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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太空船结束了开启阿克别瑞引擎后的第一次航行,停泊在了一颗年龄是太阳1.3倍、体积约1.5倍的恒星附近。这次航行,他们沿着与地球和银河中心连线夹角66.4°、23.7°的方向航行了428光年。舰长小心地选择了恒星与一颗类木行星的拉格朗日点作为停泊地,可以保证在耗能最少的情况下不被恒星或行星的引力捕捉。这颗巨行星的公转非常缓慢,在深渊号40小时的补充能量期间仅会转动0.3度,完全不用担心拉格朗日点偏移的问题。舰长喜欢在停泊期间令太空船自转,他说这样可以让遍布船体表面的太阳能板均匀接受照射;而实际上他不过是希望能够在浴室里看到自然的昼夜变迁罢了。为了模拟地球上白昼的效果,他还曾经利用压缩空气和阿克别瑞引擎的空间曲率制备了人工大气层,不过在被夫人狠狠教训了一顿后便再也不敢如此挥霍。

无论设施何等奢侈,太空船上的空间总归十分有限,因此当对一切习以为常后,就会面对漫长且无聊的生活。深渊号刻意取消了冷冻睡眠装置,除了身体健康方面的考虑,也是为了锻炼乘客的意志——他们在殖民行星上会面对更加严酷的考验。平日里,月影、心瞳和狄安娜三人几乎将所有时间都花在了格斗训练上;心瞳和狄安娜互有胜负,而月影的战绩则完全取决于她是否使用超能力。芮汐兆和韩雪不约而同地喜欢将自己反锁在房间内,不清楚每日在忙些什么;舰长夫妇如同寄生在温泉中一般,只有吃饭和设备调整时才会动上一动。

每天早上,罗星都会同韩雪和月影一同晨练;早饭后,他便来到植物区的芭蕉树下,选择一个不容易被发现的角落,再支起一把折椅,舒适地坐下。这是他与另一位恋人约会的时间。呼吸着泥土的芳香,打开电子书,一个上午就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他曾经尝试过蓄水区的小溪与浴室的星空,但最终还是静谧的森林最适合阅读。

时值正午,人造太阳的功率达到了峰值,湿润的空气中泛起一阵潮热。一位“不速之客”悄然来到罗星身旁,凝视着他沉入书海的样子,一把将电子书夺了过来。被夺走恋人的罗星大梦初醒一般地惊起,这时他的视线方才聚焦在身旁的女子身上。女子穿着不起眼的灰色上衣、围着花边围裙,挑衅般地将他的宝贝晃来晃去。

“没想到1层还有这样的桃花源啊!”兰兰环视四周,感慨道,“一人独享未免太小气了吧,武陵人!”

罗星上下打量着兰兰,一时无法将如此朴素的家居服同舞台上的大明星联系起来。兰兰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装作不耐烦地解释道:“闲来无事便去后厨帮忙了,机器调的肉馅总不能达到最佳的口感。”说罢,她将电子书扔回到罗星怀中。老男孩思来想去,最终艰难地挤出两个字:

“谢谢。”

兰兰拖过靠在树干旁的另一把折椅,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罗星见状,忍不住说道:“注意你的形象啊,大明星。”

“怎么,想要成为我的狗仔队吗?”兰兰诡笑着瞥了他一眼,“如果你现在拍一张照片传回地球,立刻就能成为网络红人。”罗星露出一脸无趣的表情,坐回到折椅上。兰兰并没有放过他,她一面享受着人造日光的温暖,一面继续攻击道:“生气了吗?韩雪是不会来的,她的专席我坐一下又有什么关系!”说罢,她看着险些从座椅上跌落下来的罗星,开心地笑了。

虽然经常免不了被捉弄,但罗星并不讨厌同兰兰相处。或许是因为他过早地看到了大明星的“本质”,又或许是鬼马精灵的兰兰太善于洞悉人的内心;同兰兰在一起时,他可以毫无保留地将自我展露出来,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与释然。看着恶作剧成功后乐开了花的兰兰,罗星突然闪过了一个想法:这个人说不定可以为自己指点迷津。于是他清了清嗓子,鼓足勇气说道:

“兰兰小姐,可以提个问题吗?”

“叫我兰兰就好。”

“嗯。兰兰,你觉得……我有希望吗?”

罗星的双眼写满了认真。看到他的这副样子,兰兰不由得感到一阵无奈。她将长发拨到耳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既然有胆量向一位公众人物倾诉烦恼,为何不去问问她本人的意思呢?”

罗星摇了摇头,露出自嘲的笑容。他向兰兰讲述了两人的故事,以及那次令他颜面无存的“示零实验”。兰兰自始至终都只是认真地听着,没有嘲笑,也没有挖苦。故事结尾,罗星慨叹道:“我就这样糊里糊涂地登上了深渊号,却发现自己依然什么都无法改变。我这种人一定很可笑吧!”

兰兰望着微风中晃动的芭蕉叶,缓缓说道:“我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了音乐上,科学知识无法同你们相提并论。但即便如此,我也清楚一个道理——”她转过头来,漆黑的瞳孔直视着罗星的灵魂:“无论什么实验,只做一次都是无法得出正确结论的。”

罗星并没有回应,他闭上眼睛,慢慢咀嚼着兰兰的话语。少顷,兰兰再次打开了话匣子:“礼尚往来,我也问你一个问题吧。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罗星随口答道:“大学时陪老芮去过你的演唱会。那是两万人的大型体育馆,想看到坐在后排的我们,除非你有千里眼。”

“也许是因为你的脸过于大众了吧!”

直到最后,她依然不忘要在言语上占尽上风。

植物区是深渊号内唯一设置了昼夜更替的区域。当罗星站起身来准备离去时,人造太阳的光芒中已经泛起了暖黄的色调,入射角度也从正午的直射调整为大角度斜射。收拾得当后,罗星迈着轻快的步子向食堂走去。晚餐时间可以和韩雪一起度过,这是增进双方感情的良好时机。

在电梯附近,罗星看到了一个陌生的身影。那是一位面容已近不惑之年的男子,他披着一件不合时令的长款黑色风衣,下身穿着黑色裤子和黑色皮鞋,远远望去就仿佛影子一般。男子头部微微上倾,凌乱的黑发垂到了脖颈,稀疏的胡茬儿在夕阳下格外扎眼。他漆黑的双瞳宛若深不见底的黑洞,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什么。罗星满心好奇地走上前去:

“这位先生,请问您是……”

男子转过头来,不苟言笑的面容令罗星感到一阵压力。他操着粗糙的音色答道:“周诚,刚刚登机的第九名乘客。”罗星一下子来了兴致。他追问男子是否要去殖民行星定居,男子只是冷冷地答道:“我居无定所,搭个顺风车罢了。”

罗星灵机一动,将话题继续了下去:“周诚先生,您一定是在寻找餐厅吧?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来为您带路。”

“多谢。我已经在餐厅同大家打过照面了。”周诚的措辞虽然很客气,但冷冷的语气还是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墙壁。他转身离去,纯黑的背影渐渐融入人造夕阳的阴影中。

来到餐厅时,韩雪和芮汐兆已经在等他了。老芮为他准备了满满一盆冬瓜丸子汤,罗星将热滚滚的丸子和冬瓜块盛入碗中,再放入适量的白胡椒粉和陈醋,其浓香的气味便足以令人垂涎。今晚的丸子咬起来筋道十足,想必是兰兰的劳动成果。

刚吞下第一颗丸子,舰长夫妇便伴随着一阵爽朗的笑声出现在餐厅。弗姆慷慨激昂地宣布凌晨时分深渊号将完成补充能量的作业,届时阿克别瑞引擎会再次开启,进行长约二十四小时的远距离航行。由于活跃分子月影还在房间睡懒觉,对舰长的热情致以礼貌性回复的只有高学历三人组;但舰长似乎对此毫不在意,在他的想象中,自己应当正在享受着政治领袖一般的欢迎。

狄安娜坐在僻静的角落里,独自享用着西式牛排和甜点;白剑对垃圾食品依然情有独钟,大口咀嚼着涂满了黄油的比萨;心瞳坐在医生的不远处,面前摆了一大盘生鲜蔬菜。这对来自军队的金童玉女似乎并没有如同大家期待一般摩擦出爱情火花,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微妙关系。

用餐即将结束时,一身浓黑的周诚也来到了餐厅。其余乘客并没有对周诚的出现表现出惊讶,看来他确实已经和大家见了面。兰兰跟在黑衣男的身后,和他坐在了同一张餐桌上。用餐期间两人都保持着沉默,想必当红明星的魅力并没有能够感染到这位星际浪子。

罗星他们三人愉快交谈着,有对往事的回忆,也有对新生活的畅想。当喝下最后一碗汤后,芮汐兆将碗筷摆在一旁,表情异常严肃。他仿佛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一般,直视着韩雪的眼睛,用罗星都感到陌生的音调问道:“韩雪,有件事情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韩雪好奇地看着他,老芮径自说了下去:“罗星这小子做过一个很大胆的实验,就在咱们的毕业晚宴上。”

罗星只觉得头脑中一阵眩晕。这个浑蛋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为什么要突然提起这件事?他立刻起身抗议,却被老友一把按了下来。芮汐兆的眼中满盈着认真与决意,仿佛在告诉罗星,尽管交给他吧。他继续说道:

“可惜的是,那次实验并没有结果。为了完成实验,他义无反顾地登上了深渊号。四天了,这个笨蛋一直在磨洋工,搞得我这个观众已经看不下去了。我这样做也许像个白痴,但即便如此,我也要做个快刀斩乱麻的白痴。”他凝视着韩雪清澈的双眸,“韩雪,拜托你公布实验结果吧,为了我的这个笨蛋朋友,也为了你自己。”

虽然毕业晚宴后韩雪离开了学校,但发生了这种以自己为主角的轰动性事件,她不可能没有得知。此次相见后两人都没有提及这件尴尬的往事,也是一种为双方着想的默契。但问题是无法回避的,只要罗星依然在追求那个答案,他们迟早有一天需要直面。

韩雪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她静若止水地说道:“在回答之前,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罗星点点头,心上人开口问道:

“你究竟为何会喜欢我?”

“我想……第一次见到你时就一见钟情吧!”罗星害羞地挠挠头。韩雪轻轻颔首,回应道:“多谢。对于你的追求,我并不是在刻意回避,只是没有想好该如何回答。”罗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韩雪继续说道,“但这样拖下去太对不起你了,对我自己而言也是一种不负责任。这样吧,请允许我最后一次的任性,给我一晚的时间好吗?明天我会给出确定的答案。”

罗星用求助的目光看着四周。军人男女和金发剑士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舰长夫妇和达斯特在喧闹地碰杯,兰兰向这边投来好奇的目光,但从距离上看她不可能听到对话内容。他多么希望爱凑热闹的月影会突然出现,兴高采烈地大叫“什么答案,我也想知道!”,然后让这件事情在尴尬中无疾而终。但这不过是一时的逃避而已,他最终还是要面对自我。好朋友已经推了自己一把,是男人的话,就自己走下去。他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地说了三个字:

“我等你。”

罗星焦躁地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他不清楚老芮为何会做出如此莽撞的事情,那个家伙在感情问题上明明十分谨慎。虽然这种干脆利落的做法能够令他早些解脱,但如果被韩雪拒绝,那岂不是连去那颗陌生星球的理由都失去了吗?他感到脑子乱成了一团糨糊,夜晚漫长得仿佛永久。

门铃声响了起来。他跳下床,飞奔到门前。是韩雪来给他回应吗?又或者是芮汐兆为他送来了必胜的消息?不管谁都好,只要能帮助自己摆脱这种煎熬——

“兰兰?”

罗星惊讶地看着门前的女明星。她穿着一身点缀着白色圆点的粉红色睡衣,脚踏小熊棉布拖鞋,白嫩的脖颈上套着一副头戴式耳机。兰兰径自走入房间,扯过木椅坐了下来。她将长发拨到耳后,随性地叠起细长的双腿,露出温软细腻的脚踝。看到罗星惊魂未定的样子,她言语中露出一丝不屑:

“怕什么?睡衣而已,又不是内衣。”

罗星探出头去左右张望,确定走廊内没人后,匆匆忙忙关上房门,并从内侧反锁。他按着胸口长舒一口气,兰兰当即调侃道:“放心吧,没有人看到。即使被人发现,明天的新闻也只会报道‘当红女星入住不明男子寝室’而已,说不定你的脸还会被打上马赛克。”

罗星全身瘫软地坐在床上,目光呆滞地望着天花板,说道:“著名歌手莅临访问,令寒舍蓬荜生辉。只是不知阁下有何贵干?”

“还是问问你自己吧!将一位穿着睡衣的年轻女性反锁在屋内,怎么看都是你在图谋不轨。”兰兰立刻回击。

之后,两人陷入了默契的沉默。少顷,兰兰开口问道:“向韩雪摊牌了?”

罗星叹气道:“老芮那个浑蛋干的好事,我已经是名副其实的show hand了。”

兰兰凝视着观景窗内缓缓后退的星空,太空船已经开启了阿克别瑞引擎,不久后即可远离恒星引力圈。她缓缓说道:“你知道为什么总是男人在追,女人在逃吗?因为他们都想要得到更多。女人只有通过‘逃’这个行为,才能体现自身的价值;而男人只有经历了‘追’的过程,方可明白所有之物的珍贵。”她似乎是在评论罗星与韩雪的事情,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但有一件事我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兰兰站起身来,走到罗星身旁。罗星蓦然发现,兰兰白皙的脸颊上划过了两行清泪。

“一个男人总是在逃,这又是为什么呢?”

下一瞬间,无助的女子扑到了罗星怀中,倔强的嘴牢牢吻上了他的双唇。罗星头脑中一片空白,怀中的兰兰是如此柔弱,却又仿佛太阳一般炙热。他感到一阵暖流穿透了双唇,游走于身体的每一条经络之中。那是一种如同回归故里,被理解、被包容的温暖,如此地让人舒心。他被这股暖流包围着、保护着,缓缓漂向彼岸。

当罗星再次张开双眼时,引擎送来的加速感依然在压迫着他的血脉。房间内一片寂静,星辉透过观景窗送来了孤寂。理所当然的,兰兰并不在这里。他凝视着空洞的屋顶,静静感受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他不清楚为何会梦到如此光怪陆离的情境,但托此之福,他的心被解放了。

罗星几乎彻夜未眠。翌日清晨,当他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餐厅时,舰长和达斯特已经坐在了餐桌旁开心地豪饮着生啤。点餐处狄安娜和心瞳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触摸式全息屏,熟练地将生菜和烤面包片选了出来。两位女中豪杰经常聚在道场切磋,其格斗技巧水平之高令旁观者叹为观止,想必两位已经摩擦出了高手间的惺惺相惜吧。

罗星选餐坐定后,兰兰也走进了餐厅,她看到罗星后只是远远地微笑致意。罗星不禁嘲笑自己: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希望过昨晚的梦境成为现实。周诚跟在兰兰身后,一言不发的做派仿佛一尊石佛。不一会儿,芮汐兆和韩雪也推开了餐厅大门,身后飘着半睡半醒的月影。罗星凝视着心上人,心脏咚咚地跳着。在罗星眼中,今天的韩雪更似初会时湖边的白衣少女,少了一分羞赧,却依稀泛出神性的光辉。

用餐期间,四人谈笑风生,大家似乎都在刻意回避着那件事情。

时针缓缓指向了八点。

没有人知道那一刻发生了什么。那种感觉好像高速行驶中的急刹车、急速下落的过山车,又仿佛在一叶孤舟在惊涛骇浪中飘摇。喧闹的餐厅立刻陷入一片沉寂,但异样的感觉又在转瞬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舰长第一个做出了反应。他从怀中掏出一部手机大小的遥控装置,按动几个按钮,餐厅的穹顶上立刻投影出一张巨大的全息荧幕。众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但屏幕上只有无尽的黑暗。他熟练地选择着按键,屏幕的一角显示出摄像头切换的信息。但无论舰长如何努力,视野中依然是漆黑一片,看不到一丝星光。

心瞳凑了过去,提示也许是摄像头出了故障;达斯特告诉她,在太空船表面4π的立体角内配置了不少于300台的摄像装置,并备有多条彼此独立的传输线路,同时发生故障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可以查看太空船的设备状态吗?”心瞳追问。舰长摆弄着遥控装置,失望地摇头道:“洒家在一开始就试过了。控制区传来的信号似乎被阻断了,这里只能接收到外部摄像装置的数据。”

芮汐兆提议道:“夫人是否还留在控制区?可以打电话给她问问情况。”

“帕丝说要代替洒家进行早上的整备,所以我们才没有一起来餐厅。”舰长取出手机,输入了夫人的号码。几秒钟后,另一端响起了呼叫对象不在服务区的提示音。

“深渊号上装配了几台模拟基站?”罗星问道。

“2层生活区的空间较小,只有一台位于餐厅外侧的墙壁内。1层的植物区和控制区各有一台,为了信号传输的通畅,电梯内还备有一台。”工程师解释道,“如果控制区无法在这里通过无线电波连接,1层的手机信号被屏蔽也就不奇怪了。当然,前提是夫人还留在1层。”

众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每个人心中都在思考着同一个问题:究竟发生了什么?如果不是偶然的设备故障而是人为所致,又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做了这样的事情?几世纪前犯人劫持飞机时,通常会切断飞机的通信;但深渊号上一切针对引擎的操作都必须通过控制区的机械界面才能进行,并且需要录入拥有舰长权限的ID。即便是舰长,通过无线设备也仅有查看工作状态的权限。换言之,纵使有人想要劫持深渊号,屏蔽电磁波通信这件事情也毫无意义,反而会更快地暴露自己。

“不如……我们一起去找夫人吧!”韩雪提议。舰长闭上眼睛沉思片刻,继而站起身来,向众人深深地鞠了一躬。他说道:“十分抱歉,诸位。现在发生了紧急情况,请各位不要慌张,一同协助我们机组人员渡过困境。”

月影飞到舰长身旁,拍了拍他宽厚的肩膀,安慰道:“好啦大叔,请下令吧,我们究竟应当做些什么?”

舰长解释道:“根据洒家的经验,这应当是一次设备故障。在太空中遇到设备故障时的第一要务并不是排查,而是寻找一个安全的区域;因为一旦故障无法排除,安全区域将成为最后的一线生机。从概率上讲,越是设备密集的地方,便越是危险,反之亦然。值得庆幸的是,我们既然平安无事,就证明餐厅一带是安全的。我希望大家能够回到自己的房间,检查一下是否存在异常;最坏的情况下,我希望大家的生活起居能够得到保障。”他看了看手表,“十分钟的时间应当足够了。现在是八点五分,请大家遵守时间,八点十五分在这里集合。设备密集的公共区域,我会在集合完毕后带领大家一同前往。”

“我留在这里。”心瞳举手提议,“虽然没有先例可循,但依然无法排除我们受到了外来文明攻击的可能性。餐厅是我们最后的壁垒,在因特林警卫缺席的情况下,这里应当留下可靠的战斗力。”

“我也留下。”狄安娜难得地开了金口。

舰长注视着两人的眼睛,片刻之后,他说道:“心瞳小姐言之有理。我们需要的并不是时间,而是安全。你们二位留在这里,待大家回来后,再回去各自的房间检查。这里距离诸位的寝室最远也仅有几百米的距离,有月影妹妹在,应当不会发生危险。”

乘客们逐渐散去。周诚由于住在1层的控制区,也加入了守候者的阵营。他的沉默寡言比之狄安娜有过之而无不及,即便发生了如此大的事件,也只是将双手挽在胸前,看不出表情有哪怕一微米的变化。

罗星和芮汐兆的房间位于走廊的最内侧。待众人进入房门后,老芮一步跨进了罗星的房间,小声问道:“你发觉了吗?心瞳和狄安娜并不信任舰长。”

罗星点头补充道:“确实。人类踏入宇宙世纪已有上百年的历史,但还从未邂逅地外生命。比起科幻小说一般的情节来,这次事故出自人为的可能性更大。舰长肯定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才留下那两位战斗高人在身边,想必是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吧。”

“如果罪魁祸首真的是舰长,他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呢?”芮汐兆不解道。

罗星耸了耸肩:“挟持我们向政府要求赎金,或是将我们绑架至某个陌生势力的基地,强迫我们为之服务吧。无论如何,这些都是没有证据的猜测。从个人角度讲,我宁肯相信舰长一家与这次事件无关。”

简单讨论后,芮汐兆偷偷返回了自己的房间。寝室内毫无异常,只是打开观景窗,外面同样是漆黑一片。罗星坐在书桌前稍息片刻,便看准时间返回了餐厅。推开大门,他方才发现自己居然是第一个回来的。三男两女正百无聊赖地坐在餐厅内消磨时间,心瞳摆弄着一颗樱桃,舰长用手指将空酒杯在桌面上转来转去。

“呦,罗星小弟,你真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啊。”舰长久违地展示了他的汉语水平。罗星微笑回应,随手抓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两分钟后,兰兰和白剑几乎同时走进餐厅;白剑在两人的独处时依然有些扭捏,虽然一言不发,却总是时不时地用余光偷瞄着女明星。兰兰却似乎有什么心事,目光迷离地盯着地面。

又过了几分钟,韩雪回到了餐厅。舰长看了看时间,自言自语道:“姑且算是守时吧,虽然不是什么硬性规定,但在特殊时期还是希望大家遵守时间啊!”想到自己已经等候多时,罗星暗自感慨舰长的时间观念也不过如此。

大约十分钟后,餐厅里弥漫着焦躁的气息。舰长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就在他起身准备亲自去寻找时,芮汐兆和月影才姗姗来迟。罗星代替舰长抱怨道:“太慢了吧,大家等了你们好久啊!”

老芮皱了皱眉头:“你在说什么啊,我可是看准刚好十分钟才回来的!”

“就是嘛,老芮哥哥说的没错!”月影在一旁满脸冤屈的帮腔。

舰长叹气道:“罢了,不是什么要紧的问题,希望大家下次遵守时间。这次只有韩雪小姐最为准时,但也慢了一分钟左右。”他看向了罗星的方向,“话说罗星老弟你也太快了吧,刚刚四分钟不到便回来了。房间内认真检查过了吗?”

罗星方才发觉,有哪里不对劲。他是看准时间回来的,即便仅仅计算他和芮汐兆聊天的时间,也有两分钟以上。于是他连忙问道:“舰长您说我回去了多久?”

弗姆看了看手机,答道:“严格来说,三分五十秒上下。”

果然,问题出在时间上。月影尚且不论,芮汐兆可是十分守时的人,他不可能迟到十分钟以上。在大家陷入沉思之际,白剑不悦地表示:“虽然不清楚你们怎么看,我可是踩着十分钟的界限进门的。”韩雪也举起了手臂,说道:“不好意思……其实我只在房间内待了五分钟左右,不太可能迟到吧!”

达斯特烦躁地挠了挠头,问道:“大家都是用什么设备计时的?”

乘客们纷纷展示了自己的计时设备。除了韩雪和兰兰使用了古式的机械腕表外,其余成员的计时器全部是手机。手机作为集合了各种功能的移动终端,装配了精度不亚于铯原子钟的计时装置;即便是机械表,也不可能产生数分钟的误差。简单的思考便可得知,从餐厅留守者的立场来看,众人经历了一段长短不一的时间;但就每个人的主观而言,这段时间都是十分钟。达斯特随即提议:“心瞳小姐和狄安娜小姐还没有回房间吧,我们不妨再试一次。为了保证实验的可重复性,时间仍为十分钟,请两位保证守时。”

两位女士一言不发地离开了餐厅。大约三分钟后,心瞳便已经返回,她推门便问:“我离开了多长时间?”

一直盯着秒表的白剑回应:“三分二十一秒。”

“可是我的表确实经过了十分钟。”心瞳向大家展示了终端上的秒表,现在计时已经经过了十分八秒。

餐厅内再次陷入了沉默,即便是平时十分活跃的月影和兰兰,此刻也噤若寒蝉。大家都在思考着同一个可能性,但谁都不愿意相信这种荒唐的事情。许久,罗星开口道:“看来,在我们每个人的房间,时间的流逝速度是不同的。”

这是显而易见的结论。大家不可能同时说谎,更何况在时间这件事情上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从结论上讲,在深渊号2层的不同空间区域,时间流速存在着差异。但是为什么?又是怎样做到的?无论是托卡马克引擎还是阿克别瑞引擎,都没有能力在几十米的空间内压缩或拉伸时间。即便对现今人类的最高科技而言,这种事情也是天方夜谭。

当狄安娜回到餐厅时,白剑手中的计时器已经指向了二十一分。她似乎从众人的表情上便读出了事态的严重性,只是一言不发地走入人群中。这时罗星方才发现,狄安娜将装有长剑的行李箱拎了过来。没等舰长提问,她便主动解释道:“也许会有危险,随身携带比较可靠。”没有人提出异议,面对威胁狄安娜将是可靠的战斗力。

看到全员会合,舰长起身说道:“是时候探索一番了。帕丝一直没有消息,洒家担心得很啊。”他环视着众人,“在设备密集区域排查故障时,要尽量保持集体行动,最低限度也要两人同行。”

达斯特提议道:“我们的人数很多,为了节约时间,还是分头行动吧。弗姆你带领一批人在2层探索,其余人跟我一起去1层。我的权限也可以进入核心控制区,如果真的是引擎出了故障,能够维修的也只有我而已。”

达斯特的建议十分合理。如果真的发生了严重事故,分组行动也可以保证队伍不至于全灭。众人自发分成两组,舰长、罗星、心瞳、白剑和月影负责2层,达斯特则带领着其余乘客去1层探索。由于自己的房间位于1层,周诚也一言不发地加入了达斯特的队伍。分组完毕后,舰长提议:“如果可以的话,洒家希望能够进入诸位的房间调查。请各位将房间的门卡交给我,再次集合时我会还给大家。”

兰兰立刻提出了抗议。她双手叉腰,气愤地喊道:“随便进入女孩子的房间,你没有搞错吧?”

“进入房间检查……对不起,我早上没有打扫房间呢。”韩雪也委婉地表示了拒绝。

舰长匆忙解释道:“这毕竟涉及诸位的隐私,因此完全凭大家自愿。”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罗星,似乎在寻求帮助,“依洒家看,男士们应当都没问题吧?”

虽然有些不情愿,罗星、白剑和芮汐兆还是将门卡交给了舰长。月影飞到舰长身边,微笑着将通行证递到壮汉的手中;心瞳则潇洒地将卡片丢了过去。狄安娜默不作声走向门外,留下了无声的抗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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