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那朱福厚真走到马栏跟前了,张士轩“啧”了一声,敲着玉骨扇,正欲往台下走去,却迎面遇上长平公主和三皇子、五皇子。
“轩哥哥!”
长平公主欲扑上来,水灵的眼睛扑闪扑闪的,甜甜地叫了一声,被他偏身躲过,却也不恼,习惯了似的:“方才我与哥哥们在后园正说你呢,一来便见着你了。”
“哦?说我什么?”
“说你与那金国公主的婚事呗,美男和母兽,哈,三十年来又一桩佳话!”三皇子元晨不怀好意地笑着,一旁的五皇子元崇把手背在身后,只微微笑着,一双细长的眼睛更眯了几分。
“三哥又胡说!”长平公主嗔道,又去拉张士轩的袖子:“轩哥哥你放心,我已经跟父皇求过情了,一定不会让你娶那什么金国公主的。”
“六妹妹这小心思打的,只怕是士轩不娶那金国公主,也不娶你呀。”元晨戏谑道。
“三哥!”
张士轩利落自然地离了长平公主的手,抬起手背轻咳了两下。
“轩儿。”
国公夫人捂着绢子轻咳了两声,长平公主乖巧地喊了句“舅母”便欢快地朝她走过去,半蹲下来,亲昵地握着她的手。
国公夫人知道她轻礼数,只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眼边的细纹都快笑了出来。
“天热,都入座吧。”
“见过舅舅。”
“国公。”
“梁家三少胜三局,头个进十!”
赛场上尘土飞扬,又一场胜负出来,场边上的一个小官敲了敲铜锣,举起棒子掐嗓喊道,场下的人捧场叫好。
“那梁子傅今儿争着出风头啊,”长平公主挑着贴身侍女剥好去皮的瓜子丢进了嘴里,转过脑袋对张士轩说:“轩哥哥怎的不下场,不好叫这些泛泛之辈抢了彩头去。”
国公夫人笑盈盈地说:“轩儿,你也多日不曾到马场,热热身子倒也好。”
“儿子今日无甚兴致,罢了。”
张士轩手轻抬茶杯含了一口,余光瞧见长平公主时不时偷盯着他,甚感头疼。清冽茶香入口,终是又忽然想起那朱福厚正找着那人的麻烦,眼睛便往马栏眺望去。
马栏边,朱福厚伸着臃肿的手指着躲在吴前身后的方月影,引得周围的人议论纷纷。
“这位爷这是…”
感觉到忽而躲到身后的陈里仁抓着自己的衣裳,心下不禁生出了保护的欲望,吴前恭着手上前挡住朱福厚要靠过来的身子,一手还握着手里的缰绳。
“哎,你丫上一边去,我买你身后那个。”
朱福厚不耐烦地扇了扇手,石头得到示意,伸手去推吴前,见他不相让,便用身子去顶撞他,两个人夹在陈里仁和朱福厚中间,手里还牵着两只马头,挤挤攘攘,画面很是滑稽。
“做甚!”
朱老的吼声远远传过来,吼得几个肩膀一颤。
“朱老。”
陈里仁和吴前忙齐声喊了一声,默契地安分站好,伸手抓紧了马笼头,耷拉下脑袋。
朱老摆着一张臭脸,径直走了过来,把他们两一顿臭骂:“主子们都在台上看着呢,半分不像样,马儿都快被你们吓着了,成何体统?”
朱福厚本一脸不快,摊开手上的扇子,正欲开骂,细看朱老竟被吓了一跳,忙收起扇子,毕恭毕敬地冲着朱老喊了一声:“大伯。”
…
“大伯?”
陈里仁和吴前面面相觑,一脸茫然。
马栏边上看热闹的也低声细语,这朱家可是天下首富,一个在国公府驯马的老头竟然是朱家太老爷长子?难怪国公府上下都对朱老不加管束,国公大人和世子也对朱老以礼相待。
原来朱老年轻时是个小有名气的将军,几十年前与张国公在战场一同出生入死,大胜后因看不惯奸臣挑拨,心高气傲,推脱了高位。
当时又与朱家老二势同水火,不懂经商,自视清高,不爱与人打交道,张国公了解他的性子,便请他在府上照料退休的战马,久而久之便长住了。
“耍威风?”
朱老掐着朱福厚的肥耳朵迫使他抬起头来,疼得他“啊啊”叫起来,忙抬双手抱拳求饶:“大伯饶命,误会,误会。”
“臭钱多,买我的人?”
“大伯,误会,真是误会,”朱福厚捂着发红的耳朵,嘿嘿说:“我就是过来认识一下这位俊俏的小兄弟,不找麻烦,真的。”说罢使劲朝陈里仁挤眼睛。
“朱老,我不想认识他…”
陈里仁往吴前的身后躲着,冲朱老摇了摇头。
朱老抬手朝拍了朱福厚的脑袋一下,又踢了他的后膝盖一脚,害得朱福厚趴倒在地。
“哎呦!大伯你可真不给我面子。”
“给你来顿擀杖可好?面子。”
朱老一反常态竟调笑道,周围煞时哄笑声一片。陈里仁见朱老有心护着,不由得放宽了心。石头在一边也是哭笑不得,这尊大佛谁能惹得起,朱老可是前将军,虽多年不回朱家,名义上也是朱家大老爷。
“少爷,咱们还是走吧。马赛又开始了。”
被石头拉着,朱福厚却也是心有不甘,耐何不敢对朱老放肆,便伫立在那进退两难。被陈里仁抓着笼头的飞灵不耐烦地前脚踱步,嘶鸣了几下,马声洪亮,引得不少人都注意了过来。
“还不走,等马踹你?”
朱老捋着胡子斜睨着朱福厚,飞灵配合地又鸣叫一声,挣着陈里仁的束缚稍跃起前脚,吓得他们两个主仆往后躲,灰溜溜地跑了。
坐在看台上的张士轩远远见着朱福厚跑了。长平公主见他全神贯注地望着远处,还以为他是在看马赛。
“士轩哥哥看的这么入神,还说没兴致!怕是羞了,不好出手,三哥哥,五哥哥,你们不如一起去场上赛两把。”
张士轩回过神,元崇微微笑正欲说话,忽而脸色一变,抬起手咳了两声。长平公主忙噤了声,拍了拍自己的嘴巴。
“三哥你看你,五哥身子不好还陪我到宫外玩,你是一点都不捧场。”
“好好,六妹妹都发话了,三哥我再不解风情就不该了,”元晨掀了掀褂子,哈哈大笑站了起来:“士轩,你我再不上场赛两把,我这妹妹可就不高兴了。”
马赛刚结束一轮,最后一场进十赛,再不上场便没了机会。张士轩见一个穿着墨绿衣裳的年轻男子身后跟着一个随从,牵着一匹健壮的棕马,在场下跟中书令夫人打了声招呼。
“正好,”张士轩拍了拍手里的玉骨扇,站了起来:“那就玩一把。”于是便和三皇子又下了台,派人跟选赛的报备了一声,朝马栏走去选马。
马栏边放眼望去,只余五六匹骏马,之前赛过的牵回了马厩休息准备下一轮。两匹分别由陈里仁和吴前牵着,三匹系在木栏上。
陈里仁已经牵着飞灵很久了,然而那些公子们都嫌它体型尚小,还无人试过。不选还好,她还怕它把人摔了,惹出祸来。
远远见张士轩和一袭鹅黄色镶金边袍子的公子过来,身后跟了好几来个随从,陈里仁垂下了眸子。朱老已经喝茶去了,不要惹什么祸才好。
“不错,国公府上的马儿果然比皇宫里的极品多了,虽少却精。”元晨手背身后打量了几眼,看了看吴前手里的棕马,又过来看了看陈里仁手里的。
“和田白马…只是这马这么小,也拉得出来?”
一只白皙又有力的手伸了过来,细长的手指抚上了飞灵的前额的笼头,陈里仁抬眼一看,张士轩低着细长温和的眸子看了她一眼,嘴边带着一抹弧度,她能看见他的睫毛又细又长。
“好马不在贵重大小,若我便看重灵气。”他说着,朝陈里仁抬了抬光洁的下巴,她愣了一下,一脸不解其意。
“愚钝的奴才,还不将马笼解了?”
元晨见她傻站着,心生不喜。小厮长得挺清秀,却一点儿也机灵,不晓得察言观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