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规矩上无人可追究镜阁的罪责,可易家千金在镜阁出了事,难免要生出什么事端。毕竟是自家的生意,儿臣总该上点心思,对吧,父皇?”
“很好!你是朕见过的第一个如此精明的女子。”
皇上畅快大笑,索性将蒙面所用面纱也揭下,与栾茗坦然相见。老者识相的退居二楼,打发起了易天荷与沈岳二位小姐,柳元芷这才恍然察觉——在二楼能听到一楼所有的动向!
怪不得皇上知晓了她与易天荷稍有不合。
“可知朕为何请你上来?”
栾茗怔愣着,试探道:“莫非父皇是有什么不能与旁人相说的事,认为信得过儿臣,愿与儿臣说上一说?亦或是,父皇担忧儿臣将您的身份泄露出去?”
“是,也不尽然。”
见栾茗始终是有些疏离的防备模样,皇上又是一笑,得意道:“朕不过是想为你找找场子,再替你出出这个气。”
这父子俩分明是义父义子,怎么皇上和历晖年比和安原王还要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那儿臣还真是要多谢父皇如此关照了。”
“这是自然。”
“既然如此,若儿臣大胆猜测,父皇可会因此而降罪?”
栾茗忽觉自己这胆子还真是一日比一日的张狂,竟然还敢与皇上提及这些;按说知道会降罪的事,就已经算是不当问的话了,只是有些记挂的事,必然要从皇上的口中才能知晓。
“按说看在皇儿的面子上,无论你说什么朕都不该怪责你才是。”
皇上格外认真的捋了两把胡子,栾茗一时因皇上的神态有些哭笑不得,分明坐于龙椅之上还是威仪至极的九五之尊,怎么如今坐在了镜阁之中,倒又有了点闲云野鹤般的闲散气?
“不过到底怪不怪你,还是要看你问些什么,以及朕兴致如何。好了,问吧,朕知道的都会告诉你的。”
父子两个还真是同一副心性。
“那父皇可否告诉儿臣,父皇是如何寻回王爷的?”
皇上一怔,神情凝重许多。栾茗的心中大致也有了答案,哪怕皇上不肯点破,其间的言语也足以告知她一切了。
“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儿臣只是猜测,毕竟父皇对王爷如此关怀,纵然不是亲父子,也胜似亲父子了吧?儿臣也好奇陛下是如何与王爷有上的这一段父子缘分。”
栾茗谨慎的模样让皇上格外的欣赏,只是仍然神情肃穆,仔细去端详栾茗,虽觉奇怪,然又说不出什么。
就好像是遇见了与自己同一种人的感受,说话每一处都谨小慎微的委婉到极致,生怕旁人从他的话中挑出瑕垢,实是怜悯至深。
唯一奇怪的,便是栾茗小小年纪身上就有如此重的担子。
皇上只心说是罢了,便不再掩藏脸上的笑意。
“你说的不错,皇儿的确是朕所生,而非是朕收养的义子!至于你方才所问,朕只能告诉你,皇儿从未离开过朕的身边。”
“那父皇觉得王爷是什么样的人?王爷年少时,又是什么模样?”
“与你很像。”
栾茗懵了神,她实在没有想出历晖年是哪一处与她相似,还是皇上所言,指的是历晖年年少之时?
她竟在心中幻想起了历晖年年少之时的模样,该是意气风发,还是内敛沉稳?
“父皇今日与儿臣说了这么多,也不怕儿臣将这些事全部抖出去,为王爷招来杀身祸。”
“因为朕很确信你不会说出去。”
皇上轻勾起嘴角,仍是笑意,但显然是与刚刚截然不同的笑,栾茗顿觉脊背发凉,是了,这便是身居高位之人带来的压迫与恐慌之感。
“一荣俱荣,一衰俱衰,你这么聪慧,不可能不懂这些道理。栾茗,你是聪明人,有些人拎不清,但你很清醒。”
“多谢父皇信任,儿臣定是守口如瓶,绝不会向外说出半个字,为您与王爷徒添烦恼。”
皇上赏识的点着头,有几分清闲,亦有几分自在。
“朕相信你会是辅佐皇儿继承大统的人。”
“您抬爱了。”
心中所想竟还真的被人印证了,栾茗离开镜阁后,心中久久不能平静;如此,一切便都能说的通了。只是接受这些,还是需要些时日去缓和的。
又翌日,终是到了与栾道成还有莫薇协商好一同回次栾家本家的日子,说是回门,可回门在三更,她这连三十更都有了。
她能懂栾道成想让她认祖归宗名正言顺的去做栾家小姐的苦心,也懂栾道成数年来屡次搭线希望她能与栾珏冰释前嫌,只是有些事终究没有说说那般简单。
就好比衣裙上刮出来的口子,或许缝补后能让她如新的衣裙一般,然在看不到的裙衬一面,赫然有一道缝补过的针痕,而随着日月穿梭,细线早晚会有一日绷断,而那时就不止是一道难以直视的窟窿,还有许多在强行缝补后留下的小口子。
“茗儿,你怎一个人在这发呆,不进去瞧瞧你祖父?”
栾道成搀着莫薇下了马车,恍若是隔世经年。
“茗儿不过是在这里等等爹和娘,想必祖父与祖母也想看到茗儿与爹娘一同回府的。”
莫薇走起路来很是吃力,每一步都需要栾道成的小心搀扶,栾茗自是上前去搀扶,关切问:“娘这是怎么了?”
“前些日子不小心伤了腿脚罢了。”
莫薇和熙一笑,什么事都不与栾茗细说,已成了她数年来的习惯;走出了不远,将要跨入栾府大门之时,莫薇牵起了栾茗的手,叮嘱道:“娘知道你祖父的性子不讨喜,也知你与他有些过节,但他如何都是你的祖父,你今天万不要恼了他。”
“娘,你就放心吧,既然女儿答应今日与你们一起回家了,就不会做出什么让你们难堪的事。更何况前几次要不是那些人冒犯女儿在先,女儿又怎会主动去做些什么?”
栾道成故作严肃咳了两声,提醒道:“你还是要收敛收敛你这性子的,免得日后总有人对你指指点点。”
莫薇也附和的点了点头,刚要夸栾茗懂事了不少,就看见了清成也随在栾茗的身后,便在人耳边轻声劝解:“茗儿,你不妨是让清成在马车中等候,亦或是让人把他送回府中去,免得你祖父因此而怪罪你。”
就连栾道成看着清成的神色也是说不出来的怪异,他这外祖父当的也未免太早了些。直到清成踩着小步子上前两步,亲昵道:“外祖父!”
栾道成忽然觉得这孩子甚是乖巧,甚惹人爱。
“娘大可放心就是了。”
栾茗斜了一眼身后浩浩荡荡的一众王府侍卫,坦言道:“祖父便是在拎不清,也不敢说世子殿下的不是,更不可能敢对女儿做什么。一来他没那个胆子,二来——他没那个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