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星空还算有些微光,使得叶忻得以看见那个高大的常山踮起脚跑步的样子,至一山头,常山连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循着自己的方向跑远。一手流更是神秘,他如一只低飞的鸟雀一般,踩着草叶快速疾行,眨眼间就消失在夜色里。
叶忻刚想对坛河说些什么,只是环顾四周,发现山头上空空如也,刚刚还一起逃难的一帮子人竟然全无踪影,仅仅剩下自己孤零零的杵在那里,好像刚从梦境中苏醒过来一般。
回想起刚刚一手流说的话时,恰如一股冷风吹来,叶忻浑身一抖:“这法师真是邪门,轻轻地就让人暴毙!也没看他怎么,人就没了影!哪个破法营的兄弟在战场上碰到这老头,那真是倒了霉。”
见四下无人,叶忻裹紧着身子,暗暗调动法剑中的灵力,一股热流从法剑中涌出,温暖了全身。叶忻摸到一处小镇,寻了一个大院,盗了一匹马儿,朝北飞奔而去。
叶忻骑着盗来的马一路狂奔,沿途已是得知全郡搜查这次半路出逃的三大犯人。果然这三人名气甚大,官兵们都只管着搜查异域法师灰袍僧、名盗“一手流”、“徒臂王”常山,完全没听说要找一个年轻白脸男子的消息。
叶忻料定此时正好逃脱。至三洸关,叶忻发现关门守卫已是换了一批,于是便昂起头,大摇大摆的牵着马往里走。
那守卫见了叶忻,不仅没有拦住查问,反而还注目致意。叶忻心中大喜,过了三洸关,绕过源口城,朝着东北方向策马而去。随着一路前行,叶忻逐渐胆大,甚至主动向沿途的官兵问路,只两天时间,便到了一条宽不见对岸的白浪大河处。
叶忻感到阵阵凉爽之风吹来,便裹紧锦袍下了马,走至河岸,见一石碑上写着三个大字:白水河;以及一行小字:群山汇众流,数里两岸隔,白浪卷千尺,苍流入万渊,轻舟浮不起,鸿雁绕边飞。
大河上声响之处,白浪滔天、不见船只,浪小处水流湍急,涡旋如风。虽是季夏,但河水触手冰凉,叶忻左看右看,愣是没看到任何一个渡口,翻身上马沿河朝北前进:“轻舟浮不起?我就偏不信,没有舟船,人们怎么过河!”
叶忻往两边看去,隐约见得南边似乎有官兵盘查,便不敢过去,于是往北策马疾行。只是马上行了十里路,仍不见渡口或是船只,叶忻焦急万分,催促着马儿前进。
又行十里远,至一风轻浪小处,才见到一处河岸上的木桩。叶忻下马走去,发现仅是一个简陋的渡口,且无任何船只。叶忻就地饮马,做好了露宿候船的准备。
时间过得十分缓慢,叶忻每日苦等,每日翘首盼望,却未等来一个艄公,此地多是砂石地,少有草被,叶忻偶尔放次马,都要去到很远的地方。每次放完马,都急急忙忙的折回来,看看是否有船只靠岸。
好在路过的百姓相告,此处确实有个艄公,数天来一次,这才让叶忻有了坚持下去的念头。时间却也过得很快,叶忻身上的锦衣开始沾染上灰尘,还出现了几处破漏,马儿也瘦了下来。叶忻开始一天只吃一顿,有时饿得慌,便冒险用法术逮一些野兔烤着吃。
野兔难得,叶忻吃的正香,忽然听到有什么动静,便赶忙隐蔽。原来是一些流民正匆匆往河边跑去。叶忻抬头观望,正有一艘小船靠岸。叶忻赶忙放下兔子,起身随着流民们一道往河岸边跑去。
那些流民以为是埋伏在这里的官兵,吓的飞跑起来,登上木船后,便催促着船家快走。船家也害怕官兵刁难,赶忙将船推离河岸,任叶忻怎么呼喊,也不停下,只是奋力的摇起桨把船划远。
叶忻狂奔至河边,望着远去的船只,双目无光的呆坐在河岸上,不知不觉,泪已流下。由于跑的太急,有些破旧的锦袍被路边的巨岩扯出了一个大口子。
叶忻脱下锦袍扔在地上,呆呆的望着这件不知是哪里搞来的衣服,忽然狂喊道:“叶忻!你真是窝囊,一路只知道逃,居然还偷别人东西!你一个堂堂正正男儿,却沦落到如此地步!真窝囊,还不如去…”
叶忻望着茫茫河面,一拳砸在河岸边湿软的沙土上:“爹、娘!你们为何不管我了!为何要让我在外面吃这么多苦!”叶忻拔出法剑,将剑尖狠狠的扎进沙土里。
叶忻双目阴沉的盯着法剑,怨道:“都是这些莫名其妙的法术,难道我跟霜国人就是不一样么?为什么我就能搞出那些雷电火焰来,为什么是我!”
忽然,他想起坛河的话:“那老头说,起码也要练个二十年,才能算入门,想来也是,屠霜军营寨里那些法师,哪个不是发白年老!我才十七岁呐!我哪里能是法师!”
“也许我根本不用怕,也许就是我自己想多了,也许,根本就是这剑的问题!”叶忻将剑拔出,将剑身平放在手掌上,微闭双目,感受着河面上气流的扰动。
若是要施展法术,必须以法器吸收自然灵力,以灵力驱动风、雷、火、电等诸类自然元素。叶忻一边回忆坛河路上传导的话,一边努力去感应自然灵力的流向。
“我倒想看看,到底是我叶忻在施法,还是这法剑在捣鬼!”叶忻心想。
空气中的雷光和电闪逐渐变多,逐渐交织成一个暴躁的影像,这影像可大可小,大时笼罩山峰,小时匿于树影。叶忻端坐在那儿调理着呼吸,仔细去感受那种若即若离的影像:暴躁的雷电逐渐消失,一团火焰升起,随即飓风出现,接着大雨倾盆。
忽然一个黑色的阴影将这些元素逐个吞没,一个样貌可憎、尖牙大嘴的恶鬼以雾气形态从阴影中现身,将叶忻重重包裹。叶忻吓的挥剑一击,却击了个空。
叶忻猛然睁开眼,只见河面上有一团黑色气雾朝着自己极速而来,气雾中隐约可见刚才那个恶鬼!叶忻受到惊吓,便紧握法剑,脑海中出现了那个如山峰般大小的雷云,于是凝聚灵力,伸开五指,大喝一声,数道如天神之怒般的巨雷猛然轰击在白水河上。
白浪瞬间炸裂成无数细小的水珠,河面的水被轰成浓浓的水雾。
叶忻似乎仍然能看见黑色的阴影,但那阴影就好像随着自己视线的转动而转动。叶忻掬起一捧水擦了擦眼睛,那些黑雾才消失。“呵!原来又是幻觉!”
“我的天!这是什么情况!”一个男子声音从背后传来。叶忻收回法剑,猛地回头,同时将那把从官兵那儿盗来的马刀拔出,却发现一个似曾相识的人站在身后的坡上看着自己。
“我的天!原来是王成公子!这都是你干的?”那人走到近处,张大着嘴瞪着这些仍旧弥漫在江面上的水雾以及被抛上河岸的无数鱼虾,顺便被一道水珠淋了个全身。
叶忻仔细瞧着这人,腰间挂一把轻弩和一柄短匕,身穿乌青色锦衣,脸上挂这些莫名的东西,却是越看越眼熟,忽然发现,这不就是一手流么!
“一手流?”
一手流张大着嘴巴,“昂!”了一声,似乎过了很久才定下神来:“我的天!好大一个彩虹!”
“一手流?”叶忻又问了一遍。
一手流这才转过身,将目光从惊骇之景处移到叶忻身上:“是啊,不就是换了身衣服,加厚了眉毛,垫了个胡子么!不认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