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冷斋与牟田口廉也据理力争,想让日军打消再次入侵宛平的念头,牟田口廉也冷傲的说:“王县长,在下觉得很有必要将问题说清楚,我军并未有侵略平津的意图,前几日与贵军冲突只是一场误会,若我军的军事演习给贵军添了麻烦,在下深表歉意。然而,这并不能说明我军与贵军处在敌对的两面,日中两国自古就是友邦,当年孙逸仙博士曾数度在日本避难,我国竭力保护其周全。就凭这一点,咱们就是大大的好朋友。”王冷斋与牟田口廉也谈论许久,牟田口廉也却东拉西扯,尽量回避关键问题,只以模棱两可的态度来敷衍王冷斋。眼见谈判毫无进展,王冷斋失望之极,只好辞别。
在从日军丰台驻地往宛平县城返回途中,陈仪遵愤愤不平地说:“王县长,今日日寇的态度已经很明显,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退步。我们根本就不能奢望豺狼有菩萨心肠,为今之计,只有决一死战!”陆斌也说:“牟田口廉也那个畜生,你们看他那个蛮横样子,跟这种人谈判真是白费时间。”王冷斋说:“王某无能,不能达成心愿,然而你们也不该动辄扬言开战。北平乃中国古都,大战爆发势必将损坏许多文物,并且死难百姓也将无可胜数。战争不仅是军队的事情,更是关系国计民生的大事啊!”
陈仪遵无奈的叹了口气,说:“不战必亡国!”王冷斋摆摆手,说:“王某要给秦市长打电话,让他派冀察政务委员会专员前来协助我与驻丰台日寇谈判,务必要迫使日寇答应休兵罢战。”陈仪遵给王冷斋当头泼了一瓢冷水:“迫使日寇与我军议和无异于痴人说梦啊!我已料到,再过不久,待日寇大军调动完毕,血战将无可避免。”王冷斋以异样的眼神打量着陈仪遵,似乎不相信何基沣的属下中还有言辞如此犀利之人。事实上王冷斋对陈仪遵并不熟识,何基沣之所以派他协助王冷斋,无非是想让王冷斋在关键时刻别中了日寇的圈套。但双方谈判无果,陈仪遵也就不必搅合进去,在他看来,这场谈判注定无果。
三人回到宛平县城后,陈仪遵将谈判经过告知何基沣,何基沣拍案怒骂:“牟田口廉也这畜生,分明视我中国无人!只可惜宋军长与张师长至今仍没有下定与日寇死战的决心,要不然我必定率一一零旅战士杀到丰台驻地,亲手击毙牟田口廉也!”陈仪遵说:“事到如今,只能做好迎战的准备。”何基沣低声说:“陈先生,我想劳驾你到北平城打探一下日寇的举动。河边正三想必此时正在北平城中调动军队,有所图谋吧。”陈仪遵说:“何旅长,我正有去北平的打算呢。我党一直密切关注平津的形势,前几****党还发表全国通电,呼吁国民同心,一致对外。日寇久有侵华之心,卢沟桥冲突是日寇全面侵华的开始。”
何基沣说:“你这次去北平,要当心戴笠的‘蓝衣社’,虽说老蒋已经同意国共合作,可是若不小心撞到‘蓝衣社’的枪口上,也只能自认倒霉。”陈仪遵说:“旅座放心,戴笠还奈何不了我。”陈仪遵在下午骑着一头毛驴离开宛平县城,直奔北平城而去。
北平城已被日寇从三面围困,城中军民处境堪忧。日寇不断往平津一带增兵,大战在即,因此,南京国民政府加紧对北平的渗透及侦查,戴笠领导下的“蓝衣社”特工在北平设有工作站及秘密联络点,这些国民党特工时时查探日寇的举动,并将日寇在北平的动向禀报给南京国民政府。****在北平也有地下工作站,****地下党潜伏在北平,同样死死盯着日寇,一旦有风吹草动,这些地下党即将所探听到的消息转告给陕北中央。
陈仪遵在傍晚抵达北平城,又走了很长一段路,才赶到白纸坊西街。这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天色已黑。陈仪遵牵着毛驴,沿着街道慢慢走。虽在战时,街上仍很热闹。城中百姓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不战不和的生存环境。正如城中有的百姓所说:“走了袁世凯,来了段祺瑞,走了段祺瑞,来了张作霖,走了张作霖,来了日本鬼子,管他娘的这个那个,我们的日子还得照样过是不是?”
陈仪遵走进白纸坊西街某条胡同,拍了拍一扇大门。大门开了,门后走出一个挑着灯笼的中年人,他用灯笼照了照陈仪遵,笑着说:“原来是表弟啊,你到乡下探亲回来了?”陈仪遵说:“是啊。”中年人将陈仪遵让进院子,随手关紧大门。
中年人名叫郑云,是****北平某联络点的一个地下工作者。他领着陈仪遵进了内室,关好房门,然后低声问:“仪遵同志,宛平县城局势怎样?听说前几日丰台驻地的日寇攻击了宛平县城,还用迫击炮把宛平衙署轰塌了。”陈仪遵说:“日寇气焰嚣张,二十九军却屡屡退让,可恨!”郑云说:“前几个月胡服同志在四眼井胡同工作了一段时间,胡服同志离开时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我们做好北平的地下工作。平津乃华北重镇,一旦失落,华北难保。然而现在华北局势很不乐观,平津陷落是迟早的事情。”
“老蒋一门心思要围剿我党,却对日寇门户大开,这是要做民族罪人啊!”陈仪遵压抑着心头怒火,冷冷的说。郑云说:“幸好出了张杨兵谏这档子事,老蒋既然已经答应国共合作一致对外,就不可能当着全国人的面食言。”陈仪遵说:“但愿这次国共能顺利合作。”
郑云说:“河边正三前几日从北平城中调出两千多人援助丰台驻地日寇,造成北平城中日本领事馆兵力匮乏,若在那时举义,可轻易攻占日寇领事馆。可惜我们力量单薄,这种事做不来啊。”陈仪遵问:“香月清司是否正从天津往北平大量调集兵力?”郑云说:“正是。想必是他怕北平日寇防守薄弱,所以从天津调来数千士兵。据天津的同志说日寇正利用舰船从日本国内调来数万士兵,要对驻守平津的二十九军施压。”
“事情明摆着,日寇借谈判之机拖延时间,然后往平津大量增援,只怕再过不久,我等将做瓮中之鳖了。”陈仪遵忧心忡忡。郑云不解,问:“这话怎么说?”陈仪遵说:“天津已被日寇三面围困,仅余廊坊一线与北平相通,北平也已被日寇三面围困,出口在卢沟桥一带。日寇之所以举兵图谋侵占卢沟桥,意图很明显,就是想把平津变成没有出口的死城。因此,卢沟桥与宛平城的重要性可想而知。”
七月十四日清晨,旭日绚烂的光芒自地平线下迸发而出,洒向沉睡的大地。寂静的北平城内渐渐恢复了昨日喧闹的气氛。小商贩在街道上穿梭吆喝,行人摩肩接踵,城内有几处街道热闹非凡,拥挤不堪。白纸坊西街也很热闹,路边有许多小摊上摆放了许多名人字画及古玩赝品,可谓琳琅满目。有一位容貌清秀的年轻人立在地摊前,正指着地摊上署名齐白石的一幅一尺见方的画与摊主讨价还价。
年轻买家与摊主砍了半天价,随后又聊起了北平城内近期的动向。陈仪遵从小巷中出来,混杂在拥挤的人群中,见年轻买家与摊主砍价的当口儿,一个扒手悄悄靠近那名年轻买家,想窃取他怀表。扒手碰触到怀表的链子上,陈仪遵正要出言提醒,那个年轻买家已经察觉,扭住扒手的腕子,用力一拧,扒手痛得哎哟叫了起来。
陈仪遵眼中流露出赞赏之色。那个年轻买家冷哼一声,说:“你这偷鸡摸狗的混混,敢打小爷的主意!”扒手恼怒道:“快放手,你不打听打听我在这一带的名头,你竟然出手伤我!”年轻买家反拧住扒手的腕子,往前一推,扒手身体前倾,狗啃屎一般摔在地上。年轻买家骂道:“给我滚!”扒手忙不迭爬起来,抱头鼠窜。
陈仪遵走上前,搭讪:“这位小兄弟好身手啊!”年轻买家抬起头瞥了一眼陈仪遵,然后似乎有刹那的迟疑,随即移开视线,说:“我们认识吗?”陈仪遵忽然觉得这个年轻人很面熟,稍微一愣神,说:“不认识。”年轻买家说:“既然不认识,你何必跟我打招呼?”陈仪遵有些尴尬,说:“我也很喜好齐白石先生的字画,我见小兄弟为了这一幅画与摊主争论了半天,想必极为喜欢这幅画吧。”年轻买家说:“有些喜欢,难道你想跟我抢这幅画?”陈仪遵说:“不,我想替你买下来。”年轻买家皱了皱眉,说:“我现在又不想买了,你要是喜欢,你买好了。”年轻买家起身要走。陈仪遵掏钱买下了齐白石的画,快步追上年轻买家,说:“小兄弟,给你。”年轻买家说:“我小吗?不要再叫我小兄弟,我有名字,叫我沈冲。”
陈仪遵心中的期望陡然落空,说:“哦,沈冲沈兄弟。”沈冲很无奈的说:“看来我想不接受这份大礼都不行了。”沈冲伸手接过那幅画,道声谢,转身就走。陈仪遵并未再追赶,掉头向另一个方向走去,前行数百米,踅入一条胡同,穿过这条胡同,来到另一条大街上,招来一辆人力车,让人力车夫拉他到北平市长专署附近。
途中,陈仪遵问人力车夫:“大兄弟,你们这一行最近生计还好吧?”车夫唉声叹气,说:“还不是老样子,鬼子没来时,我们是苦力,鬼子来了,我们还是苦力。我们拉车的风里来雨里去,不比你们这些先生体面风光。”陈仪遵说:“大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家里几口人呀?”车夫回答:“我叫祥子,我拉车只挣了点儿活命钱,哪有钱讨媳妇?”陈仪遵说:“最近城里的鬼子没闹过事吧?”祥子说:“没有。不过前几天从城里调走了两千名鬼子,据那些先生们说这支鬼子开到了丰台,攻打宛平县城去了。除此之外,城里倒是风平浪静得很。”
到达目的地,陈仪遵付了钱,在北平市长专署附近兜了几圈,见没有人跟踪自己,这才经由专署侧门前去拜访北平市长秦德纯。
陈仪遵辞别秦德纯时,已经是正午时分。烈日当空,热浪袭人。天气太闷热,街上行人渐渐稀少。人力车夫在宽阔的街道上飞奔,挥汗如雨。陈仪遵雇了一辆人力车,告知车夫将他拉到白纸坊西街。车夫应了一声,待陈仪遵坐稳,拉起人力车沿街飞奔。车夫转过大街,却没有向白纸坊西街的方向走,而是将陈仪遵拉向一处偏僻的巷子中。陈仪遵预感不妙,借口有事,要下车。车夫说:“我这是在抄近道。”车夫将陈仪遵拉到小巷尽头才停住脚步。陈仪遵跳下人力车,转身就想逃跑。小巷进口处闪出一个穿青衫的男子。车夫冷笑着说:“这位先生还没付钱,就想走?”陈仪遵大喝:“你们想怎么样?”车夫说:“不想怎么样,只是想向先生请教几个问题。”
陈仪遵撒腿就跑,车夫在身后紧紧追赶。巷口外那个青衫男子步步逼近陈仪遵。陈仪遵冲到青衫男子近前,奋力向他撞了过去,青衫男子将身体错开,眼看陈仪遵将要冲过阻拦,那个青衫男子却探手扯住陈仪遵的衣袖,将他硬生生拽住。陈仪遵回身一拳捣向青衫男子的软肋,青衫男子用另一只手格挡住陈仪遵的拳头,“车夫”追上来,与青衫男子联手擒住陈仪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