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外赶路声轰隆隆的,陈里仁此刻心里也扑通扑通,脑子飞速地盘算起来。车夫赶车的速度飞快,四面都是小山,道路两边又是山谷,跳下车难免要摔伤或跌落山谷。
她掀着帘子同前室的车夫胡乱对话了两句,一边瞧见他手里甩着缰绳,结实的手臂上冒起道道青筋,陈里仁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僵硬地合上车帘坐回车厢,坐立不安。
这个车夫如果就是唆使帮厨丫头下毒的那人,这次必定也是冲着张士轩来的,也可能知道自己是国公府仆人的身份。
哪怕这个车夫没有武功,他这么庞大的体格,凭她也是反抗不过的。那么现在该怎么逃,往哪逃?即便她逃出了马车,不认得路又能往哪去?
陈里仁十分后悔和张士轩吵架分开,转念一想他才是源头,继而开始怪罪起来,一边又希望他能良心发现跟到这里。
“不行不行,不能这么干等着。”
这种荒郊野岭,这种不拿人命当命的年代,怎能坐以待毙,她咬牙想着,要死也不能死的这么冤枉。过了这个山谷,一定要跳车!
陈里仁偷偷掀开窗帘观察外头,这扇窗户足够大到容纳她的身子钻出去,待着马车过了这个山谷便找个机会翻下车,只是自己身手笨重,希望惹出的动静小一些。
窄路前面还有小半截便到了树林,她把车窗帘绑了起来露出车窗,随即小心翼翼地蹲起身,盯着路面。
忽而,感觉视线不对,陈里仁反应极快地抬起头看向窗外的山谷,东面那道小山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个黑色的人影,看起来像一个高大的汉子,似乎正举箭对着这边。
“我天!”
吓得她立马往后倒躲在了窗户看不见的地方,慌忙又把绑起的车窗帘解开盖上,一动也不敢动。
“什么情况,这个人跟车夫是一伙的?还是赶上黑吃黑了?他那箭究竟是想杀我还是杀车夫?这下完了,还跳不跳!”
马车还在马不停蹄地赶着,陈里仁就像热锅上的蚂蚁火急火燎。过会又小心地试着去掀车帘,眯着缝想看外面那人还在不在,发现看不到了,刚稍稍松了口气,马车却忽然停了下来。
“吁!”
马儿轻轻嘶鸣了两声,外头的车夫吁声后便再没了动静,山谷的路显然已经过了。
怕到了极致反而有些冷静,陈里仁身子警惕地一动不动,只恨自己随身不带根簪子,抿着嘴盯着那扇车帘。
“哗”的一声,一只大手猛地掀开了车帘,吓得她一哆嗦,那络腮胡车夫抓着车帘站在车外,脸上不再憨笑,嘴边的漩涡却越发深陷,只说道:“下车,下车。”
陈里仁僵坐在车厢里,外头微弱的光投进来,照在她白皙的脸上,细汗微闪。她强装镇定蹙眉疑惑道:“大叔怎么不走了?到了吗?”
车夫不回话,直接上手猛地把她从车厢上像拎小鸡一样拉了下来,几个黑衣人提刀从四处的树林里纷纷跳出,跟车夫对话。
“起赛白努!”
“起赛白努!”
车夫抬起右手贴在胸膛上,走过去恭敬地朝黑衣人中的头领颔首,对方也施以同礼。陈里仁惊慌挣扎着,还来不及说话,车夫手刀飞快拍向她的后颈,她的后颈剧痛的同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陈里仁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关在一间小黑屋里,手脚被麻绳绑得死死的,躺在木板床上。她反应极快地坐起来动了动脖颈,车夫下手太重了,痛得不得了。
看向屋子里的窗户,天应该已经黑了。
她一眨不眨地看着地上的一只小蜘蛛,绿豆般大小,发丝一样细的腿拼命地爬着,不知道怎么笑出了声。
这下好了,张士轩懒得搭理她了,国公府待不下了,现在还被绑在这么个破地方,都不知道能不能活过今晚。
“干脆直接杀了我吧,给我个痛快!”
被绑得难受,陈里仁索性赌气喊了一句。
“阿格努,你不是说京内人都和草原鼠一样贪生怕死吗,我看这个奴隶胆子大的很!”
还没见着人,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响铃和女人豪放清脆笑声,柴房的木门被轰地踢开,吓得陈里仁颤了颤,只见一个穿着蓝色裙子的女人带着几个男人走了进来。
离得更近些,就着烛光和窗外透进来的月光,陈里仁才看清那是一个身材窈窕的少女,把手背在身后走到她跟前。少女的五官还略显稚嫩,脸颊两边泛着浅浅的红色,她歪着脑袋,一双漂亮的黑眼睛眨巴地打量着陈里仁。
“嗯…京内男人长得跟女人一样好看,”少女抬手想戳她的脸,手腕上的铃铛在她耳边摇着,陈里仁注意到她的腰间也挂着一条狼牙吊饰,但是比车夫的更晶莹剔透。
陈里仁避着她的手别过脸躲过,少女反倒笑了起来:“听说那个男人是京内最好看的男人,那不是比女人还漂亮!”
“六公主,”少女身旁站着的正是那个络腮胡车夫,他将右手贴在左边胸膛上,接着捧出从陈里仁那夺过来的府牌说:“把他杀了,只要有这个牌子,派个人就可以混入国公府了。”
车夫不再刻意掩饰口音,几句话下来都是浓重的方言。陈里仁从他们的对话中大概也能猜出他们是外来的,而且是冲着国公府来的,上次想在芙蓉鱼粥里下毒的十有八九也是他们。
早先就摸了个七八分,陈里仁听见络腮胡说要杀他,心里虽然害怕,却也不意外,只蹙眉紧闭着嘴巴盯着那个少女。
“喂,你,阿格努说要杀你,你不怕吗?”
塔娜注意到她的神情,觉得有些意思,弯下腰眨巴着眼睛贴近陈里仁脆笑着说道。
“你们要杀我直接抢了我的牌子就好,干嘛还要费劲把我拉到这个地方,反正我就是奴市里买来的奴隶,不值钱。”
陈里仁定定地回望塔娜的眼睛,不知怎的,就是觉得这个少女没有想要伤害自己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