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60076600000001

第1章 会盟

第1节

林中一声马嘶,不一会儿,一匹桃红色胭脂马狂奔而来。二人吃了一惊,心下暗忖,此马为何空鞍而奔,林中究竟是什么人?

塞北四月,山川含春,大地泛绿,正是风暖花香的季节。

两匹健马自东向西,一前一后飞奔而来。前面的白色高头大马上,坐着一位身材魁伟的男子,三十岁上下,白面微须,一身戎装,背后背着一张铁胎弓,腰际挎着一把钢刀。后面的那匹黑马上,坐着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削瘦少年,他一边连连催马追赶,一边急声呼叫:“哥哥,等我一等!”

骑白马的大汉一听,回头笑笑,一收马缰,白马跑势一缓,片刻间,骑黑马的少年就赶上来,喘喘地说:“哥哥的马如此神骏,小弟怎能赶得上?如果再赛一次,哥哥要把大白让小弟骑才行。”

大汉见少年一脸委屈的样子,哈哈大笑。

“哥哥让大白快跑,并不是和你争强赌胜,而是要借此机会试试你的骑术怎么样?你今年已经十四岁了,父汗明年有意让你领兵上阵。如果你的骑术不精,如何厮杀对敌?岂不坠了父汗的名头?”

少年这才转悲为喜,说道:“小弟一定听从父汗、兄长的教诲,勤加习练,决不辱没爱新觉罗家族的声誉!”

兄弟二人说笑着,并马缓行,绕过一个山坳,眼前是一片密林。大汉用手指着林子后面的开阔地,说:“再往前面就是科尔沁草原了。现在天色还早,不必急着赶路,可以到林子里面歇息一会儿。兄弟你还从来没有出过远门儿,身体又单薄,想必会累了。”

兄弟二人下了马,取出水囊,各自大喝了几口,正要坐下歇息。突然,林子里面一声马嘶,不一会儿,就见一匹桃红色胭脂马狂奔而来。二人吃了一惊,全神戒备。那匹奔马转眼就来到近前,可是马上并无一人。大汉一见,闪身让过马头,轻身跃起,跳上马背。那马陡见生人,扬蹄长嘶,想要把大汉甩下,怎奈大汉骑术颇精,双脚蹬紧马镫,双腿夹住马腹,左手抓住马缰,右手在马的耳跟处轻轻捏了几下。那马身子一紧,原地兜了几个圈子,收住四蹄,连打几个响鼻儿。大汉放松缰绳,任马在林中慢跑一圈儿。那马浑身上下微微渗出汗珠,毛色愈发鲜艳动人。

少年跑过来抓住马缰,大喜道:“这马的脚程不在大白之下,到前面我骑了它,再与哥哥比试一次如何?”

大汉跳下马来,望着林中说:“此马鞍韂俱全,一定是有主人的,我们怎么可以霸占?”说罢,心下暗忖:此马为何空鞍狂奔,林中究竟是什么人?

少年见大汉满面狐疑之色,急忙说:“哥哥,我们就到林子里面看一看吧!如果真的没有人,这匹马不就是我们的吗!”

大汉略一迟疑,便道:“自古说:逢林莫入。好在枝叶未密,还是可以探看一下。不过,我们犯忌而行,又不知道里面的情况,一定要小心才是!再说我们身负重任,千万不要多事,而因小失大。”

少年点头称是。二人牵着马匹走入密林,约摸走出了一箭之地,那匹胭脂马忽然四蹄生根,任凭怎样拉拽,也不再移动半步。大白和黑马也连连打着响鼻儿,不敢向前。大汉心里知道前面情况异常,弯下身子,伏在地面,侧耳细听,隐隐约约听到远处传来野兽的低吼,中间还夹杂着女子的轻叱之声,急忙站起身形,对少年说:“前面好像是人熊相斗的声音。你在这里看护着马匹,哥哥过去看一看。”

少年道:“哥哥可要小心了。”

大汉长笑一声,豪气逼人,昂首说道:“哥哥跟随父汗冲锋陷阵,身经百战,千军万马都无所畏惧,怎么会怕区区一头蠢熊?正好可以让它试试我的铁弓长箭。”

少年一听,不禁拍手嘻笑,嚷道:“好呀!好呀!今晚有熊掌下酒了。”

大汉循着喊声飞跑而去,大约跑了半里多地,果然看见一头黑色的大熊露出一口白森森的利齿,围着一棵高大的松树,不停地嚎叫。大汉抬头一看,却见松树的杈丫上倚坐着一个红衣少女,年纪大约十二三岁,身著一袭红色蒙古长袍,头上戴着小羊羔翻皮镶边的红色小帽,穿着一双白色牛皮小蛮靴,双脚在树枝下面一前一后地荡着秋千,一手轻扯着细细的发辫,一手拿着干枯的松塔,不时地向黑熊投下。

黑熊低吼着,在树下徘徊,扭动肥笨的身子躲闪着。忽见红衣少女的纤手连挥几下,然后掷出果子,又急又快,黑熊躲闪不及,正中额头。黑熊一惊,急忙后退,脚下被裸露的树根一绊,摔了个四脚朝天。

红衣少女弯腰大笑,不料身形一歪,笑声未绝,从树上跌落下来。红色的长袍被风鼓起,恰如一只展翼欲飞的蝴蝶,坠势一缓,长袍一下子被树上的枯枝刺穿,那少女头下脚上地倒挂在树上。黑熊趁机冲到树下,连连怒吼,吃力一跃,一双前掌堪堪击中少女垂下的双手。

“救命!”少女急忙缩回双手,惊得花容失色。

大汉正兀自看得发呆,暗想:不知是谁家女娃,如此性野胆大,竟敢在林中和野熊嬉戏,真是匪夷所思!正要看她如何脱身,不想情形突变,急欲救人,忙抽弓搭箭,嗖的一声,正中黑熊的左眼。那熊咆哮一声,舍了少女,转身向大汉扑来。大汉撇了弓箭,闪身躲过,拔出腰刀,反手一撩,砍在那头熊的颌下,钢刀贯脑而出。黑熊疼痛难忍,和身扑地,双爪顺势击下。大汉急忙撇了钢刀,身形暴退十几步。黑熊一击不中,倒在地上,抽搐几下,就不动了。大汉怕那熊不死,又等了一盏茶的工夫,才走到熊的身前查看,只见黑熊脑浆迸流,确已死了,长出了一口气。

那少女见大汉力毙巨熊,一时看得目瞪口呆,情不自禁,早已忘了悬在树上,拍手喝彩道:“好呀!好呀!”不想双手一动,枯树摇晃,一阵作响,突然从中断裂。少女一声惊呼,直落下来。大汉一见,一个箭步向前,迎着坠落的红影,一提一送,将少女稳稳地放在地上。

少女乍遭惊吓,又被陌生男子搂抱,登时粉面通红,扭身便跑。大汉见她全无感谢之意,喝道:“你这女娃,怎么这般不懂礼数?我奋力将你救下,竟无丝毫的谢意?”

少女见大汉责问,更是觉得烦恼,跺脚怒道:“哪个教你救了?刚才的黑熊是我家豢养熟的,姑娘正与它玩耍,不想却被你这莽汉乱刀砍死。姑娘还没有责怪你,你却来怪姑娘。你给赔那头熊来!”说着,坐在地下,双脚乱踢,身子不住地扭动。

大汉未料少女会反咬一口,一味歪缠,又见她口齿伶俐,将信将疑,不由怔住,口塞难言,但是觉得这个少女聪明机智却远超常人,决不是小家碧玉。当下不再计较,话锋一转,问道:“女娃!你为何孤身一人来到这深山密林?”

大汉此话似是触动了少女的痛处,那少女想起心事,不禁悲从中来,嘤嘤地哭泣起来。大汉见了,心中大觉不忍,缓声劝道:“你休要啼哭。如果心疼那头黑熊,我捉几头赔你如何?”

“谁又稀罕你的笨熊了!”

“那你为何啼哭?”

“告诉你又有什么用?你又不能帮我!我还有大事要办,哪有心思与你闲聊。”说罢,起身便走。

大汉笑道:“你这女娃真不讲道理,试想你不明言,我又怎么帮你!又怎知我不帮你?”

少女眼珠一转,回身答道:“可是你要帮我,不是我非求你不可。不过,我说出来,你能帮得了吗?”

大汉冷笑道:“哼!我若不能帮你,普天之下,恐怕没有几个人能帮你了。”

“好,好,好!我说出来,你可不要食言耍赖。”少女双目流盼。

“这个自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岂能哄你!”

“姑娘丢了一匹桃红色汗血宝马。这马日行千里,超影绝尘,本是我爷爷的,刚才被那头该死的黑熊吓跑了。你去帮我追回来,若不然,丢了宝马,回家怎样交待?爷爷一定会把我关起来,不让我再出来了,岂不把我闷死了!”

大汉听了,知道少女就是胭脂马的主人,当下笑道:“我以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原来不过是一匹马呀!我如果给你找回来,你如何感谢我?”

少女本来以为大汉会大摇其头,没有料他居然会答应下来,又惊又疑,说道:“那匹马可不是凡品,你如果给我找回来,我自然会重重谢你的。只是不知道你要我怎样谢你?”

“如果我要你把宝马借我骑上几天,你可舍得?”

少女闻听,暗暗叫苦:此马乃是爷爷的心爱之物,我偷骑出来玩耍,已属大错,岂可再自作主张借与他人?如果不答应,岂不是让大汉白白地讲了大话,做了好人?再说,此马还没有找到,他既然口出狂言,我又何妨送个空口人情。当下盈盈一笑,双靥生花:“此马让不让你骑,我原本无权决定。但是见你为人古道热肠,想必不是个坏人。你如果真的找回了宝马,自然让你骑上几天。不过,你食言而肥,我可决不饶你,那时可别怪我心狠手辣,翻脸无情!”

大汉见少女小小年纪,说话竟这样周全,软硬兼施,暗觉吃惊,暗道:此女长大后,不知会是一个何等厉害的角色?当下答道:“我既说了帮你,你又答应了条件,我自然会将马找到,你大可不必疑心。”说着,从背后抽出一支响箭,射向空中。不多时,少女就见一个少年牵着三匹马朝这边走来,其中的一匹赫然就是自家的汗血宝马。

少女一见,大喜过望,嘴巴却不肯饶人,迎上前去,喝道:“偷马贼,快还我马来!”

那少年一怔之下,怒道:“哪里来的野丫头,血口喷人,看我不打落你的牙齿!”

少女见那少年蛮横过己,忽生怯意,问道,“你手里牵的分明就是我的宝马,如何却不认账?”

少年摇头道:“上面可曾写着尊姓大名?没有吧,看你出身也不是卑贱的,怎的竟开口胡赖了!”

少女双眉高耸,叫道:“你这见识短浅的小子,到草原上问一问,谁家的牲畜会写着名字?”

少年冷笑道:“刚才我见此马神骏异常,还道它的主人是何等英雄人物,谁想却是一个不知礼数、污人清白的黄毛丫头!早知如此,我将马放跑,也胜似还你。”少年说着,将手中的缰绳一抖,作势要扔。

少女大急,知道此马神骏异常,如果放跑,如何追得到?心中一惧,含泪欲哭,俯首低语:“人家不过是一句戏言,你这样凶狠干嘛!”

大汉见少女似怨似哀的样子,与刚才判若两人,顿觉不忍便道:“她既然已经知错,把马还给她吧!看在她找马心切的份上,就不要再怪她出言莽撞了。”

少年却道:“既然知错,就要赔礼,否则我怎么肯轻易还她!”少女闻听,大觉尴尬,一时不知所措。正在进退两难之际,忽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远远看见十几个武士扬鞭而来。少女喜上眉梢,挥手喊道:“我在这里,我在这里!”众武士来到近前,纷纷下马,躬身向少女施礼说:“郡主受惊了,小的们正在万分地担着心呢!”

少女责怪道:“你们怎的如此迟缓?”

为首的武士忙答道:“小的们所骑的马匹太过驽劣,哪里及得上郡主的坐骑。”

少女鼻子哼了一声,说道:“不管怎样,都是你们办事不力,害得我险遭不测!”

众武士闻言大吃一惊,看见旁边站着一个大汉和一个少年,又见少女衣衫不整,满身是土,以为少女与他们起了争斗,纷纷拔出佩刀,把大汉和少年团团围住。

第2节

众人把大汉与少年团团围住,二人急忙紧握刀柄,向背而立,全神戒备。

大汉与少年大惊,二人紧握刀柄,向背而立,全神戒备。那少年更是怒视少女,目光灼灼。少女弯腰大笑,指着众武士说:“你们弄错了,要伤害我的,早已被打倒在那里了,可不是他们。”众武士四下一望,见不远处躺着一头黑熊,头上扎着一支箭,似是已经死了,迷惑地看看少女。一个武士急忙赞道:“郡主箭法如神,属下佩服得真是五体投地!”

少女笑意更盛,几不能禁,略定一定,说:“要五体投地佩服的,不是我,而是这二位英雄。刚才我被惊马带入森林,遭遇一头黑熊,幸亏那个大汉射杀了野熊,把我救下。他不但无罪,而且还有功呢!”众武士听罢,回身细看那大汉,见他高出常人一头,魁梧刚猛,不觉肃然起敬。为首的那个武士忽然问道:“阁下莫不是大金汗国的四大贝勒、额驸皇太极么?”

大汉微微颔首:“正是。”

众武士闻听,惊得挢舌难下,慌忙过来躬身施礼。为首的武士说:“听我家主人说,额驸这几天就要到了,没想到这样快驾临。适才多有冒犯,实在该死!”

皇太极摆一摆手,说道:“不知者不罪。”然后招手喊过那个牵马的少年,对众武士道:“这是我弟弟和硕额真多尔衮。”众武士又一齐参拜,为首的武士命人接过马匹。

少女见众武士对大汉如此恭顺,反而把自己冷落在一边,心中气恼,朝为首的武士不悦道:“他是哪里的额驸,我怎么不知道?”

皇太极目光如炬地看着少女,缓缓问道:“你看我不像额驸?”

为首的武士忙道:“阁下就是额驸,何谈像字!”然后走到少女身边,低声说:“这位便是科尔沁草原的额驸皇太极,是你父亲的妹夫。你姑姑出嫁之时,你爷爷亲自送到辉发扈尔奇山城,那时你刚刚两岁,当然不认识额驸了。”

“是哲哲姑姑?”少女听了,抬头看看皇太极,将信将疑。

“不错。”那武士点点头,转身对皇太极说:“小人是莽古思贝勒帐前总管。这是我们贝勒的孙女,小名大玉儿,贝勒一向爱如掌上明珠,如有得罪额驸之处,小人代为谢罪。万望看在贝勒金面,多多包涵!”

皇太极摆手笑道:“满蒙一家,既然都是自己人,何谈得罪?何况她并未见过我,怎么怪她。”说罢,向少女招手叫道:“玉儿,过来看看我像不像额驸!”

大玉儿双颊绯红,慢慢蹭扭过来,娇声说道:“姑父,你不要再说了,他们听了,会取笑我的。”顿一顿,又问道:“姑姑可好么?听爷爷说她出嫁前还常常抱我呢!”又走到多尔衮身边,不安地说:“我不该骂你是偷马贼,你心里可记恨我?刚才我以为你们是趁火打劫呢!”

多尔衮毕竟是少年心性,兀自怒气未消,理也不理。大玉儿眼圈一红,低声说:“我说的偷马贼,可是夸你有本事呢!这样神骏的汗血宝马,也能捉到,驭马之术,岂不独步天下?你若不喜欢这样称呼,我不再这样喊你就是。”说罢,当风而立,神情戚然,楚楚动人。

多尔衮暗叫惭愧,我今日心胸怎的如此狭窄了?又听她夸赞自己的骑术,虽然此马并不是自己捉获,也大觉受用,心中登时一爽,说道:“你也不过一时心急,本是不该怪你的。你既然如此说话,我自然不会再生气。不过,要是让我高兴呢,借我汗血宝马一骑,大家就算扯平啦!”

大玉儿期期艾艾地说:“那马可是认生的,你能骑、骑得了吗?”

“偷马贼没本事骑马,又怎能偷马呢?”

众人哈哈大笑。大玉儿怕多尔衮再揭自家短处,就不再出言反对。

日红西山,天色渐晚。众武士把黑熊抬上马背,那总管急忙命人先回去报信,带了随从在前面引路。众人上马一齐出了树林,驰向茫茫的科尔沁草原。

第3节

皇太极揽了大玉儿的细腰,骑着大白向前疾驰,大玉儿咯咯娇笑。科尔沁就要到了,皇太极心头却越发沉重起来,会盟不知将会怎样呢?

夜色茫茫,凉风扑面。皇太极策马在辽阔的科尔沁大草原上,眼前仿佛又看到了临行前父汗努尔哈赤那殷殷的目光,深知这一次代替父汗来与科尔沁莽古思会盟,责任重大。自己要充分利用与莽古思的翁婿关系,完成会盟,不辱使命,万万不可出现意外,令父汗失望。

“我不要再骑这匹笨马了,像头该杀的老牛!”皇太极正自沉思,忽见大玉儿跳下马来,恨恨地嚷道。原来她把汗血马让与了多尔衮,见多尔衮打马跑出很远,心中郁郁不乐。皇太极笑道:“玉儿,可愿与我共骑大白?”大玉儿大喜,上马一催,靠近皇太极,道一声:“我来了!”纵身跃上大白,跳到皇太极的身前,皇太极揽住她的细腰,大玉儿咯咯娇笑,众人齐声喝彩。皇太极一面打马向前,一面询问大玉儿为何独自一人跑出草原。

大玉儿眉飞色舞地细讲起来……

数天前,几个去西边做买卖的商人,带回一匹汗血宝马,途经科尔沁草原,半卖半献地给了莽古思,莽古思十分喜爱,取名杭爱,每日骑着到处奔走游玩,下令不许任何人擅骑。大玉儿见此马毛色红艳,极想一试,就用烈酒灌醉了管马的武士,偷偷骑了出来,不想被人发现,禀告了莽古思。莽古思大惊,一时顾不得发怒,反怕马快伤了心爱的孙女,急令帐前总管带人追赶。大玉儿见有人追来,心下着慌,扬鞭狠打几下,那马负痛狂奔起来,四蹄生风,大玉儿驾驭不住,吓得伏在马背上,双手紧紧搂住马脖子,不敢抬头。耳边呼呼风响,如同腾云驾雾一般,不辨方向,一路狂奔而下。不知过了多少时刻,闯入一座密林,正遇钻出树洞一头黑熊,那马一惊,猛收四蹄,将大玉儿摔在地下,冲出了树林。大玉儿顾不得疼痛,急忙起身要去追赶,却被那头黑熊拦住了去路。大玉儿抓起地上的枯枝,便向那熊打去,娇叱道:“瞎眼的畜牲,还不快把路让开!”那熊非但不听,反而低吼一声,张牙舞爪,直冲过来。大玉儿吓得慌忙爬上旁边的松树,那头黑熊就吼叫着冲到树下。饶是身手快捷,也险被黑熊咬住小蛮靴。大玉儿见那熊在树下徘徊不去,一时无法脱身,也就忘了丢马一事,专心致志地对付那熊,等待众武士来救,不想险些坠落树下,身遭熊噬。

皇太极听了,嘿然一笑,说道:“方才我见你小小年纪,坐在树上,悠哉悠哉地与黑熊相戏,毫无半点惧色,可真令人佩服得紧哪!”

大玉儿扭身伏在皇太极的怀里,埋起脸说:“姑父,我刚才吓得半死,你还要取笑人家!”皇太极右手一按她的香肩,戏谑道:“原来偷马贼在这里,这下看你往哪里跑?”玉儿大窘,故作神情哀哀地仰脸说道:“饶了我吧!下次再也不敢了。”皇太极大笑道:“这必是你见了爷爷的话吧!”大玉儿哂道:“见了爷爷,我才不用说呢!只要捋一捋他的胡子,天大的事也会烟消云散的。”

这时,多尔衮也过来凑趣,揶揄道:“你一个女娃儿,偷偷跑出草原,不怕从马上摔下来,又不怕从树上掉下来,黑熊何等凶悍,却不敢吃你,这种胆色有几人不服!”大玉儿气极扬手便打,无奈两马相距太远,如何打得到?

众武士纷纷附和:“郡主少年英武,属下也佩服之至!”

众人正自调笑,忽见前方灯火点点,宛如一条巨龙,蜿蜒迤逦而来。大玉儿见了,说:“姑父,这一定是爷爷派人迎接你们来了。”

果然,前面远远有人喊道:“来者可是皇太极兄弟么?”皇太极拍马迎上去,借着火把的光亮,定睛一看,见为首的一人正是莽古思的儿子、自己的内兄寨桑,急忙下马施礼。寨桑也甩鞍下马,双手搀扶,笑容满面地说:“我父闻报,知兄弟到了,并救了小女玉儿,截回了汗血宝马,特命为兄率人前来迎候。现在大帐中已摆好酒宴,我们赶快上马回去,酒席上再细谈,以免父亲他老人家焦躁。”

皇太极谢道:“有劳兄长远迎,实不敢当。”当下命多尔衮过来拜见寨桑。大玉儿见来人是父亲寨桑,正欲躲藏,闻听父亲说到自己,只好惴惴地走过来,说道:“我已替父亲接到姑父了。”

寨桑面沉似水,压低着嗓音说:“你私自盗骑宝马,看我回去怎样罚你!”大玉儿一见,知道父亲心里怒极,只是碍于皇太极的情面,不便立时发作,心下着慌,讪讪而立。

皇太极见大玉儿在寨桑面前,神情萎顿,手足无措,全然没有刚才天真烂漫的样子,顿生怜意,对寨桑说:“玉儿机智胆大,有大丈夫气,闺中确是罕见。不似汉女纤纤细细,弱不禁风。有女如斯,兄长足可心慰。偶一顽皮,何必计较太甚。”

寨桑原本不想过于苛责,又经皇太极一劝,也深以为然,大慰于心,便说:“为兄只是怕她到处乱跑,没有女孩子的形状。既是兄弟为她开脱讲情,这次暂且记上,下次再犯,一并重罚!”

大玉儿展颜欢笑,望一望皇太极,眨眨眼睛,露出两排皓齿,向多尔衮要过汗血宝马,飞身骑了,抢先一溜烟走了。

第4节

皇太极随莽古思走出帐来,抬眼望去,见一支人马疾驰而来,为首的人一个高瘦,一个矮胖。皇太极暗道:来者是何人呢?

莽古思贝勒的大帐灯火辉煌,人影攒动,正忙着摆设宴席。莽古思见大玉儿回来了,忙问道:“丫头,你姑父可是到了?”大玉儿答道:“就在后面,我骑汗血马走得快,他们随后就到。”莽古思说道:“丫头,你的事爷爷已经知道了,以后不可再这样胡闹了。你姑父他们也快要到了,随我一起迎接吧!”大玉儿急忙过来搀起爷爷,缓步出了大帐。

皇太极来到大帐,见莽古思已在帐前张望等候,急忙下马,大步向前,施了抱见礼,又叫多尔衮来拜见。莽古思大喜,说道:“前几天就接到你父汗的书信,知道是你来参加会盟,不胜翘盼。我已通知了另外的两个部落,估计瓮刚代和鄂巴洪两位台吉明天也要到了。”

皇太极道:“小婿与多尔衮忙着赶路,后面的车帐满载着父汗给贝勒的礼物,不日就会到了。”

莽古思捋髯大笑道:“不急不急,我科尔沁草原骏马肥壮,牛羊多如云朵,你父汗也恁客气了。”一面说着,一面拉着皇太极的手,步入大帐。

酒宴即刻开始,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皇太极高举酒杯,起身离座,走到莽古思的席前,说道:“我来之时,父汗特地嘱我代为致意,再三对我说,他从十几岁上就与贝勒相识,多年来一直情投意合,两代联姻,亲如手足,因此愿与贝勒结为盟友,共御外辱,同享安乐,世代交好。”说罢,一饮而尽。众人齐声叫好。

莽古思道:“贤婿,你且回去坐下。我等今日只叙亲情,有关军国之事,等明日瓮刚代和鄂巴洪两位台吉来了再议不迟。”皇太极回席又满了杯酒,再次来到莽古思的席前,说道:“我来的那天晚上,哲哲与我同床夜话,给我讲了她少时许多承欢膝下的美好光景,托我多多拜上岳父,祝岳父能骑烈马,能吃生肉,长命百岁。”

莽古思听了,浩叹一声,说道:“哲哲、哲哲……好孝顺的女儿!贤婿,我那女儿还好么?”说着,不禁想起自己那如花似玉的女儿和早已死去的福晋来,语转凄凉,几乎要落下眼泪,举杯不饮。

皇太极一见,忙说:“哲哲很好,不劳挂怀,只是她心里常常念及岳父,总说如今天各一方,不知何时能见上一面。听说满蒙两家将要结盟,觉得见到岳父的日子似是不远了,万分欣喜。”

莽古思听皇太极用父女之情委婉劝说,心念陡动,暗忖道:我又何尝不愿与金国结盟,可是西南部强大的察哈尔林丹汗多次派人威逼归顺,如果与金国结盟,又如何应付狂傲凶残的林丹汗呢?自家若只想着女儿哲哲,又如何面对科尔沁其他部落?心念及此,顿觉进退两难,愁肠百结,无法排遣,不禁神情黯然。寨桑见了,以为他在思念哲哲,急忙上前劝道:“父亲年事已高,不要太过伤情,还是要以身体为重!我们与金国地邻壤接,什么时候想看妹妹了,却也方便,何必发愁呢!”话甫出口,才想起察哈尔林丹汗虎视眈眈,在一旁窥视已久,父亲怕是不敢过境探望妹妹,给人以口实,不由暗暗叹气,难呀——

大玉儿见爷爷、父亲二人眼中多了一丝阴郁之色,满满地斟了一大碗酒,双手端给莽古思,浅笑道:“爷爷,若是想念姑姑,寻个方便的日子,让姑父送她归宁,或是命我父亲接她回来住上几天就是了。”

莽古思见儿子和孙女对自己颇为关切,又见众人都在看着自己,忽觉刚才有些失态,稳一稳心神,掩饰道:“你们以为我老了?哈……我人虽老,酒量却不老。今天既然有佳客光临草原,大家要尽情欢饮,不醉不归!”说着,把那一大碗酒干了,命令添酒再喝,霎时大帐中的气氛又热烈起来。

次日,皇太极早晨起来,见寨桑正带人准备物品,想必是为了迎接另外两个部落的贝勒,就转身去给莽古思请安。走到大帐前,见帐帘低垂,里面传出阵阵酣声,知道他昨夜喝得有些多了,沉睡未起,转身回到帐中静候。

天交午时,皇太极与多尔衮一齐来到莽古思的大帐,莽古思刚刚梳洗完毕。二人拜见已过,三人坐下谈话。莽古思细细看了看多尔衮,好个清秀的少年。正在啧啧暗自夸赞,帐外有人大声报道:“瓮刚代、鄂巴洪二位台吉驾到了!”莽古思、皇太极、多尔衮一同起身,走出帐来。站在帐前,抬眼望去,只见一支马队自远而近,约有百十余人,为首的一个矮胖,一个高瘦,在寨桑的陪同下,来到帐前。莽古思笑着迎上去,与二人抱手寒暄道:“二位一路鞍马劳乏,快到帐中歇息。”那个矮胖的汉子看到莽古思身后的皇太极,问道:“此人是谁?可是面生得紧!”莽古思笑道:“瓮刚代台,我一时高兴,都忘了给你们引见。这位是金国的四贝勒皇太极。”然后又指着那个高瘦的汉子对皇太极说:“这位便是鄂巴洪台吉。”

皇太极过来行了抱见礼。鄂巴洪说:“早听说金国的第四贝勒神武不凡,今日一见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

皇太极道:“多谢抬爱。今日在百里异地,得会两位台吉,一睹尊颜,何幸如之。”瓮刚代道:“彼此彼此。”面色讪讪,似有几分尴尬。皇太极略一踌躇,恍然大悟。原来前年正是这个瓮刚代与乌拉部落布占泰联兵攻打金国,在乌拉城二十里远的地方,正好遇上皇太极的大哥褚英和堂兄阿敏率领的大军,吓得不敢交战,慌忙退走了,一时传为金人的笑谈。皇太极既已知道此事,当下也不加理会,与莽古思一起把他们让进了大帐。

莽古思命人摆上酒宴,说道:“天色已经不早了,我等一面饮酒,一面商谈会盟之事如何?”瓮刚代附和道:“正该如此。否则,会盟的事情不商量好,又怎能喝得下酒呢?我这几天一直食不甘味,诸位没有见到清瘦了许多么?”众人闻听,看着他那圆滚滚的身子,心里都禁不住暗自发笑:少吃了几天,尚且肥胖如此,若是多吃上几天,岂不要撑破了皮囊!

鄂巴洪干笑几声,对莽古思说:“我等三人,你的年纪最长,辈分最尊,牛羊也最多,又是来到了你的地盘,还是你先说吧!”

莽古思摇头说道:“两位过谦了,你们是客,理应先讲。再说,两位一起结伴而来,路上或许有所商量,想必有了良策高见,还是二位先赐教的好!”鄂巴洪与瓮刚代互相看了看,鄂巴洪低头不语,瓮刚代说:“既然主人谦让,我就把我俩的想法说一说……”

鄂巴洪忽然抬起头,看了瓮刚代一眼,打断他的话说:“说我等是客人,的确不错。不过,客人不只我与瓮刚代贝勒二人,还有皇太极贝勒呢!还是让他先讲如何?”说罢,用手捋一捋颌下细长的胡须。

瓮刚代闻言,忽然想到路上与鄂巴洪商议的对策,不要急于表态,看情形如何,再作打算,缔不缔结盟约。无论如何,都要同气连枝,一同进退。瓮刚代自觉失言,暗暗感激鄂巴洪及时遮拦,否则不明情况,直抒胸臆,得罪了哪一方,都不是给自己树敌么?当下,定神静思,惊出一身冷汗,不由抬头看看鄂巴洪,收住话语。莽古思一见,知道二人已有默契,也就不再坚持,转对皇太极说:“四贝勒,你以为如何?”

皇太极见瓮刚代唯鄂巴洪马首是瞻,又见他直来直去,没有什么城府,知道只要说服鄂巴洪,瓮刚代必是不会搅扰的,起身说道:“先说后说并没有什么区别,我大金是诚心会盟交好的,三位想必也有所理会。今日相聚草原,三位前辈划下道儿来,只要利于会盟,我大金无不遵奉。”

莽古思见三人都不愿先讲,不好这么胡乱延捱,干咳一声道:“我既是主人,就先表明心迹吧!我与金国汗王努尔哈赤从小交好,两代联姻。若要与他结盟,虽说有些私意,但也是出于公心。科尔沁西南面临强大的察哈尔,那林丹汗怀有虎狼之心,不仅一直欺压我们,还要我们臣服于他。我们如与金国结盟,几家合力,林丹汗就不敢轻易欺辱我们了。”

皇太极接着说道:“林丹汗是我们四家共有的死敌。几年前,他曾经派使者带着书信到了赫图阿拉,自称是蒙古国统率四十万民众的英主成吉思汗,其意图在明白不过,他不仅要吞并整个蒙古,还要征服辽东、辽西,实在是狼子野心,不可不防。”

鄂巴洪说:“林丹汗的野心大伙儿有目共睹,就不劳四贝勒再解说了。可察哈尔如此强大,就是合我们几家的兵马与之抗衡,也属以卵击石,若是惹恼了他,一旦大兵压境,那时想归顺都已不及了!”

皇太极起身说道:“台吉所忧惧之事,不无道理。大凡做事,自然不可盲目。此次会盟关系极大,也要明白利弊是非。要明白利弊是非,先要知彼知己,才能多有胜算。”

“多有胜算?哼!贝勒以为我等不想么?可林丹汗的人马有四十万之多,我们如何联手对付他,如何才能胜算呢!”鄂巴洪大不以为然。

皇太极似是胸有成竹,不紧不慢地说道:“汉人有句极有用的话:知彼知己,百战不殆。林丹汗号称人马四十万,不过欺人之谈,三位前辈万不可心存疑惧,而不推算他的虚实。其实他的人马只有八万,虽说比我们四家联手的兵马还多,但却不值得害怕。林丹汗多年亲媚明朝,不劳而获,得了明人许多财物,整日养尊处优,花天酒地,不事战具,那八万人马能打仗的不足五万。我大金现在已有四万之众,八旗兵马骁勇异常,再加上你们三个部落的两万余人,人数已在六万以上,为什么要惧怕他们呢!”

瓮刚代喜道:“如此说来,我们就不用再怕林丹汗了。此前不知道你们金国的意图,不敢轻言反对林丹汗,因为单凭我们三个部落的力量,是断不敢与他们抗衡的。”

莽古思和寨桑听瓮刚代这样讲,始觉心安,皇太极更觉高兴。鄂巴洪却说:“话是可这么说,可要大伙儿拿着妻子儿女做买卖,谁可赔得起呢!我也不信林丹汗有四十万人马,但是毕竟超过了我们许多,倘若交战,取胜的机会又有多少呢?”

皇太极不慌不忙道:“察哈尔部族多年来作威作福惯了,武士不愿意拿刀动枪,冲锋陷阵,老百姓安居乐业,更是害怕战争,打仗不过是出于强迫,如此必然士气低落,军心涣散,战斗力大打折扣,八万人不过相当于六万人。林丹汗此人贪婪残暴,不能体恤兵士;刚愎自用,不能听人劝告;色厉内荏,没有多少主见。以此来指挥兵马,六万又折了两万。察哈尔人迫于林丹汗的淫威,不得已为他而战,不过是乌合之众;我们则是为守住家园、保护妻子儿女而战,胜则生,败则死,势必上下一心,同仇敌忾。如以六万无畏之师抗击四万乌合之众,我们取胜的机会不是很大吗!”

众人见皇太极侃侃而谈,言之有理,暗暗点头。鄂巴洪冷笑一声,说道:“这样说来,我等似是已稳操胜券了,但是林丹汗如果向明朝借兵,两下攻击我们,却又如何抵挡?”

众人一听,耸然动容,个个面显惊惧之色。多尔衮大呼道:“我们与他们拼了,不是鱼死,就是网破,怕什么!”

鄂巴洪闻声望去,见皇太极的身后站起一个人,他一直跟在皇太极身后,给他高大的身形掩映住了,此时若非站起来,实是不容易看到。鄂巴洪见他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翻着眼问道:“这位小兄弟是谁?”皇太极答道:“是我的兄弟多尔衮。”

鄂巴洪讥讽道:“我道是谁如此豪气冲天,原来是贝勒的兄弟。好!果然是将门出虎子,令人佩服。不过,我有一句话要请教,不知可否愿意指点?”

多尔衮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假思索地说:“请讲。”鄂巴洪缓声道:“大明人口不下千万,大兵一到,身为齑粉,草木成灰,岂是不怕就可躲过劫难的?你虽然不怕,杀退几人,又怎能抵挡千军万马,那时亡国灭种,说不怕又有什么用处!”多尔衮被问得一时语塞,无言以对,面红耳赤地低头坐下。

众人闻言,一片沉寂。瓮刚代埋头吃喝,自言自语道:“不知还能吃喝几日,你们何必只顾喋喋不休的争论,忘了美酒肥肉,真是痴人!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管那么多干什么?”寨桑也喊道:“对!我们把牛羊吃完,也胜似被林丹汗抢了去。吃吧!”说着,右手拿起一条羊腿大咬起来。

皇太极劝说才觉见效,不料鄂巴洪几句话搅得众人心神骚乱起来,风云突变,若不尽快为众人排忧解难,情势势必更加危急,会盟怕是要付之东流了,他苦思对策,朗声道:“鄂巴洪台吉深谋远虑,令人佩服,但是不免有点危言耸听,大话欺人!”

鄂巴洪见自己一席话说得众人哑口无言,又听到皇太极的夸赞,正在洋洋得意,不料皇太极的话锋一转,语含责难,忍不住问道:“四贝勒何出此言?”众人见争论再起,一齐停下吃喝,全神贯注地看着他俩。

皇太极起身负手踱步说:“明朝与察哈尔的关系,并不像鄂巴洪台吉所讲的那样亲密,相反却多有猜忌,相互提防。明朝之所以不惜每年拿出上百万两白银的财物笼络林丹汗,不过是想靠他来维持东北疆和北疆的安定,而林丹汗并非心服,不过是看中了那些财物。北疆如果没有危机,明朝宁愿多给一些财物,;林丹汗出兵,则是为多讨要一些财物,他们都不愿放着安逸的日子不过,轻易出兵厮杀。再说,林丹汗一直以大元遗民自居,试图先吞并蒙古各部,有朝一日再南下灭明,恢复元朝;而明朝也害怕他越来越强大,对自家形成威胁,势必深怀戒心。明朝与林丹汗不仅貌合神离,而且往深处说则势同水火,只不过还没有表露出来的时候罢了。纵使我们与林丹汗有什么战事,明朝害怕养虎成患,祸及己身,只会使个卞庄刺虎之计,坐山观虎斗,决不会贸然出兵助他。”

皇太极洋洋洒洒,口若悬河,详析其中的利害,众人听得大服,齐声喊好,一时群情激昂,瓮刚代和寨桑更是大骂林丹汗。鄂巴洪心中也觉佩服,但是又觉面上不好看,于是强辩道:“即使明朝不出兵助他,但是林丹汗的强大,我等也是不及,如果与林丹汗结盟,岂不更好!”

莽古思见他为驳倒皇太极甚至不惜视敌为友,心中愕然,强压住怒气,说:“台吉这话就有些欠妥当了。林丹汗既不是汉人的苗裔,又不是汉人的臣僚,却甘心屈膝投靠明朝,欺凌同族,这种势利小人岂能靠得住?怎可与他结盟!”鄂巴洪心知失言,面色大赧,一时作声不得。

皇太极慨然说道:“林丹汗唯利是图,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与之结盟,无异与豺狼同群,必受其害。我大金与众位以诚相待,兄弟相称,何故舍兄弟而就豺狼,甘居人下,为人奴役呢!愿诸位深思明断。”

莽古思说:“不错!林丹汗是教我们臣服,而金国是把我们看作兄弟,敬重我们,我们又何必甘为人奴呢!”

瓮刚代更是大呼小叫,骂道:“娘的!谁愿意把女人和牛羊白送与别人,林丹汗三番五次这般威逼我们,就是欺负我们弱小。我今天决意要同金国联盟,再也不愿受林丹汗的欺辱了。”

皇太极见大多数愿意结盟,于是用话激鄂巴洪道:“台吉如果愿意与林丹汗结盟,我们不会拦你,只是希望我们今后不要成为战场上厮杀的敌手,坏了今天相聚的情谊。”

不等鄂巴洪说话,瓮刚代就对他大叫道:“我们在路上不是已经约好一同进退的吗?现在我与大家都已愿意结盟,你怎么却变卦了?你我同为一方之主,多么逍遥快活,何必要听命于人,任人摆布呢!”

鄂巴洪见瓮刚代也对自己不满,又见众人是诚意相邀,皇太极对三家平等相待,心中暗忖:如果投靠林丹汗,看他的使者每次都颐指气使的样子,根本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可知林丹汗的态度也必是如此,或者更有甚焉,自家跟随他连讨价还价的余地也没了,实在是吉凶难测。急忙堆出笑脸道:“我刚才说与林丹汗结盟,不过是想试探一下四贝勒,怕空言虚情,结盟只是走走过场,那样结盟之日也就是背盟之时了。现在看大家信誓旦旦,诚意结盟,自然没有后顾之忧了,我岂愿落后于人?只是要推举一位合适的盟主出来,也好共襄大计,领着大伙儿一齐抵御外辱。”

众人点头称是,瓮刚代叫道:“这事可先推推后再说,商议了大半日,我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吃些酒食快活一会儿,再议也不迟么!”众人见他面前的酒肉早已吃得精光,却还说什么饥饿难耐,齐声欢笑,莽古思忙吩咐重新换过酒食,举杯劝饮。皇太极一面饮酒,一面暗想:鄂巴洪此人心机深沉,见风使舵的本领也端的难以揣测,实在不可小觑。不过此人虽是棘手,但若能折服此人,其他人便都不足为虑,会盟成功自然水到渠成。当下打定主意,安定心神,把盏畅饮,静观其变。

第5节

酒至半酣,众人共议会盟之事,鄂巴洪提出以骑马、射箭和舞刀较技,赢者即为盟主。为给父汗争得盟主之位,皇太极决心全力以赴,不料首场即遭败绩。

酒至半酣,鄂巴洪说道:“如此饮酒,殊少情趣。我帐下有一名勇士,甚是英武,我本想让他为我们舞刀助兴,不过只影孤单,不够热闹,再有一位武士与他对舞才好。”说罢,眼睛看着皇太极。

皇太极正在低头添酒,听了此话,抬头看看鄂巴洪,见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四目相对,皇太极心里想道:他这样说明明是意在邀我加入,但是目的何在?莫非是想试探我们八旗将士的实力么?他必是对林丹汗心存忌惮,怕与我们结盟,而我们又没有力量抵御,那时进退失据,悔之晚矣。不禁暗赞其狡诈过人,明为舞刀助兴,实是暗较武力,不露一丝痕迹,可谓巧妙之极。当下便要起身答话,不料却听背后的多尔衮说道:“这有何难!不过舞刀助酒,那是汉人的习惯,我们地处大漠,何必学他们?不如玩一些新鲜的。”

皇太极心中大急,恐怕弟弟年少气盛,逞一时之快,中了鄂巴洪的圈套,耽误会盟大事,忙道:“兄弟,不可乱说,快退下吃酒,不要多事!”

鄂巴洪劝道:“四贝勒为何阻拦?令弟既然想要参加比武,又有新招,不妨让他说出,也好让大家开开眼界。”其他几人急欲观赏,也纷纷附和。皇太极不便再阻拦,只好耐着性子听多尔衮说下去。

多尔衮离开座位,来到大帐的中央,环视着众人说道:“我们各自的祖先,很早就骑马射猎,以此来获取野物,繁衍子孙,我们比武应该首重祖宗的传统,不可舍本而趋末。我的意思是比骑术和射箭,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鄂巴洪本以为多尔衮能参加舞刀,自己的武士定能胜他,为自己扬眉吐气,正好趁此提出谁做盟主一事,心里暗自高兴,不料多尔衮机智过人,要改为比骑马和射箭,分明是要避我锋芒,本想拒绝,一时又没有什么更合适的理由,又不想放弃炫耀的良机,略一沉吟,说道:“骑马射箭确是我们各族的立身之本,但是舞刀弄枪也是杀敌御辱之技,都要习练才好。我看既然要比试,不如骑马、射箭和舞刀各赛一场,哪家获胜即为盟主如何?”

莽古思知他有做盟主之意,必是有备而来,沉吟说:“做盟主当以德高者为先,或以人马众者为首,单凭几场比武来确定,恐怕不妥吧!”

鄂巴洪却反驳道:“有何不妥?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有个好头领,自可由小变大,由弱变强。”

鄂巴洪话语滴水不漏,众人纷纷点头,同意如此推举盟主。瓮刚代摇摇肥胖的脑袋说道:“谁当盟主都行,只要能保护我的部落平安,有肥羊美酒就行。我是不想当的。”

鄂巴洪原想凭自己与瓮刚代的关系,让他抢先推举自己,不想瓮刚代对此漠不关心,也根本没有顾及到自己,登时感到势单力孤,急辩道:“谁又想做盟主了。盟主之位,非同小可,一定要能者居之,才能深孚众望。我们才会死心塌地追随他。”

皇太极意在会盟,本来无心盟主一事。方才一直担心多尔衮搅扰,横斜里生出什么枝节,听多尔衮说改赛骑马和射箭,都是自家极擅长的本领,决不会轻易输与他人,如能够借此良机争得盟主之位,大金的国事必会一日千里,父汗定是大觉慰怀,一时不觉雄心大起,高声道:“我等结盟理应推选一位盟主,使权势定于一尊,统一号令,便于行事。现在又逢多事之秋,盟主德高望重固然重要,但是也要孔武有力才好。鄂巴洪台吉说的三种比赛办法,未尝不可一试。”

莽古思见二人都同意以比武选盟主,并且天下纷争,四方多变,的确不能单凭德高望重上阵杀敌,也就不再坚持己见,说道:“我年事已高,无心赛事,也无力参加,就让我的儿子寨桑代替我吧!瓮刚代台吉既然也无意比试,就与我一起做个公证如何?”瓮刚代刚好啃完一只羊腿,举起一双油光光的手笑道:“好!我俩个正好以此下酒,边看边吃,何等快活!咱们先比什么?”

鄂巴洪说:“反正是要赛三项,先后次序不必细分。”众人也一齐叫道:“你既然作公证,大家自然要听你的,先比什么就由你定夺了。”

“那就先比骑马吧!”

众人一齐起身出了大帐。多尔衮悄悄对皇太极说:“哥哥,我打头阵怎样?我身体轻便,大白也可省些气力。”皇太极知道寨桑如果参加,必有汗血宝马,大白连一成的取胜把握都没有,心想放弃第一阵,就算让弟弟闯一闯,不管什么输赢了,于是点头同意。

三匹马齐站在一条白线的后面,一匹是大白,一匹是乌骓马,里面竟然没有那匹汗血马。皇太极心中不解,却待要问,就听鄂巴洪说道:“我听说莽古思贝勒获得一匹汗血宝马,为何不牵出来让我等一饱眼福,却用一匹劣马参赛呢?”

莽古思道:“汗血宝马不巧被我那淘气的孙女骑出去玩耍了,一时难以找到,就另外找了一匹马来代替。再说,汗血马也未必比得上你的雪蹄青呀!参不参赛也是一个样的,有何大碍。”

鄂巴洪哈哈大笑。皇太极心下一片疑惑,刚才大玉儿还在帐中,汗血宝马还在帐外,怎么会突然不见了呢?看来莽古思是不想赢的,如此倒教人纳闷了。当时不及细想,只得收回心神,观看赛场上的三匹骏马,就见鄂巴洪的雪蹄青,确是神骏异常,四蹄雪白,浑身上下却是墨黑,前腿如柱立,后腿似弯弓,腹部瘦小,脖颈细长,难怪鄂巴洪在一旁洋洋得意,似是已稳操胜券,不知大白能否赢它?

莽古思一声令下,三匹马箭射而出,转眼就看不清了踪影。皇太极趁众人议论比赛之际,转身回帐去取自备的弓箭,预备下一场比赛。来到自家帐前,听到里面咿咿唔唔似有人声,慢慢靠近帐篷一看,不由大吃一惊,里面绑着一人,赫然就是大玉儿,旁边拴的正是汗血宝马。皇太极环视帐中,并无他人,这才掀帘而入,走近大玉儿,见她嘴里塞着布条,咿唔不停,却发不出多大的声音,急忙给她取出布条,问道:“是何人所为?”

大玉儿并不惊恐,也不哭闹,只是略带委屈地说:“你先给我松绑再说。”

皇太极拔出腰中的短刀,一面割断绳子,一面急问:“是谁竟敢这样大胆?”

大玉儿并不回答,却问:“赛马开始了没有?”

“早已开始了。”皇太极见大玉儿不回答自己的问话,却问赛马的事情,莫名其妙,不解地看着她。大玉儿忽然席地大哭起来,过了一会儿,强压住悲声,哽咽着说:“爷爷不让我骑汗血马去比赛,我不听,他就命人把我绑了起来。”

这真是出乎皇太极的意料:“你爷爷为何不让你参赛呢?”

“他是怕赢了赛马,得罪了别人。”

皇太极知道莽古思是想明哲保身,谁也不得罪,给自家多留后路,心中虽笑他年老怕事,却又不便说出,急忙拿了弓箭,拉起大玉儿,来到赛马场。

多尔衮骑上大白,就想赢下这场比赛,等到冲出起跑点,才感到取胜并不容易,鄂巴洪的雪蹄青脚程极快,开始就压过大白一个马头,多尔衮心头大急,扬鞭猛追,在回程中渐渐追上,两马并驰,眼看就要超出,不料鄂巴洪突然佯装打马,一鞭向多尔衮击来,多尔衮缩头一闪,鞭势虽然走空,但是他的身子被阻,略缓一缓,反被鄂巴洪抢了先机。多尔衮心中大愤,挥动长鞭,缠住雪蹄青的尾巴,借力一拉,两马双双跃过起跑线。众人一见,齐声喝彩起来,但是大白毕竟还是慢了半个马头,莽古思和瓮刚代共判雪蹄青第一,大白第二。鄂巴洪知道也遭了多尔衮的算计,但是自家无理在先,又己得了第一,也就不再计较什么,稳稳地下了马,对多尔衮笑道:“刚才我年老昏花,差一点儿误伤了小兄弟,实在是过意不去,万望海涵宽宥。”

多尔衮内心恼怒,本要发作,却被他抢先封堵了嘴,难以辩驳,只得嘿然回道:“台吉的鞭术是差了一些,但是马还是争气的,我并没有什么不服。”众人也见了鄂巴洪挥鞭击打多尔衮,但是两马并驰,偶有失手本属常事,酸不得犯规,再者又见鄂巴洪如此剖白,更是令人无话可说,不便深究。

第6节

远处高高树起了一个木桩,桩上斜插一把弯刀,刀头上挂着一只紫金打作的铃铛,微风吹动叮叮作响。众人不解其意,纷纷看莽古思。

“第一场比试赛马,鄂巴洪台吉胜。下面就进行第二项比试箭法,你们两家有谁出场,寨桑已是放弃比赛了。”莽古思说道。

皇太极见此情形,知道今日的比赛实际上只有大金国和鄂巴洪两家,于是迈步出场,说道:“后面的两场由我来比试,不知鄂巴洪台吉是否参加?”

鄂巴洪说:“我已赛过一场,下面的比赛就让我手下的武士出场吧?四贝勒可要手下留情呀!”

“得饶人处且饶人。好说,好说!”皇太极心中冷笑。

此时莽古思从怀里取出一只紫金铃,命人在远处树起木桩,斜插上一把弯刀,把紫金铃挂在刀柄上,微风吹来,那铃兀自叮呤叮呤作响。这铃本是专门为汗血马所做,还没有来得及用上。莽古思指着响动的金铃说:“谁能在百步之外,将紫金铃射中便算赢了。如果两人都能射中,就再后退百步,决出输赢才算作罢。”众人一听,忽啦啦分立两厢,都要观看射手的神技。

一位武士走过来,对皇太极说:“四贝勒,小人名叫哲别,是鄂巴洪台吉帐前的弓箭手,今日与四贝勒比箭,就争个先手吧!”说着,挽弓如满月,弓弦响后,铃声大作,众人齐呼:“好神箭!”鄂巴洪台吉回身看看皇太极,面上露出几分自得,皇太极淡淡一笑,气定神闲地走到百步开外,搭好长箭,拉开那张硬弓,略瞄一瞄,同样一箭射出,但是半晌也没有听到铃响,众人一片哑然。鄂巴洪心中窃喜,故作吃惊地说:“四贝勒怎么会失手呢,可是一路劳乏所致?”

皇太极微笑道:“我领兵多年,马上驰骋习以为常,再说又受到莽古思贝勒的盛情款待,歇息也好,何谈劳乏!”

“我见四贝勒一射不中,本是要为四贝勒开脱,不想不被领情,是我多事了。不过四贝勒如果不是劳乏,为什么一射之下,毫无声息呢?”鄂巴洪话里藏针,意在堵住皇太极的退路,使他找不到借口,当众出丑,无颜与自己争盟主之位。

皇太极却不慌不忙,背好弓箭,拱手说道:“多谢雅意!皇太极如果射不中时,再求台吉开脱不迟。”

鄂巴洪一惊,轻笑道:“四贝勒这么说似是射中了,可是为什么听不到铃响之声,真是令人不解呀!”

瓮刚代嚷道:“二位怎么比起口舌来了,是不是射中,过去看看不就明白了。”手下人飞跑过去,看了多时,解下金铃回来复命:“小人看了多时,不能分辨,请贝勒们定夺。”

瓮刚代抢过金铃,端详半日,满面涨红,递与莽古思道:“铃声又无法留住,射中射不中,又怎么评判呢?”

莽古思乍一看金铃,也没有看出异常,不由看一看皇太极,见他若无其事,神情坦然,低头再看金铃时,似觉铃舌短了一截,用手摇动,翕然无声,顿时明白皇太极的那一箭原来是射断了金铃的舌头,心中不禁赞道:真是神乎其技!

众人不明就里,都愣愣地看着莽古思。莽古思举起金铃说道:“大家刚才没有听到铃响,以为没有射中,我也是这样想的,没有想到这一箭射断了金铃的舌头,铃舌短了,自然就发不出声音了。”

瓮刚代吃惊的说:“铃舌要比铃身小得多,这样看来,四贝勒的箭术岂不要高明出许多。”

大玉儿抢着说道:“那是自然了。”跳到皇太极的身前,拉住他的手央求说:“姑父,你教我射箭好不好?”

鄂巴洪没有想到事情会这样,不甘心如此输了,说道:“道理上是射中小的更显手段,可是我们此次比试是要射金铃,射中铃身才算合格,只射中铃舌么,理应算是违规,不能算作赢的。”

众人都觉得他的话近乎强辞夺理,却又似是无隙可击,皇太极本想一箭分出胜负,因此射了铃舌,没有料到会有此一说,不禁怔住。多尔衮却走上去,来到哲别身前,伸出右手,哲别以为他要握手相贺,也伸手来握,多尔衮突然变掌为拳,向上击出,哲别丝毫没有准备,被打中鼻子。饶是力道不大,却也痛得弯下了腰。鄂巴洪大怒,叫道:“你为何打人?”

多尔衮答道:“台吉此言差矣!我打的明明是鼻子,怎么能说是人呢?”众人一听,哄然大笑。多尔衮接着说道:“铃与舌本属一体,不可分割,无铃便无舌,无舌不成铃,台吉既然以为舌不是铃,那么鼻子自然也不是人了,台吉怎么能说我打人了呢?”鄂巴洪被驳得哑口无言。哲别这时疼痛已过,羞辱难当,怒吼一声,向多尔衮直扑过来,鄂巴洪更加懊恼,堂堂的帐前武士竟然被一个十几岁的孩童戏耍,体面何在?当下喝道:“还不退下!”哲别收住身形,恨恨地退到一旁,默然不语。

多尔衮一见,心中歉然,感到自己对哲别有些过分,但又气愤鄂巴洪太过跋扈,指桑骂槐地戏道:“我打痛了鼻子,还请鼻子原谅。”众人一听,又是一阵大笑。大玉儿更是乐不可支,滚到寨桑怀里,直喊肚子疼。瓮刚代仰身笑道:“这小哥的话可是有趣!”

莽古思见鄂巴洪脸上红白不定,知道他心中怒极,急忙摆手让大家静下来,说道:“诸位都退一步,不要各执一端,射中金铃和铃舌就算个平手吧!你们的争论是因我与瓮刚代台吉事先交待不周,就看我们的薄面,不要再争执不休,以免延误了比赛。”众人齐声称是。

皇太极和哲别站在了两百步以外,皇太极说:“刚才我弟弟一时情急,并非有心冒犯。这次仍然让你先射,权且算是向你赔礼如何?”

哲别见皇太极宅心仁厚,大觉安慰,答道:“贝勒如此说话,小人实在是承受不起,既然贝勒命小人先射,从令就是,又何谈赔礼二字!”说着弯弓搭箭,射了出去,但是没到木桩就掉了下来,斜插在地上。众人齐喝倒彩,哲别也是惊愕万分,猛然想到自己的弓箭只能射到一百五十步外,现在已是两百步远,自然是射不到了。一时失察,终有此败,如果要换弓,已属违规,实在是后悔不及,于是退身对皇太极说:“四贝勒,小人输了。”

皇太极道:“这恐怕不是你的真心话吧!我看你不过是嫌弓太软,力量难以达到,才说这样的话。”

哲别说:“四贝勒真是目光如炬,小人的弓箭确实射不了这么远,只有认输。”皇太极笑道:“遇到你这样的对手,也是人生一大幸事,不分出胜负岂不太可惜。再说,大丈夫做事要坦荡磊落,让人口服心服,怎么可以赢得不明不白呢!我的弓箭能射三百步上下,可借你一用,再射上一次。”

哲别喜出望外,感激道:“四贝勒高义,小人感佩之极,小人就不再客套了,斗胆借宝弓一用。”接过皇太极的铁胎弓,觉得分外沉重,仔细一看,见这张弓比一般的要长出尺余,弓背要宽厚几分,双膀用力一拉,只开半弦,暗惊皇太极膂力过人,于是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前手如推泰山,后手如抱婴孩,使出十二分的气力,也不过拉个七分满,无奈把弓恭敬地还与皇太极,满面羞愧地说:“四贝勒天生神力,不是常人所及的,我输得口服心服,不必再比了。”

皇太极接弓在手,说道:“把此弓拉成七分满,已属难得,能及你者,天下已经没有几人,何须过谦。”

鄂巴洪等人见皇太极礼贤下士,不仅不愿投机取胜,而且还慨然把自己的宝弓借与他人,不由暗赞其胸襟广阔,能够容人。此时,皇太极已取箭搭弓,真是弓开如满月,箭发似流星,就听到箭头撞击金铃的声音,如同裂帛,那箭已贯穿金铃而过,众人正要喝彩,皇太极又一箭射出,把系铃的牛皮细条齐齐割断,那带箭的金铃坠落尘埃,四下一片欢声。有人急忙跑过去,取了金铃献到莽古思等人面前,莽古思见箭头贯出金铃,不亚于射穿双层铠甲,又见此箭较常人所用要长出几分,不禁唏嘘不已,暗道:皇太极真神人也。

此时天色将暮,一排归鸿自南飞来,鸣声阵阵,不绝于耳。皇太极正要显示手段,见雁阵来到头顶,翻身上了大白,双腿一夹,大白飞奔起来,皇太极稳坐鞍鞘,仰首望天,举起铁胎弓,连发三箭,就见雁阵一乱,传来数声哀鸣,三只大雁自天空直落下来,皇太极马到人到,伸手接住,勒马而回。在众人的呼喊声中,下马来到莽古思的面前,把三只大雁送上去,说道:“刚才一心比箭,失手射坏了贝勒的紫金铃,还望贝勒海涵。”

莽古思笑道:“四贝勒箭术高超,令人大开眼界。我自少年之时,就听故老们相传成吉思汗铁木真弯弓射大雕,心中一直景仰,却又无缘得见,只道是传闻,不一定真有其事。今天见四贝勒的神技,几可上追古人,始信传说不诬。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代有一代的人物,大凡国家将兴,朝代欲迭,一定会有不平凡的人物出现,四贝勒伟岸神武,有天日河岳之表,必能负起大任。我部愿与大金缔结百代之好,追随前后。金铃不过些许小事,何劳挂心!”

皇太极答道:“既蒙贝勒不弃,宽恕过失,又同意结盟,我们就是兄弟,同甘共苦,患难相与,何说追随二字?”

瓮刚代急道:“我等既然已成了兄弟,就不要这样客气了。有话就直说,要不就显得生分了!”皇太极哈哈大笑:“痛快,痛快!瓮刚代贝勒果真豪爽。过一会儿比完最后一场,我一定与你喝上几大碗!”

瓮刚代也大笑道:“好!我一定奉陪到底。”又见鄂巴洪半晌一言不发,就对他说:“鄂巴洪台吉,刚才你与四贝勒比试,是我当见证,这次我与四贝勒比酒,你来评判如何?”

鄂巴洪看一看皇太极说:“四贝勒如果需要,我自然乐意效力。”

皇太极道:“有贝勒作见证,实在是求之不得。”说罢,二人相视而笑。

莽古思说:“诸位既然愿意喝酒,为何不回到帐中慢饮,只顾在帐外空谈,难道还要等着比试刀法么?”

皇太极道:“比过刀法,再饮不迟。”

鄂巴洪心有不甘,嘴上却说:“四贝勒既已众望所归,不比也罢!”

皇太极摆手说:“我们已经说定,还是比试的好,以免失信于人。”

鄂巴洪说:“那就当作切磋一下武艺。”说着,转身向一个佩刀的武士招手道:“雷雳,你就过来领教领教四贝勒的高招吧!”

雷雳手提一把大刀应声过来,把刀一摆,立个门户,说道:“四贝勒,请出招吧!”

皇太极见雷雳的刀背厚刃薄,刀头比一般的刀要短,刀柄却比一般的刀要长,好像猎户樵夫的砍山刀,忽然想起辽东五虎断门刀雷家,此人也姓雷,不知二人可有渊源?于是问道:“敢问辽东大豪雷震天与你怎样称呼?”

雷雳面现惊讶之色,说道:“正是家父。”

原来辽东雷家的祖上本是猎户出身,世代狩猎,尤其以打虎闻名乡里,后来被贪官勒索虎骨,逃到长白山,与群虎为伍,常年与之相戏,以砍山刀摹仿虎的各种姿态,潜心练习,创立了九九八十一招五虎断门刀法。此刀法以刚猛凌厉见长,招数大开大阖,虽然稍欠精妙,却也威震辽东一方。十年前,皇太极巧遇五虎断门刀的掌门人雷震天,二人交手,堪堪战平。雷震天见皇太极年纪轻轻,却勇武过人,不免惺惺相惜,结成忘年之交。二人划地为庐,盘桓几日,雷震天破例把五虎断门刀法倾囊相授,皇太极则教雷震天射猎之法,因此对雷家刀法耳熟能详。听雷雳自称是雷震天的后人,笑道:“十年之前,我与你父亲有一面之缘,他曾经把五虎断门刀法传授给我。我们先不要过招,待我把你家的刀法演示一下,你看我学得如何?只是我连年忙于征战,一直疏于习练,想必没有什么长进,雷世兄莫要见笑!”说着一摸佩刀,腰中空空如也,想到救大玉儿时佩刀为黑熊所毁,无法使用。多尔衮急忙摘下自己的佩刀,递与皇太极。皇太极接过一掂,又觉太过轻巧,雷家刀法的威力难以发挥出来,当下把刀抛还给多尔衮。

第7节

不多时,两个武士从帐中抬出一把刀来。皇太极接刀在手,沉重异常,拉刀出鞘,便觉光华如水,夺人二目,一时爱不释手,险些忘了出招。

莽古思见皇太极没有合手的钢刀可用,想到自己的那把铁刀,于是喊道:“二位且慢动手,四贝勒既然没有刀可用,就把我的铁刀借与他吧!”

不多时,帐前的两个武士抬出一把刀来,放在莽古思的面前。莽古思说:“这把刀本是用阿巴海部落泡子河所产的精铁锻造而成,坚硬无比,重有八十一斤,不知四贝勒可否称手?”

皇太极走过来,左手轻轻抓起刀身,右手一摁绷簧,刀半出鞘,但见光华似水,色如白银,用指轻弹刀身,声如龙吟,确是一把难得的宝刀。于是撤刀在手,双手紧握,把五虎断门刀法一路路使将出来,或疾或徐,或紧或慢,刀光如同匹练一般,上下左右飞舞,闪烁不定,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猛听皇太极大喝一声,身形连连跃起,挥刀直辟几下,然后收住刀势。众人多数不懂技击,只看到人影飘动,铁刀乱砍,都以为没有多少高明之处,因此掌声寥寥。那边的雷雳却看得面色苍白,两眼失神,怎么也料不到皇太极举重若轻,把浑厚的膂力贯注到铁刀之上,把刀法演示得如此精妙,一招一式,似拙实巧,隐隐有雷霆之声。知道皇太极已臻于雷家刀法的最高境界,相比之下,自己的刀法不过是绵羊刀法罢了。不由万念俱灰,长叹一声,转身欲走。不想皇太极走过来说:“雷世兄,我班门弄斧,愚陋之处,还请指教。”

雷雳苦笑一声,说道:“雷雳自幼遵从父教,在这套刀法上浸淫近二十年,本以为颇有精进,但是今日与四贝勒一比,真是萤火之于日光,杯水之于江河。四贝勒心怀仁慈,没有答应与我过招,成全了薄面,感激尚且不及,哪里有什么指教可言!”说完,向皇太极深深一揖,也不与鄂巴洪辞行,只顾上马而去。

鄂巴洪见皇太极对待雷雳,并不恃艺压人,极为慈让,起身赞道:“四贝勒大仁大义,不战而屈人之兵,令人感佩!”

皇太极说:“满蒙本是一家,我们自当合力对外,共图大计!”

莽古思乘机说道:“我等既然胸无嫌隙,不要在帐外遭受这风沙之苦了,快回帐中痛饮几杯,以祝明日会盟之喜!”

瓮刚代也说:“我正要与四贝勒喝上几大碗,岂可再次拖延!”

众人吵嚷着走回大帐。夜色渐渐深了,远处有几点灯火在闪动,时时传来一阵家畜嘶鸣,塞北的夜晚,空寂而清凉。

第8节

食肉大典开始了。就见几百个人一齐涌入芦棚,十人一组,各各围坐在一个大铜盘四周,等着热腾腾的肉块上来。一个年长的厨子捧着一个银色的托盘,盘上放着四只金碗,端到皇太极等人面前。

次日天明,莽古思命令部下准备好了乌牛、白马、山羊和香烛,又命人在一处空旷的地方搭起三丈多高的芦棚。天交辰时,莽古思一身戎装,率领儿子寨桑等几十位将士,与皇太极、多尔衮、鄂巴洪、瓮刚代一齐来到棚前。芦棚的前面早已建起了高大的祭台,台上整齐地摆放着牛马羊三牲,又有带血的牛骨、马血、黄土、烈酒、羊肉各一碗,祭台的中间点好了香烛。众人肃立两边,静候会盟开始。

莽古思、皇太极、鄂巴洪、瓮刚代四人站成一排,燃烛焚香,一齐跪拜天地神祗。莽古思手指青天,大声说道:“科尔沁莽古思与大金皇太极今日缔结盟约,愿同心协力,共御外辱。结盟以后,莽古思如果违背誓约,苍天不佑,多降灾祸,遭受白骨暴、鲜血出、黄土埋的下场。如果履行盟约,天地保佑,益寿延年,子孙万世,永享荣昌。”其他三人也是如此说了一遍,只是把人名调换了一下。

盟誓已毕,四人起身,接过斟好的酒碗一饮而尽,然后一齐把碗摔碎在地上,众人一片欢呼。四人在大家的簇拥下,走进芦棚。皇太极四下一看,见芦棚高大宽敞,地下遍铺苇席,席上又铺一层红毡,红毡之上撒放着数百只大小不一的各式坐垫,十只坐垫围成一圆圈儿,每个圆圈儿的中间都放着一个径长两尺左右的铜盘,铜盘的旁边坐着一个大铜碗,碗中有一个大铜勺。每个坐垫前各放着一个小铜盘,径长七八寸,又放有一个大瓷碗,想必是盛酒用的。

多尔衮走过来,悄悄地问道:“哥哥,这是什么阵势,为何摆这么多的盘碗?”

皇太极答道:“这是满蒙两族最隆重的迎宾仪式,叫做食肉大典,遇有大的祭祀或喜庆活动才会举办。近十余年来,战事频仍,各部落都无暇顾此,难怪你不知道了。”

此时,莽古思让大家分头落座,食肉大典开始了。但见二十几个厨子有的手提一块方肉,有的抱着一坛高粱烈酒,在棚中穿梭般地来回走动。半盏茶的功夫,每个大铜盘中都放好了方肉,每个大铜碗中都盛满了肉汁,每个大瓷碗中都倒了烈酒。莽古思、皇太极、多尔衮、鄂巴洪台吉、瓮刚代、寨桑和大玉儿等人坐在首席,厨子马上给每个人送过一把解手尖刀和一卷高丽纸来。众人摆放停当,又有一个年长的厨子手里捧着一个银色的托盘,盘上放着四只金碗,碗里兀自冒着热气,一股诱人的香味渐渐弥散开来,令人心摇神荡,大家禁不住贪婪地吸着香气,抬头观看,就见每只金碗内都赫然放着一只炖熟的熊掌。

那厨子来到皇太极面前,躬身说道:“四贝勒,熊掌已经煨熟,请贝勒品尝。”

皇太极取了一碗,对厨子说:“其余三只分给另外三位。”原来,按照满蒙两族的习俗,猎得野熊,只是熊头和熊掌归射猎者所有,其余的部分都分与众人。此熊既然是皇太极打死,熊掌自然要让他来吃,而皇太极则乘机分与其他三位。莽古思正要把猎熊的经过讲给鄂巴洪和瓮刚代二人听,忽然大玉儿嚷道:“猎获这头野熊,我也出了力,怎么没有我的份呢?”

莽古思和皇太极两人对视一下,不禁大笑,寨桑则皱皱眉头,向大玉儿连连使眼色,大玉儿浑若不见,鄂巴洪和瓮刚代听得面面相觑,都觉不解。皇太极说:“不是玉儿此言,我几乎忘了她的功劳。若不是她引熊出洞,我等怎么会有熊掌吃呢!忘了分与你,就把我的这一碗让给你怎么样?”

莽古思忙说:“不必了。还是我与玉儿分吃一只吧!”然后就把猎熊的经过向鄂巴洪和瓮刚代大致讲了一下,二人又对皇太极赞叹了一番。莽古思见酒食安排已毕,命令开席。“开席喽!”就听一声吆喝,霎时从棚外涌进数百名蒙古男子,纷纷抢着入座,拔出佩带的尖刀,取碗切肉,大口而食。多尔衮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大的场面,一时惊呆了,不知如何是好,学着别人拿起解手尖刀,向盘中切了一块肉,见肉为清水所煮,颜色浅白,没有加一点盐酱,但是咬上一口,却觉味道甚是嫩美。正要再吃,忽觉大玉儿用手拉自己的衣袖,小声地说:“不要这样吃啦!”一怔之下,不由大窘,急忙学着哥哥等人的样子吃起来。

皇太极早已切了一大块肉,用刀插入自己的铜盘,左手拈起一张高丽纸,牢牢地按住肉块,右手拿着解手尖刀,细细地割成一片,大小如掌,薄厚似纸,肥瘦兼有,用手一团,放入口中,多尔衮仿照哥哥的办法而吃,但是割出的肉却薄厚不均,大小各异。

鄂巴洪看到皇太极下刀如此均匀,感叹道:“我到处奔走几十年,从未见过这样精细的吃法,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莽古思说“如此吃法我倒是还见过一次。那人也是这样割食,一次竟吃了十斤,被惊为神人。不过这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瓮刚代一心要与皇太极斗酒,正自吃肉,此时听说有人能吃十斤,颇为不服,赌意大盛,问道:“此人是谁?快快叫来与我试一试!”

莽古思笑道:“这我可难以从命,因为我请不动他。”众人一听,知道必定是个厉害的角色,纷纷放下刀盘,注目细听。莽古思却引而不发,说道:“你们要知道此人是谁,不妨猜上一猜。”说罢,看着皇太极笑而不语。

大玉儿见爷爷盯着姑父,心想:可能是与姑父有关,说不定就是他的家人,事情既是发生在二十年前,一定是他的长辈。想到这儿,问道:“是不是姑父的父亲?”

莽古思大笑道:“玉儿真是冰雪聪明,我说的那人正是大金的汗王努尔哈赤。我今天见到四贝勒如此吃肉,不禁想起他当年的英姿。自古道:将门出虎子,四贝勒真有乃父之风。来,为我们顺利结盟干上一杯!”

众人一齐欢饮,瓮刚代过来与皇太极斗酒,寨桑也过来劝饮,猜拳行令,十分热闹。转眼间,都已喝了几大碗。瓮刚代还觉喝得太慢,抓过一坛,拍碎泥封,要与皇太极对饮,皇太极摆手说道:“贝勒酒量惊人,小弟素不善饮,甘拜下风。”瓮刚代哈哈大笑。

众人欢饮多时。大玉儿忽然从棚外跑来,喊道:“我赢了,我赢了!”多尔衮则垂头丧气地跟在后面。

莽古思惘然问道:“什么赢了?”

瓮刚代圆睁着两只醉眼,看着大玉儿说:“分明是我赢了,怎么却说是你赢了呢?”

大玉儿坐下,娇喘嘘嘘地说:“我说的是汗血马赢了,什么你赢了我赢了的!”原来大玉儿与多尔衮趁众人痛饮之际,到外面赛马去了。

多尔衮急道:“要是有我哥哥的小白在,一定不会输的!”

“小白是一匹什么样的马?”莽古思问。

“小白是一匹黑马。”

“黑马?怎么黑马起了一个这样的名字呢!”

“因为大白浑身上下全是白的,小白只有头心有一撮白毫,四蹄上各有一圈,不如大白多。”

“我还以为小白是大白的孙子呢!原来却是一匹黑马。哈……”

众人也感到新奇,窃窃私语。

棚外月上东山,星光灿烂;棚内众人一面饮酒吃肉,一面谈论这两天的事情。不多时,席上杯盘狼籍,众人一个个东倒西歪,犹自大呼小叫。

人群开始离散了,有的相互搀扶着出帐,有的被人抬出,皇太极等人已醉倒在地上。他心里还在想着会盟吗?

第9节

皇太极要走了,大玉儿恋恋不舍,竟以死相逼,要与姑姑一起侍奉皇太极。莽古思顿觉为难,孙女只有十三岁,皇太极已经三十三了,如此悬殊,婚后可会和谐?

第二天,皇太极、鄂巴洪、瓮刚代都来向莽古思辞行。莽古思、皇太极先送鄂巴洪和瓮刚代上了路,把手言别,目送他们远去了,回到帐中,取出一件东西,对皇太极说:“这是一具新帐篷,是用多罗树的树皮精编而成,不怕水湿雨淋,你长年在外征战,必有大用。”皇太极谢过收下。

莽古思又说:“桑阿尔寨贝勒有一个女儿,年已十二岁,他曾托我说愿将女儿嫁到金国。我看令弟多尔衮与此女年貌相当,不知可否有意?”

皇太极道:“我父汗早已听说过桑阿尔寨贝勒的大名,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结识。既然他也有此意,我们哪有不答应的道理呢!”

这时,寨桑走进帐来,附在莽古思的耳边说了几句话,莽古思面露难色,沉吟半响,说道:“四贝勒,我们还有一事相求,请你务必答应。”

皇太极说:“有事但请直言,我定会尽力而为!”

莽古思叹道:“玉儿从小一直没有离开过我,我十分喜欢她。可是前天见了你,哭闹着要跟你去见她的姑姑,我与寨桑不答应,她、她竟以死相逼。”莽古思饱经沧桑的脸上涌出无限的痛苦,混浊几尽干涸的眼中浸出泪水,滴落胸前。皇太极以为莽古思舐犊情深,舍不得离开几日,就劝慰道:“既然这样,我就带她回去,见了她姑姑,玩上几天再送她回来就是了。”

莽古思说:“如果这样,我派人送她也是可以的。只是玉儿看姑姑不过是一个借口,她的真正目的是要和她姑姑一样侍奉你。”

皇太极听得目瞪口呆,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一层,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莽古思和寨桑一见,一唱一和,过来劝说,寨桑说:“我妹妹现在已有三个女儿,一来没有为你生下一个男孩,二来我妹妹每天忙于照料孩子,势必不能尽心侍奉你,玉儿去了,她也好有个帮手。”

莽古思接着说:“昨天的誓言犹在耳边,四贝勒为何不愿替我们分忧呢?如果玉儿死了,我与寨桑势难独活,结盟一事,岂不成了一纸空文?”

皇太极此时明白了他们的心思,知道莽古思实是怕女儿失宠,因此让大玉儿跟随自己。知道如果拒绝,将会动摇刚刚建立起来的联盟,再说大玉儿明艳可人,自己内心也是喜欢她的,于是就点头答应下来。

太阳越升越高了,三匹马在朝着科尔沁的东南方急驰,一位红衣少女催马跑在前面,鲜艳的蒙古长袍在春日的骄阳下十分耀眼。少女的后面紧紧跟着一个大汉和一个少年,他们在向草原以外驰骋。那个花季的少女如同一条流出深山的小溪,在无限憧憬着白浪滔滔的江河,她远离了家乡的草原和亲人,去到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地方,那是一片新的天地。谁能料到这个稚气未脱的柔弱躯体会影响了中国大半个世纪的历史进程呢?

同类推荐
  • 贝多芬传(青少版名著系列)

    贝多芬传(青少版名著系列)

    在《贝多芬传》这本传记里,罗曼·罗兰以极大的热情提醒人们关注那些最不为人注意的伟人特点。贝多芬作为普通人的一面,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展示在人们面前;贝多芬一生所展现的英雄主义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雄伟地展示出来,激励着无数的崇拜者。
  • 中国古代皇帝传

    中国古代皇帝传

    中国的皇帝,不管是雄才大略的“英主”,也不管是一辈子嘴边流着哈拉子的白痴;不管是草菅人命的暴君;也不管是弱如绵羊的傀儡,当他们一坐上“龙椅”,他们就是“封建地主阶级的头子”,是“万乘之尊”,“家天下”的封建格局就决定了他们具有生杀予夺的至高无上权力!本书从秦始皇起,至溥仪止,涵括中国的全部皇帝的传记。每个皇帝独立成传,每篇既带有浓厚的传记色彩,也不乏神奇的趣闻、生动的细节。而每传(主要是大传)前的一段议论性文字,即是编撰者力求用现代人的眼光审视历史,以新的价值观念评判历史人物之所为,相信对读者是有所裨益的。
  • 我本一无所恋

    我本一无所恋

    本书以史实为依据,辅以合理的文学想象,以第一人称视角展开萧红的人生经历和内心世界,叙述其从童年到成年,从哈尔滨流亡到香港的全部人生经历,详细展开她与汪恩甲、陆哲舜、萧军、端木蕻良等人的情感纠葛,以及与鲁迅、茅盾、聂绀弩等文化名人的交往,将萧红人生中存留的诸多迷案一一解开,还原一代才女的悲情一生。
  • 名人传记丛书——莫扎特

    名人传记丛书——莫扎特

    莫扎特是欧洲最伟大的古典主义音乐作曲家之一。他年少时就显示出了非凡的音乐天赋,4岁时开始跟着父亲学习钢琴,5岁时开始学习作曲,6岁时开始在欧洲大陆巡回演出。他留下的作品囊括了当时所有的音乐类型。他的成就在时代的变迁中愈加辉煌灿烂。
  • 维基大战前传1:阿桑奇和他的黑客战友

    维基大战前传1:阿桑奇和他的黑客战友

    本书是朱利安·阿桑奇唯一的作品,甚至可称为“半部自传”,也是一部见证互联网改变人类历史的伟大作品。在书中,阿桑奇自述了当年以“阿桑奇”为网名,与地球上第一批天才黑客们在一起,先后成功占领了美国宇航局、美国国防部、加拿大北电网络等诸多领域的世界之巅,甚至发起“国际颠覆运动”,令地球为之晃动的传奇故事。但在现实生活中,他们却不得不四处流亡,去躲避哪怕是一个小小警探的追踪。阿桑奇今天的逃亡与面对法庭时的大无畏可以说再现了书中“战斗史”,人们可以从中找到他为何要以一己之力去挑战美国的原因,更可以深入思考为什么天才的人和天才的政府不能和谐相处?自从“维基解密”网站红遍全球后,世界上各大媒体都对他的传奇经历进行了报道,而这些报道的所有细节均来自于本书。在书中,我们还可以看到关于阿桑奇和他的黑客战友们更多的精彩人生。
热门推荐
  • 天玄王座

    天玄王座

    少年从梦中醒来,竟然牵着一个陌生女孩的手,不过,他已无法找回自己的记忆,更奇怪的是,当有人认出他时,认为他已经死去百年。石碑上谁也看不懂的神秘预言,蛮荒时期流传的诡异歌谣,死去亡者的无限复活,失踪的不朽神器……少年的复活又是否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命运从此变得不一样。
  • 长生九难

    长生九难

    李如花继承了师傅的遗物后,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白衣封剑凌越寒

    白衣封剑凌越寒

    当黑暗,当轮回,当世人警醒。一袭白衣,三尺青锋。
  • 娘子是食物

    娘子是食物

    不会吧!出来旅个游也会遇到鬼打墙?这石碑和分岔口是怎么回事儿啊?什么?我是含羞草仙子?有没有搞错啊,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这次的“食物”真的不一样,胆子小得不得了,却不住在搭建好的畜生棚里,每天要洗澡,不吃草要吃熟食,有点意思。可是当我确实把她养肥了准备宰杀时,居然有那么一点不忍心···
  • 统神志

    统神志

    在毁灭和创造中徘徊,谁可以幸免于难?在三天之下,暗流涌动,风起云涌。十六界下,统力至上,以实力为尊。就算失去光明又何妨?我有心眼看破尘世!就算被人嘲笑又如何?我用实力打破桎梏!少年只身入这三天十六界,计谋各出,与命运抗争,与真理决斗。我只是我,独立于这世界的存在!
  • 古剑封尘

    古剑封尘

    曾一古剑,因噬天下生灵而被封印。封印时间将至,天下将再次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一场由人转为神的旅途就此拉开序幕!
  • 霸道宠妻——废柴大小姐

    霸道宠妻——废柴大小姐

    她,是26世纪站在世界顶端的杀手女王。她,是朴川大陆欧阳世家的废柴嫡女。当她变成她,这个大陆的命运开始悄悄变化。在她的背后站着一个男人:为了你,我杀遍天下人又如何?他站在她的背后,为她掐灭桃花一朵。【男强女强】看他们如何笑傲天下
  • 滴血玫瑰梦之杀手

    滴血玫瑰梦之杀手

    当杀手遭遇爱情,这是不是命运的肆意玩弄?冷面杀手云中海和一娇美女人一夜风流之后便遭到各种黑暗势力无休无止的重重追杀,一路逃亡,命悬一线,却遇美女无数,当他正沉浸在温柔中时,却突然发现这一切只是一个惊天阴谋的一部分,苦苦寻觅,最终的背后主谋却让他震惊的心碎。
  • 星魂之势

    星魂之势

    在这片充满神秘色彩的大陆上,只有不断提高实力,方可凌驾于天地之上,受万众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