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何能舍得?
长生做事向来不喜拖泥带水,刚与历晖年应下返京之事,此事便已收拾好了行囊,正要向京中的方向赶去。历晖年择是捧了坛酒掀开主将帐帘,笑声道:“将军可在?晚辈来看您了。”
抚远将军方才卸过辎重,正是闲下来时,心中也没了对历晖年的偏见,便主动向人拱手请入帐中:“末将参见王爷,王爷是有何事?”
“今日之事多有唐突,晚辈来给您道个歉。”
“不敢,不敢......王爷今日武艺的确让末将倾佩,实是末将当初以小人之心揣测王爷,方才有了今日这一出闹剧,真要说什么,也该是末将道歉才是。”
抚远将军直率冲动,却丝毫不影响他做个明事理的人,毕竟这做错事就要认罚,挨打了就该立正这道理,他怎会不懂?自然是做错了事,就要认下,当初敢做,日后就要敢担起当初的责任来。
“本王认错自然是因为本王也有做错了的事,本王心里清清楚楚,将军莫要因此而记挂,更不必为本王开罪。不知今日可还有幸再与将军同饮几杯?”
历晖年倒是将自己不会追责抚远将军的态度摆明了,抚远将军紧绷的神色才有所缓和,起身去取藏下的杯盏。
“自然是末将的荣幸。只是末将实在是不懂,王爷为何一直说自己错了?”
“将军可是还不懂?以本王与您的身份,本王只需将您召来说清本王实则有武功傍身便可,却仍让您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面,您还不肯怪本王?只怕依您的性子,应当想要扒了本王的皮才是。”
抚远将军一时绷不住,爽朗的笑了起来,是了,他今日可是做了一日年少时最讨厌的事,与人拼搏酒量、妄自排挤他人、又胡乱下着些偏见,乃至是如此还要阿谀奉承做一副谦逊识大体的模样.....
到底是嫉妒蒙了心。
“王爷倒真是个有趣的人。”
抚远将军端起酒盏一饮而尽,微醺间,他朦胧的晃着手中酒盏,醉然笑道:“今日王爷与几位兄弟的较量,是末将这些年看过最精彩的比拼,想想末将当初还揣测您不过是一个来讨好陛下的花架子,如今真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将军有所斟酌也是自然,只是将军如今愿与本王坦诚相言,让本王很是欣喜。毕竟这朝中敢说真话的,又有几人?”
“末将倒也不是多喜欢说真话,毕竟说真话不够好听,将自己折腾到了这离家千万里的地方,哪是什么好事?只是可惜了这假话不会说,说了倒还不如真话好听。”
“世人倒不在乎话真话假,唯独在乎一个——这话是不是自己喜欢的?若是不喜欢,真话假话都亦然。”
“是!正是这个道理!”
抚远将军顿时激动不已,几时未曾遇见过与他如此聊得来的青年才俊了。就连燕生,都与他有几分说不到一起去的隔阂。
“想来王爷瞧这些事也是如同明镜似的!起初末将还因被打发到穷乡僻壤的这地方自怨自艾了好长一阵,险些赌着气辞官回家去种地。”
历晖年点点头,也饮酒轻笑道:“此事本王还听陛下提起过,只说陛下当年绝不肯放您回乡,只说唯有留在铁甲营中您才有大作为。”
“是啊,可末将当时哪懂那些话?还当是陛下为了劝住末将而想出的场面话,险些与陛下置气,扔了兵符便要走人。可后来陛下挽留意切,末将反倒有些不忍心了,这一待就是待了十几载!后来想想,还是这军营中好,至少不用去看朝中那些勾心斗角的事,也正是如今才知,陛下也是顾全大局。”
“您当年大战告捷,一时间成为了朝中极有名望的人物,陛下若不寻些理由将你打点到此,只怕也护不住你。”
“正是,后来末将才知陛下苦心,末将才刚离京不过一月,陛下便查出了四五份伪造的证据——每一封,指的都是末将贪污受贿,甚至是养兵谋反!末将虽不是什么有大功勋的人物,可世代簪缨,绝无什么对不起陛下的心!”
抚远将军愈发激动,历晖年也看出了这抚远将军有几分真性情,此时也对他毫无隐瞒,实在难得。
“只是京中人欲要除去你之时,向来是不会顾及你心中所想的。”
他早前也未曾想过争夺皇位之事,却扔不知被安原王在暗中做过几次手脚,安原王自然不会顾及他想不想做安原王夺嫡路上的障碍,至少安原王眼中看到了他,就必然想要除去他。
“王爷所言,句句是末将的肺腑之言!唉,倒是许久未曾有人聊的这般畅快了.....末将也与陛下许久未曾见过,当初答应的棋局,末将连现在都未能想出如何破解!”
抚远将军忧愁的叹了口气,甚是感怀:“不知王爷要在营中住上多久?陛下当时匆忙下旨,末将也未曾来得及细致去问些什么。”
“大抵还是有一月有余。”
京中的局势一日比一日动荡,皇上自然是想让历晖年查到东西便会,然说是去劳军,只去了短短几天便回,未免太过奇怪,难免让人猜疑。
故而,皇上将时间尽可能压到了一月余,以免惹人怀疑。只是皇上未曾料到连栾道商都归顺了安原王,这便已经起了疑。
“末将还以为王爷千里来上铁甲营这一程,至少也该待上半年一年的,未曾想竟只有这短短一月多,唉。”
抚远将军的话中似有些止不住的惋惜,亦有些凄凉的意味。
“不知王爷可有参军的打算?末将瞧您颇有天赋,又奴婢练就了这么一副本事,末将觉得,您若是不做些什么,倒还真是有些可惜了。您想,这与其是在京中日夜与那些人勾心斗角猜忌不停,王爷何不就直接留在铁甲营,也能图一个自在、洒脱。”
“铁甲营是个好地方。”
历晖年轻摇手中酒盏,若有所思道:“然本王已不是可以肆性妄为决议留在铁甲营与否的年纪,如今已有家室,自是要有些记挂的,吾妻尚还在府中等候。”
“王爷已经成亲了?”
抚远将军似有些震惊。
“定是末将远在关外未曾打听过京中之事,今日才冒犯了王爷!既然如此,末将便不再劝您了,饮酒便是。”
“自然。”
又几日,绥阳王府中尽是药苦味。
一家里一下子多出来了两个病人,自然上上下下尽是草药味;清成始终需要煎一副治腿的方子,只是经了早前的事,清成稍有些抵触,另两个便是在院中叫苦不迭的燕娘与仍旧忙碌于各事的半莲了。
半莲是前几日染上的风寒,她却在嘴边嘀咕着一定是燕娘在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