是将当年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棠黎听着棠纪中平静的说着当年发生的一切,不知道为什么,棠黎竟然会有些害怕。
棠黎甚至不知道沈氏夫妇这次的到来,是棠纪中安排的,还是沈氏夫妇真的已经知道了当年的隐情,要带她走。
棠黎只要一紧张,就会坐在灶炉旁,胡乱的摇着团扇,发呆。
直到沈氏夫妇离开,棠黎都没有再坐过去打扰他们之间的谈话。
晚些的时候,隔壁院子的王奶奶送来些做好的饭菜。
白白的瓷盘子里装得是棠黎最爱吃的糖醋排骨,颜色鲜艳的汤汁浇在软软糯糯的排骨上,让棠黎暂时忘记了刚才的烦闷。
江南的天气不似北京一样常年温度适中,晚上的风稍大一些,坐在院子里的时候,要加一件外套才能抵挡住时不时吹进院子里的风。
不一会儿功夫,棠黎竟然坐在院子里的小桌旁,配着软糯香甜的排骨整整吃了两碗米饭。
王奶奶没有着急走,反倒是从院子里搬了个板凳,坐在棠纪中身边,边拉紧了身上的马甲,边轻声开口。
“老纪啊,你说小黎这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这眉目之间,当真是越来越像云蕴年轻的时候。”
“是啊,一看见她,我就像看见云蕴一样,十多年了,到现在我还记得她来家里串门的时候,要不是您说尽我的好话,我哪儿能那么容易就让云蕴嫁给我。”
棠纪中说着说着,眼角的泪也止不住的划下了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