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独角玄蟒(一)
“那是当然,这巨兽本就是我六音门囊中之物。也不知那南沽门的李元昊耍了什么手段,竟然与掌门达成了那样的协定。哼。”壮汉身旁的一位精瘦的中年人愤愤的抢道。而另外一位自然也是附和着连连称是。
行走在前面的大师兄并没有言语,只是呵呵的失声笑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狡黠之意,嘴角轻微的扬起,望着五毒山,步速丝毫不减。
“大师兄,有什么事好笑吗?”那壮汉不解其意,忙上前询问道。
“呵呵,没什么,只是想到今日能取得那巨兽的内丹,能够让诸位师弟的修为有所突破,好壮大我六音门威望,适才有此一笑。”这位大师兄轻描淡写的解释道。
身后三人也是嘴角微扬,面现一丝喜色,这可是可遇不可求的。况且,大师兄似是胸有成竹,倒也让他们徒增了些信心。
“好了,大家加快些步伐,等到了这荒野深处,我等便可飞遁过去。若是所推不错,那五毒山的雾气现在已经开始消散了,明日便可上山诛杀那巨兽了。”为首的中年人正色道,语气自是有些威严。后面三人均应诺回应,脚步也随之快了起来。
庆安镇边界之处,一位老者望着五毒山的方向兴叹不已,而身后的两位也是踟蹰不定的表情。
在老者身旁,一位身着黑白格子交错道袍的道姑正等着老者的回话呢,容貌清丽脱俗,尤其是那弯弯的青黛。右手轻握的拂尘斜靠在胸前,青色的竹杆上刻着些纹图,竹节点缀其中,而在竹杆的尽头,黑白两色的尘丝井然有序的交错着,隐隐泛着些灵光。
“宋师兄,不是说好了今日一同前去的吗?为何还犹豫不定呢?”道姑见老者仍然不回话,便擅自脱口问道,语气颇有些不耐。
“丘师太,并非我师父怠慢,有所拖延,只是这条件得稍微的改改了。要不然这一趟实在是不值得。”老者身后的年轻人闻声立即答道,而身旁有些肥胖的中年人亦点头赞同,双双望着道姑,眼中的一丝贪婪尽显无遗。
“宋师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改条件?莫非你南沽门欺我南妙观无人。哼。”丘道姑一脸不悦,面对着老者厉声问道。
“丘师妹,无须动怒,你我本是同宗,你又何必口出此言,要是伤了两家的和气,可就有些得不偿失了。”老者这才望着丘道姑安慰道。心中却是有些不屑。
这老者三人便是临福酒楼里被中年人施以十绝毒之一寒冥毒的南沽门之人。而那道姑所在的南妙观本是南沽门的一支,后因种种原因脱离了南沽门,独自在南沽山的南面建观,开宗立派,倒也香火旺盛,门人中不乏优秀的修道女弟子。只是与南沽门不可同日而语。
“那宋师兄究竟是去也不去?”丘道姑质问道,对于这位宋师兄,她向来颇有些不满,要不是这次师姐执意让她前来,她才不愿趟这浑水呢?
“呵呵,师妹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南沽门付出如此代价,方才与六音门达成协定,共同诛杀那兽,如何能不去?只是……”老者笑呵呵的说道,望着丘道姑,目露迷色。
“哼,那是你们南沽门的事,与我何干?我只问你,若是现在不去,怕是六音门不会好心的留下猎物与你吧。”丘道姑明显有些不耐烦了,口气当然就有些不善。但这次两派的掌门对这次的猎物志在必得,他们可不想让六音门独吞此物,遂才联手,共同前来诛杀巨兽。
“我两位徒弟方才已经说过。此次,你南妙观只你一人前来,未免有些诚意不足吧。再说,你们还想得到那巨兽三分之一的内丹,是不是有些……”老者说完略微停顿了一下,接着言道:“所以,这条件嘛我想……”
不及老者继续说完,丘道姑一挥拂尘,望着五毒山的方向,淡淡的冷言道:“此事我可做不了主,等拿到了内丹后,自有两派掌门决定。你我又何必在此喋喋不休个没完?”
心中却是暗忖道:“哼,等回到了宗门,事情可就得两说了。”
老者见道姑如此说了,也不便再多说什么,只得吩咐身后两位徒弟即刻启程,往五毒山行去。只是心中自然有些不悦,若是等回到宗门再说,情形可就由不得他了,毕竟李元昊才是掌门。再者,这丘道姑本就和他不和,要不是她仗着那个宝贝,对此次行动颇有些助益,他才不愿来呢?
更重要的是,老者对于临福酒楼发生的事还心有余悸,只怕所猜不假,风险必然加剧,要是在五毒山真的遇到此人,可就有些犯难了。他南沽门虽然在雍州还算说得上有些名气和威望,势力也不容小觑。却是万万不能与五毒山玄妙观相提并论的。连崆峒都让其灭宗毁派了,厉害程度可想而知。只怪这巨兽为何偏生在这五毒山,而不是他南沽山呢?
只是,老者心中却是另有一番打算,要不然他也不会自荐前来诛兽,虽然自知风险甚大,代价不菲,甚至还有性命之忧,他却是顾不了了。只见老者的眸中闪过一丝异样之色,稍纵即逝。
荒野深处,熟悉的地点,熟悉的标记。周围足有一人高的杂草遍布丛生,略微有些枯黄,随着秋风舞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中年人望着面前一棵光秃秃的老树,此树差不多一丈多高,两尺来宽。整个树干被粗糙暗黑色的树皮包裹着,大小不一的虫洞点缀其上,显然年代已经很久远了。光秃的枝丫张牙舞爪的横在空中,偶尔有路过的飞鸟驻足休憩,蛮有几分意境的。
不过,这棵树在这一片杂草中倒也显得鹤立鸡群。虽然枝叶早已落得干净,只有几片泛着点点翠绿的叶子残留,却是掩盖不了这里的颓败。
在树的中干上,仔细看去,会发现一块巴掌大的树皮四周隐约有着刻痕。而中年人徐徐走去,轻轻用手揭去那块树皮,一个歪歪扭扭的裳字映入眼帘。季若痕看着胖道长的一举一动,不敢多问,也不知从何问起,只得默默的看着。
中年人望着那块地方,嘴角微扬,蚕眉自然舒展,眼角处,皱纹突起,却是会心一笑,怕是想起了已经多日未见的某人了。
“小子,等飞过了这片杂草地原野,我们就能看见五毒山的赤龙山峰了。我现在再问你一句,你真的愿意跟我上山吗?”中年人突然收起笑容,望着五毒山的方向,正色道。
季若痕似是有点懵,不知胖道长为何有此一问。可他念头一转,想着,现在都已到了这种地步了,哪还由得他选择。况且,这一路跟来,胖道长虽说有点冷酷,而且每次言语不是喝斥就是厉色,表情甚是威严,但却有一种特别的信任感,倒是有点儿像自己的父亲。再者,临福酒楼里的那一幕,季若痕自然知道这位胖道长的厉害,说不定还是位高人呢?如有机会能够拜师学艺,岂不是更好?
于是,季若痕没有丝毫的犹豫,重重的点了点头,答道:“愿意。”
中年人轻轻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望着季若痕略显稚嫩的脸庞,心里低吟道:“天煞孤星吗?”
片刻之后,中年人微微摇了摇头,似是作出了什么决定,然后凭空开始掐诀念咒,突然,一根灰不溜秋,长约三尺左右的铁棍出现在半空中,棍身倒是没什么奇特的地方,隐约泛着些光泽。而铁棍两头凸出的弧形部分非常圆滑,呈暗黑色。而自铁棍出现的那一刻,这周围的空气中便弥漫着似有似无的一丝异味,像是药草的味道。
季若痕望着发生的一切,心中暗暗称奇,可来不及多想。只见那铁棍缓缓下落,在离地面半尺的地方停住。而中年人则轻脚一抬,踏了上去,回头开口言道:“小子,上来吧。待会儿抓住我的衣襟,可别从半空中掉落下去,那我可救不了你了。”
季若痕一时惊呼,言道:“驭剑飞行?”眼睛瞪得直直的,脑海中却是想起黄飞虎来,想起在无名剑庄看着黄飞虎驭剑飞行的模样。
“呵呵,傻小子,这叫驭器,哪来的剑呀?”中年人望着季若痕惊异的模样,竟失声笑道,眼中露出慈祥的目光,似冬日的旭日。
季若痕一时语塞,却不仅仅只为这眼前熟悉的一幕,还有那一声爽朗的笑声,想来,这应该是胖道长第一次对自己笑语吧。可在季若痕的心底深处,一种清脆的声响,似是千年玄冰裂开的声音。
季若痕没有再言语,满脸笑容,怀着好奇的冲动,也踏上了那根铁棍,紧紧的抓着胖道长的衣襟。脚下生风,铁棍渐渐高升,季若痕既兴奋又担心,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
而中年人早已转过头去,望着前方,突然大声的喝道:“去”。顿时,破空声四起,一道黑影逐渐消失在远方。
一盏茶的时间,季若痕和中年人的身影便落在了一处较为宽敞的草地上,铁棍早已不知去向。四周弥漫着淡淡的雾气,细细闻去,有些令人作呕的感觉,仿佛丝丝腐臭的气息萦绕着,穿透过鼻孔,进入身体,让人不堪承受。
在他们的眼前,五毒山如卧龙般横亘绵延,窥不得全貌,只有无尽的山石和树木满布,似漫天的星辰。只是薄薄的雾气遮掩着,使得五毒山宛如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女子,尽显羞涩。但还是深深的震撼了季若痕。
季若痕从小生长在沙漠,放眼望去,除了一望无际的沙石,就是漫天飞舞的黄沙,和眼前这雄奇,巍巍然不知高几许的五毒山比起来,自是两种境界。还有这山脚旁漫布的翠绿,在薄雾中更显得淋漓尽致,尽管已是秋时,万木皆枯的季节。
“烈道长,这山上怎么有这么多雾气?”季若痕心中感叹了片刻后,方才出口问道。
可此时的中年人的目光全然不在这五毒山上。自收起铁棍,落在这熟悉的地方时,他的眉头就一直紧皱着,不曾放松,凭着多年的经验和敏锐的直觉,中年人似是对这空气中的腐臭气味有些疑惑,研究过各种毒液的他,总感觉这腐臭的气味中含着一丝丝若隐若现的毒气的味道,只是气味太弱,一时还不能分辨而已。
中年人没有回答季若痕,忽然转向朝左边走去,眼睛四处张望,似是在寻找着什么。季若痕望着胖道长,心中一阵纳闷,“难道先前的一切都是幻觉?”季若痕不禁扪心自问了一句。
不多时,中年人忙小跑着朝山脚奔去,季若痕自然也是跟了过去。等他赶到的时候,见胖道长的手中正拿着一根断裂的骨头,白森森的,还泛着些淡黄色。而地上还有碎裂的几根,粗细不一。
季若痕不已为意,只道是什么动物死在了这里。可中年人的眼中却是闪烁着愈发凝重的疑色,突然,中年人像是发现了什么,扔掉了手中的骨头,捡起了隐藏在一簇杂草中的黑色的骨头,上面还隐现着模糊的几个符号。
中年人的脸色立时阴沉下去,心中暗道:“暗灵符,罹烬宗的人。难道真的……”一声“烈道长”的清脆童音却是打断了他,使得那阴沉着的脸才稍稍有所恢复,蚕眉也缓缓舒展。
季若痕突然见胖道长的脸色不对,忙轻轻的喊了声。而回转过来的中年人收起了那黑色的骨头,往来时的地方行去,却在这时,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荒野的上空,四道颜色各异的惊虹悄然袭来,为首的是一道白色的虹光,不缓不急,却也是有着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架势。后面三道淡黑色的遁光亦步亦趋,紧跟不舍。一行人正是六音门师兄弟四人。
突然,一声震天的嘶吼声急速传来,划破荒野的上空。与此同时,道道气浪如海浪滚滚,声势浩大。地面上宛如巽风过境,本就有些歪倒的枯叶齐刷刷的向后倒去,沙沙的声响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开淡淡的腥气。使得六音门四人停住了飞遁,漂浮在荒野上空。
“嗯?那巨兽好像提前苏醒了,难道……”不等白衣中年人说完,身后的壮汉忙询问道:“大师兄,难道南沽门和南妙观的人已经和巨兽交手了?”
“他南沽门未免也太心急了点吧,不过,他们怎么会这么快找到那巨兽?按照推算,这五毒山的雾气还未完全消散呢?”旁边一位精瘦的中年人皱着眉说道。
“哼,说不定是他们运气好,先被那巨兽发现了呢。鹬蚌相争,等他们斗得筋疲力尽时,我们就好过去坐收渔翁之利了,嘿嘿。”另一位着灰黑色道袍的短髯中年人不紧不慢的言道,语气不屑,冷冷的笑声让身旁的壮汉不禁吞津哑然,喉结蠕动的声响淡不可闻。
“好了,多说无益。我们还是快些过去,要不然就真的让南沽门的人抢先了。呵呵”为首的中年人眼眸中急闪过一丝疑色,笑着说完此话,便催动脚下的玉箫,破空而去。
在荒野的一处,又是一行四人,却是三男一女,服饰各异,仔细看去,正是南沽门师徒三人和南妙观的丘道姑。此刻,他们也是停下来了。
“师父,你刚刚可曾听见什么异常的声音?”一位略微有些肥胖之人上前,向着正准备驭剑的老者询问道。
“丘师妹,不知庆儿所说的声音你可曾听到?”老者略微踟蹰了一下,继而转向,望着丘道姑问道。飞剑晃晃悠悠的漂浮在半空中,算不上什么奇异的法宝,只是古黑色的剑身四周泛着淡淡的青光而已。
“自然听到了,不过是五毒山上的寻常野兽叫唤罢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丘道姑没什么好气的回道,这一路上,她面色紧绷,始终缄默无言。
言讫,丘道姑还瞥了一眼老者身旁的那位被唤作庆儿的肥胖之人,闪过一丝嘉许赞赏之意,心中暗忖道:“年纪轻轻能有如此修为,前途不可限量啊。只可惜我南妙观却是只有余香一人能够堪比此人。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