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从一行人将东西都收整好后,茶室隔间有限,又都是低等的身份,便在院子里的茶亭里喝着凉茶候着主子。
“慢慢等着吧,照着以往,每回与那主持大师喝茶,便都要坐上整个时辰。”
子刚百般聊赖地挠着耳朵。
用膳时辰未到,主子们又在马车上也是吃过的,估计在贵宾茶室里也有素糕饼果子,陈里仁的肚子不禁饿了起来。
她想起风儿给的那小袋粮食,回顾四周,等到那些和尚都走了,方才掏出来放置石桌上,摊开一看,里面是一些红豆糕和四枚水煮鸡蛋。因为路上颠簸,红豆糕有几块碎了。
陈里仁先是礼貌性地问了问子刚和有为,子刚似是有些嫌弃,只说不想吃,有为温温糯糯地笑着说不饿。农生不管不顾地便往嘴里塞了一块,险些噎着。
她无语地看着这傻狍子捂着喉咙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许是见状待不下去了,子刚便喊上有为到后园走走散散心。
“平日说出家人都是大肚量,那和尚就给那么碗凉茶,”农生使劲咽了咽:“今儿这么大的太阳,天爷呀,哪够解渴啊。”
“人家小和尚也没说不给你了,你喝完不能再跟他们讨么,方才人在不说。”
“不行,噎得慌,我得找那和尚问问去。”
农生酿酿跄跄地往方才和尚离开的方向走,整个茶亭忽然就只剩陈里仁一人。她茫然地四下看了看,这下倒清静了,林子里的风吹得也舒服。
一只黄鹂扑闪着从旁边的假山上落了下来,睁着可爱的乌黑眼睛歪着脑袋看她,时不时在地上跳着,似乎是地上太阳晒烫脚了,就挪了挪爪子。
“啧啧啧。”陈里仁见它模样挺可爱,便坐在椅子上朝它砸着嘴,想要引它走过来。见不成功,又捏了一小块红豆糕,小心翼翼地扔了过去。
那只黄鹂眨巴着眼睛,歪头看了红豆糕几眼,又看看她。犹豫了下,真的啄了一块吃着,抬头又啄着嘴看她。
“好吃吗?”
陈里仁实在觉得这黄鹂讨喜,便又转过身来,又捏了一小块红豆糕,想要丢给它。
丢过去时,她忽然蹙眉,转过脑袋来看向桌上的袋子:红豆糕的块数她没数,但她记得方才水煮蛋是有四枚的,也没人吃,怎么变两个枚了…
陈里仁扭头四处看了一圈,没有其他人:“奇了怪了…”
琢磨了一会,见那小黄鹂还不走,她又捏起一块红豆糕欲扔过去,转身后抬手那刹那,陈里仁眼神一凛又立马转了过来,回头看见一个枯瘦的老和尚鬼鬼祟祟地蹲在石桌边,手还摸着那两枚鸡蛋。
“我艹…”
吓得陈里仁一激灵,身体反射性往后挪了些。那老和尚虽身子枯瘦,却红光满面的,眼睛也精神奕奕,他缩回手摸了摸白花花的胡须,冲她笑起满脸褶子。
“老和尚…您是从哪冒出来的?”
陈里仁抽搐着嘴角,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老和尚咳了两声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身上的关节“咯咯”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的骨头碰碎了。
“老衲从远方而来,”他单手持于胸前,装腔作势道:“善哉善哉,施主今日与我有缘呐。”
“有缘您就偷我鸡蛋啊?”陈里仁反问道。
老和尚睁大了眼睛,指着桌上那两枚剩余的水煮蛋:“这怎么能叫偷呢?这蛋就摆在那,老衲不过是取了而已。”
陈里仁觉着自个今儿也算开了眼界了,碰上一个这样厚脸皮打诳语的和尚:“您是和尚呀…鸡蛋也算荤腥的吧,您这样好吗?”
似乎觉得说的不够,又补上了一句:“拿一颗也就算了,您一人就拿两个,真贪心。”
那老和尚一听,直呼不对,手拍了拍肚子,理其气壮地驳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老衲这身子里还有一座佛呢,两人自然拿两蛋。”
“…这么说您还喝酒吃肉呢?”
陈里仁懒得听他再胡扯,纳闷着这老和尚是怎么混进这庙里的。转念一想,说不定这老和尚真人不露相呢…方才他偷鸡蛋时她竟全无察觉。
老和尚嘿嘿一笑,继而坐在陈里仁对面与她搭话起来:“姑娘好眼力,既然你我有缘…”
听见“姑娘”二字,陈里仁微愣一激灵,下意识地拉宽了胸前的衣裳。四下环顾无人,方才冲他摆了摆手:“我好好一个热血少年,怎么到你嘴里就成姑娘了?老和尚,您眼神不好。”
“老衲法号圆俗,总不得白费这俗字,此处再无他人,姑娘也不必惊慌了,”圆俗大师单手持胸前阿弥陀佛了几句,也不知从哪儿掏出一把木签来,说道:“既你与我有缘,不如老衲便给你算上一卦如何?”
陈里仁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又顶了几句:“您又不是算命先生,怎么,佛家也算卦的吗?”
“天地同源,阴生阳,阳生阴,鸡生蛋,蛋生鸡,佛家道家本皆是出于天地一派,佛法自然,道法自然,何分彼此呢?”
圆俗大师摇头晃脑地念了这么一段,瞄见陈里仁依然警惕地眯着眼睛看他,不禁长吁一口气,摇了摇手里的木签桶:“施主姑娘不妨先试试,老衲算命还是极准的。权当方才那两枚鸡蛋便是香火钱,不再收你的。”
“行啊…”陈里仁打了个主意,挑眉道:“既然如此,那你先给我说说,我是从哪里来的?”
“姑娘是从…京城而来…”
圆俗大师长拖一腔话音刚落,陈里仁便乐呵地直摇头,谅这老和尚也猜不出来,她来自未来现代,真能猜中便有鬼了。
“也是从几千年后而来。”
“…什么?”陈里仁不敢相信,以及不确定。
“施主姑娘…”
一阵徐徐林风夹着虫鸣声从亭中穿过,圆俗大师忽而直身抚袖危襟正坐,一改嬉皮笑脸的模样,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目视着她,沉稳问道:“尔今可愿算上一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