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完房子,只剩几千块钱,文静心里没底了,搬家还要置办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眼看着几千块钱就没有了,天天盼着发工资的日子赶紧到,文静觉得,他跟文静平的工资也算可以了,怎么买个房还这么难,感觉除了每月的月供,啥也不敢想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静平的父亲癌症扩散,家里传来这个消息时,文静平傻了,天哪,这可怎么是好,如果不买房,还有些钱给父亲治病,这才刚付完首付,文静看着他着急,也心疼,两个人坐在一起,不知道怎么解决这目前的困境。
“不行的话,只能把爸妈苏州的房子卖了,治病真的治不起啊,一家有一个生病的,一家人的生活就全毁了,怪不得人家说,活的起,死得起,就是病不起”文静平愁眉苦脸的说,但是这牢骚也只是暂时舒缓一下这不好受的心情罢了,能顶什么用呢,没钱也得想办法弄钱治病。
“那就卖房子吧,让爸妈和姐姐到南京来住,静儿,你同意吗”静平拿定了主意。
“静平,你放心吧,我没有意见,我都听你的,听说现在异地看病也可以回去报销,那就来南京吧”现实情况也容不得他们多考虑。
文静平赶回苏州,把房子卖掉,带着一家老小来到南京。
文静平的父亲病情复发后,癌细胞已扩散到肺部,不能做手术,只能保守治疗,3次化疗和2次放疗下来,人完全被折磨的皮包骨头,文静平的母亲每天都带着女儿在医院照顾父亲,文静和文静平不敢请假,只能下班或者周末去医院看看,跟母亲轮流照顾一下病人。
几个月下来,文静觉得身体也是异常的疲惫,她不敢想以后的生活,只能过一天是一天,除了努力工作,还敢想什么呢,一分钱难死英雄汉,他们在没卖房子以前,已经充分感受到这等钱看病的难处。
文静平也是在连轴转,除了忙碌的工作,他没有多余的心思放在父亲身上,他身上背负了全家人的压力,房贷和一家人的生活已经压得他喘不过气起来。
晚上下班先去父亲医院看看,母亲舍不得他值夜“静平,你快回去吧,周末再过来,你跟静儿都别往这跑了,我都能搞的定,周末再过来”母亲也是愁眉不展,每年照顾着生病的父亲,姐姐还不能完全自理,再加上经济的压力,才六十岁的她,头发都白了,文静平想:父亲病了有母亲照顾,以后母亲病了,怎么办,想到这里,他不敢想下去,他告诉自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文静平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文静躺在床上,她只听到静平进来,眼睛没来的及睁开就又昏昏的睡去,静平上床摸着静儿的脸,温柔的问“累了吧”“嗯,感觉不舒服,这几天感觉特别累,不想动,还不想吃饭”“你是不是在发烧啊”文静平摸着静儿的额头,“我们去医院吧”文静平穿上衣服扶着静儿往医院走,好在医院离家不远,十几分钟走到了。
还好急诊病人不多,医生是个女的,穿着白大褂值夜班:“怎么不舒服啊”
“感觉特别累,只想睡觉,头晕晕的,不想吃饭,”
“结婚了吗?”
“结了”
“先去验个血吧”医生说着把单子递到文静平的手里。
抽血的时候,静儿怕的不行,从小最怕打针了,文静平把静儿的脸埋在自己怀里。
结果出来,文静平拿着化验单去找医生。
“你妻子怀孕了”医生平淡的讲。
本来应该让文静平欣喜若狂的消息,此刻从医生嘴里听到,是那么的刺耳,他的腿像灌了铅一样,从医生办公室走出来,她看到文静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很痛苦。
“静儿,医生说你怀孕了”文静平装作高兴的样子,兴奋的给文静讲。
“啊?怎么会?静平,这个时候怀孕,那不是雪上加霜吗?”文静没有多考虑,脱口而出。
对一个两口之家来讲,小生命的到来应该是多么高兴的事,但是对文静平和文静来讲,这个小生命来的那么不是时候,他还没有出生就已经成为这个家庭的负担,文静平躺在床上搂着睡着的静儿,心里不是个滋味儿,让他无法抉择。
第二天,文静平去医院,把事情告诉了母亲“妈,我想把这个孩子打掉”“静平,不能这么做啊,我跟你爸已经拖累了你那么多,我们不能再做这么伤害文静的事,这件事不能糊涂啊,不能打,得生下来”母亲斩钉截铁的讲。
“静儿的年纪也不小了,这次不要这个孩子,后面万一要不上,我们不能后悔一辈子啊,这个事我做主了,让静儿好好养身体,暂时我们卖房子的钱还有,你爸这不用你们操心,你把静儿你俩的生活处理好,就是孝顺我们啦”母亲苦口婆心的讲。
母亲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父亲,父亲已经不能下床,但文静平看的出来,父亲很高兴。
父亲把他叫到床前,用手示意他坐下,父亲已经不能吃饭,癌细胞扩散后,只能插着胃管,他艰难地张了张嘴,想说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他再次艰难的张了张嘴,文静平终于听到父亲那微弱的声音“静平,爸拖累你了”瞬间,文静平的眼泪掉下来了,他不敢看父亲,他低头看着床,让眼泪滴在床单上。
“静平,我要交代你几句话,爸这个身体呀爸自己知道,又多活了这么些年,值了,你妈妈妹妹以后还需要照顾,我不能把卖房子的钱花光啊,你得拿个主意,爸想出院,你得让爸有尊严的走”文静平已经泣不成声,一个七尺的汉子,他趴在父亲的床上,哭的像个孩子,他舍不得啊,哪怕花再多的钱,哪怕父亲下不了床,他都想有这个父亲在,他每天就能多喊一声爸。
一家人哭成一团。
“静平他爸,现在还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咱不急,心情要好,这样你才能尽快出院,等静儿生了,你还要看看咱宝贝孙子或孙女儿呢不是”父亲听到母亲这样说,眼睛眨了眨,没有说什么。
文静平走出医院,那心口积聚的悲伤像快大石头般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他走到医院的洗手间,瞬间眼泪哗哗的留下来,他洗了把脸,回到家看到静儿还要高兴呢。
文静看到静平回来,她心里还在为这个孩子感到忐忑不安,“静平,要不把孩子打掉吧”“静儿,不能打,这是我们爱情的结晶啊,不管怎么样,咱都生下来,活人哪有让尿憋死的”文静平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没有底。
“静儿,你就好好养着,自己注意身体,咱家现在这个情况,恐怕我也多照顾不了你,最近工作加班比较多,爸又在医院”说着,他不能再说下去,他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继续说着“静儿,让你受苦了,我对不起你”“静平”文静深情的抚摸着他的背,文静平的模样让人心疼。
文静平照样是一边工作一边往医院跑,文静产检都是自己解决,她知道这时候不能再给文静平增加负担了,他太累了。
过完年三月份是静儿的预产期,此刻父亲的身体已经一天不如一天,几次进了ICU,眼看着还有十几天的时间,文静平祈祷,父亲能等到孩子出生的那天,父亲每天的住院费在一万多,为了维持生命都是进口药,不在医保报销范围内,一天的药费就要八千多,再加上ICU的护理费等等,文静平已经麻木了,钱现在对他来讲好像已经不是钱,他知道,卖房子的钱也花的差不多了。
文静平已经在单位请假了,白天晚上的守着父亲,他知道,父亲时日不多了。
“静平,晚上早点回去吧,静儿就要生了,她自己在家不放心啊”母亲催着他回去。
回到家,文静已经做好饭等着他,他看着文静的肚子,眼泪又落下来“静儿,你辛苦了,我对不起你啊”文静把他搂在怀里,“静平,也苦了你了,快吃饭吧”,文静看着他已经深陷的眼睛,心里隐隐的疼。
“静儿,要不咱提前几天剖腹产吧,我看爸等不了了,医生已经劝我让放弃治疗”文静平吃完饭,跟文静商量。
“好,那我明天就去单位请假”“静儿,谢谢你,让你受苦了”文静平把文静抱在怀里,用手抚摸着她的肚子。
为了照顾父亲和文静方便一点,文静平把父亲转到和静儿同一个医院,通知了岳父岳母,跟医生确定好了手术时间。
岳父母第二天就赶火车来到南京,有他们的帮衬,让文静平在这个难熬的时期,心里多了底气。
手术当天,文静平在手术前签字,他忽然害怕起来,他怕文静和孩子出现意外,岳父看出了他的犹豫,劝慰他:“静平,没事的,现在的医疗水平不用担心,剖腹产是很平常的手术”他看了一眼岳父,他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失去爱的人和爱他的人。
文静被推进了手术室,进去之前,文静平握着静儿的手“静儿,别怕,我就在外面等着”文静微笑着看着他,点了点头,这时候她是多么需要文静平啊,他希望眼前的人能一直待她如初,他希望一直被这样浓烈的爱包围,忽然她有些伤感,有些担心,她害怕有了孩子以后的生活会和现在有所不同。
文静平在手术室外来回踱着步,他心里翻江倒海,忐忑不安,他为孩子的出生感到高兴,为父亲即将离去感到难过,为静儿的生产感到担心,他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喜还是应该忧,这感觉像饺子里面倒了醋,又加了盐,最后还放了点糖,五味杂陈,他再也经受不住任何的惊心动魄,他多希望能够跟现实分离,让他得到片刻的安宁和休息,他太累了,已经没有力气应付意外,但他知道他绝对不能倒下。
文静的手术很顺利,是个男孩,文静平喜极而泣,他给孩子起名叫文双念,代表父母互相思念,小名乐乐,希望孩子能快乐长大。
静儿还没有醒,把静儿安顿好,他迫不及待的把孩子抱到父亲的床前,父亲笑了,笑的那么甜,一家人沉浸在小家伙到来的喜悦里,父亲艰难地说了一句话:“我见到孙子了,静儿受苦了”。
孩子出生第五天,文静平和母亲商量放弃了治疗,父亲走了,但愿他能瞑目吧,其实文静平知道,父亲怎么都不会瞑目,他还没来得及享受子孙绕膝的天伦之乐,他也没有把姐姐和母亲安顿好,父亲留下的这些重担,只能做儿子的来替他完成。
文静在月子里不能送葬,文静平把父亲送回了老家,一家人沉浸在痛苦中,完全没有为小家伙的到来感到喜悦,文静觉得他对不起这孩子。
岳父母等静儿出了月子带她回了老家,临走前,他们嘱咐文静平要好好照顾母亲和姐姐,也好好照顾自己,等文静养好身子就回来,不能再把文静和孩子留给已经筋疲力尽的母亲,文静看着自己也已经年迈的父母,留下了泪,这泪里有委屈,有伤心,更有着离别的不舍。
文静走了以后,文静平回到单位,他要为了以后的生活继续奋斗,继续承担起做儿子、做丈夫、做父亲的责任,上有老下有小,生活的压力,工作的压力让他来不及喘口气,他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直到自己冲不动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