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此时,忽听得轰隆一声巨响,青年吓了一跳,扭头望去,只见林中腾起一只头颅,硕大无比,角似鹿,眼似兔,耳似牛,项似蛇,鳞似鲤,通体褐色,栩栩如生,不禁一惊:“龙?”话音未落,身侧忽然传来一道人声,细声细气,却也透着惊骇:“以灵化实,地仙境!”青年转首已瞧,赫然是柴氏,不禁问道:“什么是以灵化实?”
柴氏心知实力不济,本按照青年叮嘱,躲藏起来,但忽听一声巨响,声势骇人,终究是心忧青年安危,从藏身处跃出,循声而来。她身为炼气士,虽未到人仙境,速度也是不慢,何况绽雷崖弟子紧蹑跟来,青年返身不久,即迎面撞上,是故二人距离她也就三四丈远,顷刻之间,便来至青年身旁。
她见青年无恙,心下一松,忽见那颗龙首,紧着又是一惊,待听青年相询,才稍稍平复情绪,解释道:“我跟你讲过,人仙境那一道门槛是灵气的本源之力。”见青年点头,她伸手召出一团沙尘,“大娘精修的是土系灵气,使用法术时,附近的土灵气为我所控,但为何来的不是灵气,而是沙尘?原因自是我对灵气的掌控不足,无法使之脱离沙尘的躯壳。试想灵气无形,如今却要拖着有形之物,也就是这些沙尘,又怎能运转自如?威力自也是不尽人意。
“而人仙境以后,领悟了本源之力,对灵气掌控大大增加,是以能够脱离自然外在,直取本源,表现于法术之中,即是灵气外化,就像老李头用的蓝色光芒,还有刚才那些绽雷崖掠空而来时的紫色光芒,即是取天地自然中的水灵气与雷灵气以自用。”
这时又一声轰鸣,龙首下摆,没入树林大半。柴氏未受影响,接着道:“领悟本源,使灵气外化,凡人之中已可称仙,是为人仙境;而人仙境之上,仍有地仙境,意为大地之上,尽可来去自由,表现在法术上,最为显著的特征,便是以灵化实。”
她指着那小半龙首,道:“你看那龙头,已没有灵光,似是岩石铸就,但其实仍是灵气所化,只是地仙对灵气的掌控进一步增强,灵气更为凝炼,这才返璞归真,重归自然,而在威力上,自也不可同日而语。”
青年知晓柴氏为炼气士后,二人聚少离多,除去那日趁着柴氏伤势未愈,问得一些仙道情况,始终未再寻得机会相询。他其实对这些事物极有兴趣,是故此刻听得津津有味,待柴氏话语一顿,忙又问道:“地仙之上呢?这炼气士总共有几个等级……呃,境界?”
柴氏自是知无不言:“炼气士共有五境,修仙之人为图省事,统称时常常只唤作五字,神仙天地人。这五个字,除去‘仙’后缀为‘人’,合称为仙人境以外,余者在后面加个‘仙’字,便是每一境的称呼了。”
青年轻唔一声,一一数道:“神、仙、天、地、人,那就是神仙境,仙人境,天仙境,地仙境,人仙境,啧,闹了半天,老李头还真是个小喽啰?”即便已有所预料,但得知真相后,心中仍颇不是滋味。
柴氏瞪他一眼,嗔怪道:“一位人仙境炼气士,已是拥有了开宗立派的资格,怎么,以为人仙很常见吗?”青年一缩脖子,这才想起柴氏还未至人仙。
柴氏知他乃无心之失,自然并非真怒,只是早以为看淡的东西,近日来奇峰迭起,竟是又有触动,不禁叹道:“就因为多少人穷极一生,也无法攀至人仙,所以渐渐在人仙境以下,又细分出甲乙丙丁四个等次,呵,连称呼都不敢取得太响亮,生怕落在那些真正的神仙人物耳中,贻笑大方!说到底,也就是我们这些无望之人,在无望之下,苦中作乐,聊以**罢了……”
话音未落,忽听得前方有人说道:“世人大多服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于是一入仙途,皆孜孜不倦,竭力修行,殊不知人力有时而穷,一心想要‘人定胜天’,往往饮恨而终。仙缘仙缘,为何要讲缘,便在于此了。是故柴娘能够看淡风云,偏安一隅,较之那些自堕疯魔之人,已强出百倍千倍,又何苦在此自怜自艾?”这时那人已走到二人面前,话语一顿,转首看向青年,笑道:“何况还有如此优秀的后辈!”只见他一身白衣,神采奕奕,正是易凌霄。
柴氏生性旷达,本就是一时感触,听到易凌霄劝解,已是回神,再听他夸赞青年,更是比夸赞自己还要欣喜,不禁也露出笑容,道:“还要恭贺仙灵门大展神威,挫败来敌!”原来那不远处的龙首已在二人叙话时消失不见,前方树林中也已安静多时,而看易凌霄神采奕奕地走过来,显然不会是战败一方。
易凌霄微微一笑,认下此言,旋又收起笑容,道:“此时尚不是聊天的时候,我来是想问一声柴娘,是否要与在下同行,往嵁阳一探?”柴氏脸色一沉,知晓不是客气的时候,赶忙颔首应是。而柴氏欲往,青年自也跟随。
易凌霄道一声好,振袖一挥,抛出一柄飞剑,飞剑遇风即长,眨眼变为三丈来宽,五丈来长。易凌霄抬手示意,请二人上剑,自己则紧随其后,随即三人只觉身子微微一沉,飞剑已掠入青天。
待飞剑平稳后,易凌霄扭头朝柴氏微一欠身,道:“方才若有僭越之处,还请柴娘勿怪。”
柴氏知他说的是那一番劝解之言,不由按下忧思,摇头道:“易公子说得好啊!妾身受益良多,何来僭越之说?”
易凌霄道一声惭愧,转向青年,问道:“温道友年少有为,竟于顷刻之间败走绽雷崖高手,想必那李拓参也是为道友所除,对么?”
青年微微一愣,才反应过来李拓参是谁,点点头,大方承认,随即不待易凌霄再问,已自来熟地问道:“易兄,刚刚那龙是谁召的?”
易凌霄似是对这一声易兄颇觉意外,怔了怔,才淡淡一笑,道:“不才正是区区。”
青年赞道:“所以易兄才是高手啊!”易凌霄道一句不敢,正欲转回方才的话题,青年已又抢道:“易兄能不能给我讲讲方才那一战的门道?”
易凌霄疑惑道:“门道?”
青年点点头,道:“那绽雷崖为什么敢欺上门来?既然来了,为什么又只来这点人?实不相瞒,小弟久居乡下,最远一次出门也就是到嵁阳,所以对这里面的门道不太熟悉。”
易凌霄看他两眼,解释道:“修仙界中,各门各派都有其统辖之地,因炼气士擅使法术,常人难敌,修仙界中有识之士唯恐一些门派会自恃本领高强,无所顾忌,做出祸害辖下百姓的事情,是故联合一众名门大派,拟定出数大法规,颁布天下。自那以后,修仙界中所有门派,即按法规行事。
“而据法规第三条,门派对辖下百姓有保护之责;第十条,若门派有失责之处,据情节严重,可由其他门派发起挑战,夺取失责地域之统辖权;第十一条,挑战一方需光明正大,不可恃强凌弱,失责一方不得回避责任,以正其心。”
他顿了顿,又看一眼青年,这才接着说道:“此次绽雷崖应是探听到久久豢冥阵之事,以为有机可乘,这才前来寻衅。而门中得到柴娘传来的讯息后,对此已有所防备,因在下近日方才破境,消息尚未传出,除了寥寥数位师长,连门中各位师兄弟都还蒙在鼓里,是故门中长老便命在下与四位师兄前来解决事端。若绽雷崖真欲来犯,为不落下话柄,需得光明正大,不可恃强凌弱,所以派来的弟子绝不会高于人仙境界,然而他们却不知我已破入地仙,是以注定无功而返。”
青年听了这么一大堆,却不嫌枯燥,反是觉得易凌霄思路清晰,言语干练,真是上佳的说明书,忙又问道:“如此一来,这法规岂不是有漏洞?就像这一次,绽雷崖需得光明正大,还要出战之人与你们实力相当,但你们却能耍计谋,坑骗他们,呃……我没有诋毁仙灵门的意思!”
易凌霄摇摇头,不以为忤,反问道:“你当绽雷崖就不耍计谋吗?”
青年眨眨眼,道:“你是说我?”
易凌霄又一摇头,道:“你才来半日,这附近十二乡的乡民又已尽数迁走,绽雷崖不敢轻易现身,仓促间如何得知你的消息?”话音落下,青年忽然眉头一挑。易凌霄观其神色,道:“他们把柴娘算进仙灵门派来的弟子中,这样就可多来一名人仙,那我问你,你觉得绽雷崖知不知道柴娘的修为究竟如何?”说着又朝柴氏微一欠身,表示并无冒犯之意。柴氏一笑置之。
青年嘿嘿笑道:“你都这样说了,还要问我吗?我懂你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