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尘倏忽而起,倏忽而去。青年与柴氏一同走到大树前,只见树干千疮百孔,烂得已不成样,但在树干中央,那件大氅却分毫未损,唯有一层细细沙子落在下面,堆成一座小山。
柴氏前日对那面土墙时还是摧枯拉朽,今日却连一件衣裳都不能损坏,知晓青年这两日定有所得,是故不觉气馁,反是为青年高兴,赞道:“有这一件氅衣套在外面,便不虞有人伤你了,只是大娘修为太低,不能试出极限,你若是与人敌对,还是小心着些,能躲则躲,勿要硬抗。”
青年点头应是,旋又笑道:“现在已经知道了蟠桃神效,要不了多少时间,大娘应该就能破入人仙境,到时候可就不低啦!”柴氏抿嘴一笑,看得出心情甚好。青年试出泥土效果,脑中忽如煮沸的汤汁,泡泡混着乱七八糟的点子汩汩往外冒,遂与柴氏告一声罪,匆匆回到房屋。
躺在床上,重返梦境,青年急忙唤来二号,在心中问道:“在其他秘境,你能不能弄出傀儡?”他与二号心意相通,是以不必在意用词,二号也能明白。只见二号露出游移不定的神色,想点头,又不敢点。青年见状,又在心中说道:“你先到我体内,我带你过去,咱们一试便知。”二号点点头,一闪身,没入黑雾之中。
青年默默想着一处地界,下刻黑雾一晃,已出现在一片紫竹林上空,赫然是他曾到过的其中一处有主之地。这次他没有触碰外面那片七彩灵气,也就未曾惊动任何人。他缓缓飘至地面,唤出二号,令其软化一点泥土,再由双方配合,捏成人形,硬化成石。
只见石人甫一成形,便猛地坐起,接着抻抻腿,甩甩手,围着青年跑起圈来。青年心下一喜,忖道:“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承受攻击?还有那连通整个大地的奇效,若是都在……嘿嘿……哈哈哈!我真是个天才!”光是想一想,就觉得有趣儿。
青年令二号尽量将灵力稀释,面积变得越大越好,然后将一片片硬土软化成泥。此时灵力虽是所剩无几,但经二号稀释后,也有一丈见方,再加上二号速度奇快,顷刻间,即软化了千丈方圆的泥土。
青年见差不多了,叫停二号,随后与二号配合,或是分割,或是挖洞,或是堆积出一座座小山,或是削刻出一道道棱角,只见一团黑雾与一层银沙上下翻飞,所过之处,软泥重归硬土,却已是变了形状的硬土。
约莫忙了半个时辰,青年才陡然停住,控着黑雾升至高空,俯瞰而下,一番审视后,黑雾凝成的嘴巴慢慢咧开,无声而笑,同时心中亦在呐喊:“各位大佬,开副本了!”念头未落,地面上一阵晃动,一座如山一般的庞大阴影缓缓升起。
……
接下来数日,青年依旧睡多醒少,但较之以往却显然放开了不少心思,吃饭也不再是草草了事,会与柴氏唠唠闲话,其间二人终于又聊起老李头之事,将当初未尽之言一一说开。
原来当日在北门外的树林里,柴氏之所以会及时赶来相救,却是因为她也在寻找老李头。紫娃失踪,她当时是又惊又怒,但也没有失去理智,毕竟紫娃是如何失踪的她毫无头绪,与其无头苍蝇一般乱找,不如先寻到老李头打听打听消息,遂不及叫醒青年,便匆匆往老李头住处,也就是景林乡赶去。
后来在去景林乡的路上,撞见一个回乡的老乡,询问之下,才得知老李头已去了湾泠,与她正巧错开。她只好又原路返回,不料竟在半路上,撞见老李头施展法术,打晕一众乡民的景象,这才出手相救。
青年听完,哪怕已是事后,也不禁大呼惊险,若无柴氏赶到,当时他便要将洞天福地的事情讲出,以作缓兵之计。若果真如此做了,他定然没有间隙回到梦境,制作装备,胜算也将大大降低。
此外,青年又问起了柴氏的年轻往事,得知柴氏十六岁便离开了湾泠,用她的话说,当时年轻气盛,一心向仙,不甘偏居一隅。又因她是一名弃婴,乃是被一柴姓鳏夫抚养长大,在老人去世后,剩她孤身一人,是以离开时,湾泠对她来讲已是了无牵挂。青年当初听到此处,便恍然大悟,为何他这样一个人见人厌的傻子,柴氏会毫无犹疑地带回家收养,且十三年来,不离不弃。
柴氏离开湾泠后,到处寻仙拜师,但因为根骨不好,四处碰壁,最后偶遇一位散仙,被她诚心打动,收做婢女,这才算正式踏入仙途。柴氏称那名卫姓散仙为小姐,一路伴其修行,见识了不少神仙人物,直到意外卷入一场纷争,那卫小姐不幸身死道消。
当时的柴氏已非初入仙道,懵懂无知,晓得凭她的资质,终生难至人仙,加上卫小姐仙去,心灰意冷之下,便回了湾泠,隐居至今。
而柴氏讲到那场纷争时,并未细说,显然是不愿提及旧事,徒惹神伤。青年自然也就没有追问。
反倒是后来柴氏问于青年,为何当初看到柴氏乃是炼气士,并未显得太过惊讶。青年哈哈一笑,说柴氏言谈举止与那些七大姑八大姨显然不是一类,是以脑中早就幻想过无数可能,柴氏是炼气士仅是其中之一罢了。柴氏又问他幻想的其他可能。青年只是摇头,笑而不语,显得神秘莫测。
这日青年吃过早饭,待孩子离席而去,忽然止住起身的柴氏,道:“大娘,我想与您商量点事。”
柴氏点头坐下,道:“你说。”
青年道:“您这几天研究蟠桃,说似乎是有提升根骨资质的效果,我想了想,既是如此,那六个孩子便是如今不够,迟早也是能够修仙去的。”
柴氏笑道:“理应如此。而且我看他们神气饱满,想必是早就够了,可惜我没有测根骨的法宝,不能确定。”
青年道:“那么我想送他们去仙灵门,您看怎么样?”
柴氏道:“仙灵门?”略一沉吟,点头道:“我没意见。六个孩子呢?你不问问他们?”
青年摆手道:“这时候不是尊重他们意见的时候。您也知道他们的情况,不去仙灵门,无非也是这门那门,难道还能寄养到别人家去?”
柴氏黯然一叹。
青年又道:“大娘说过那易凌霄人不错,我上次见了,也是这么觉得,想那仙灵门能教出如此人物,再加上老李头一事上,仙灵门也有失责,应不至于亏待了红娃他们这些遗孤,但这些孩子毕竟年纪还小,如今又已无亲无故。我呢,吃了这么多天的蟠桃,也没见起色,想来是没救了,这辈子与仙无缘。您就不一样了,估计再过段时间,就能突破人仙。所以我就想着,要不您也去仙灵门,好就近照顾他们。”
柴氏何等灵醒的人物,听到一半已知其意,看了看青年,叹道:“是要走了吗?”她心知青年绝非无情之人,言语中虽尽是要把她们撇开的意思,但若这天下间,将人送入修仙门派也算是撇开,那许是人人都要争先恐后地来做这“负累”了。
青年嘿嘿一笑,道:“您别摆出这幅伤感模样,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柴氏又是幽幽一叹,随即精神一振,道:“这是早就说好的事,大娘也支持你,说得对!又不是生离死别?只是我本想为你准备些小物件防身,如今看你身怀异能,倒是用不上了。至于仙灵门一事……”
青年一拍胸脯,道:“这事您不用管了,我去搞定!”
柴氏闻言,再无异议。
二人商量既定,青年当即动身,出山而去。刚出现在树林前,青年便深吸一口气,仿佛憋闷久了一般。原来秘境虽美,却难见日月,天天一般模样,再美也要看腻,是故出来后,不论是心理上,还是天上那轮真实的朝阳,都令其胸襟一爽。下刻心念一动,背后褐羽纷纷展开,青芒一亮,划空而去。
青年如今已不惧风压,反震之力也早早解决,再不用留手,只见身形一闪再闪,竟是携着砰然炸响,传彻天际。地面上,可见一道白线缓缓划过,但在虚空,却是风驰电掣,迅捷无伦。
顷刻之间,湾泠在望,再一转眼,已落在身后,青年忍不住呼喝连连,大呼畅快。只见他外罩氅衣,氅衣上做出高高的领口,掩住脖颈与大半面容,双眼以墨镜遮挡,双手戴有手套,头上套着一个软帽,仅露出一头长发,在狂风中震颤,兼之下半身的长裤与鞋子,竟尽是以秘境中的泥土所做。
虽说是泥土,但有二号协助,软硬转换已非早先那般极端,在软硬之间,亦可细分,是以做成衣料一般既柔且韧,不算难事。而这泥土做成的衣裳穿在身上,轻盈如羽不说,还有冬暖夏凉之功效,再加上不论多大风压,吹在上面,皆如清风徐徐,衣袂领口偶尔轻晃一下,便不再动,用青年的话说,真乃神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