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潜依旧穿着那件白裘,雪白的皮毛更加烘托出那张病态的脸,气色比在城楼上时更差几分,在两名婢女的搀扶下坐到正殿的主位,拖着沉瑟的声音说道:“京城的客人自然是要见的,我的身体无妨,让他们进来吧。”
赵歇从偏殿来到正殿,门口的两名卫士拦住了他,这是必须要走的程序,但凡见什么大人物,都要搜身检查,以防行刺之类的事发生。例行安检,没什么大不了的,赵歇极度配合,检查的结果并没有发现暗藏的凶器利刃。
武英候戌潜正用一种疲惫的眼神看着进来的几人,忽然当他看到赵歇时,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整个人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但终究还是没有站起来。赵歇一眼就认出了那个救下他的神秘人,想不到竟然是威震一方的侯爷,看来自己运气不错,出门就遇见贵人。可在瓮城时他并不这样想,当时他确实被摔的不轻,心里难免对出手救他的人怀有怨恨,特别是看到那人从马背上摔下来时,赵歇心中不免得意:老子叫你耍酷,扯淡了吧。
眼前的戌潜生的一脸富贵相,起码在赵歇看来,这就是成功人士该有的面相,当然也可以说成功人士就该长成这样。再对比下自己歪瓜裂枣的面相,活该自己发达不了,还摊上莫名其妙的穿越事件,真是人的命天注定。
再看看那身洁白的裘皮大衣,俗话说集腋成裘,穿在侯爷身上的肯定是货真价实的,那得多少钱啊!以前只在电视上看有些古装演员穿过,当然那不是真的裘皮,不过画风还是很拉风,要是穿在自己身上,那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病怏怏的戌潜依旧保持着贵族的优雅和气度,还不等几人行礼,忙叫几人就坐。赵歇有些犯难了,他不清楚上碑国的座次有何讲究,是左尊右卑,还是右尊左卑?
他在礼仪方面一直稀里糊涂的,曾经吃过好几次亏,记得有次坐酒席,二愣子的他直接坐到了尊者的位置,让一把年纪的亲戚无处可坐,开不了酒宴,一席的人没少数落他。从那以后,他就懂得谦让,让别人先坐,他坐剩下的位置,那总该不会错吧,可是凡事都有例外,一群年纪相仿的人互相谦让,都不坐尊位,最后反而留给了年纪最小的赵歇,他再次成了人们的笑柄。
经过这两件事以后,他变得格外小心,眼前侯府的座次成了他的难题,让风雷卫先坐吗?他因为伤势的缘故,故意放慢了脚步,有意让风雷卫四人先选位置,只要他们坐好座次,自己找到合适的位置不难,决不能让人看出自己不知礼仪,是乡下来的土包子。
风雷卫倒是很客气,并没有急着落座,反而请赵歇先坐,在没人的地方可以不把赵歇当回事,但在大庭广众之下,必须给足面子,此事不仅关乎整个风雷卫荣耀,更牵扯到朝廷的颜面。赵歇自然深感意外,他没有想到这几个粗人也懂礼数,但这份礼数来的真不是时候,他内心叫苦不迭,深怕自己出洋相。
在赵歇极其恭敬的谦让下,风雷卫总算坐下了,可是难题还是留给了赵歇。原来这四人级别不一,只有一人职位较高,长官坐下了,小兵自然没地方可坐,三个人并排站在椅子后面。坐下的风雷卫选择的座次是右边第二个位置,空出右边的首位,这是几个意思?
几人的谦让都被戌潜看在眼里,他饶有兴趣的看着几人的表演,一名管事想上前安排,结果被侯爷制止了,管事只得退到一旁,他也摸不透侯爷今天的心思,要是换作以前更本没人敢如此怠慢侯爷。
赵歇咬了要嘴唇,手指不由自主的在头顶磨蹭了几下,整理好的发型有些凌乱了,笑话就笑话吧,老子不管了,他赌左尊右卑,自己在左边首位坐了下去。按说他的身份是保密的,除了大巫师和梅羽少数几人,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为了彰显自己尊贵的地位,他应该坐到尊位,只有如此才能体现自己与众不同的身份。
他的神经极度紧张,就像参加选拔面试,坐下的那一瞬间,他的眼光快速的扫了一下大殿内所有的人。他听到了风雷卫无奈的叹息声,带着一种鄙视,管事一脸惊讶,戌潜则将目光投向门外,始终未发一言。
赵歇心中咯噔一下,坏了,千挑万选还是坐错了位置,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现在该如何是好?是假装不知,继续坐着此处,还是起来重新选择?赵歇涨红了脸,目光死死的盯着地上,两只眼珠来回打转,倒像是坐错了事的孩子。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规则的制定和运用,使得某些人高出别人一等,是优越感最明显的体现,是文明与野蛮的区别。但对有些人来说,规则是承重的枷锁,是对自由最大的束缚,赵歇就是其中的受害者,他讨厌这些条条框框的规矩。
首先打破沉默的是戌潜,不论是怎样的场面,他都能应对自如。
“我与这位公子有缘,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城门口的那场虚惊没有吓到公子,都是在下治理无方,伤势不打紧吧?”
“在下赵歇,侯爷客气了,伤势不打紧。”赵歇有些许激动,大概是刚才压抑所致。
“赵姓,这个姓氏放眼整个大陆都比较稀少,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姓赵的人,可有字号?”侯爷好奇的问道。
“字晷,号无咎,侯爷真是博学,在下的姓氏目前是比较稀少。”赵歇忽然想到了梅羽给自己起的名字,那就用作字吧,虽说读音不怎么吉利,但凑合着用吧。字号是人身份的体现,古代的读书人都会给自己起个响亮字号,实则是名的同义字,称呼起来多用字,显得礼貌有涵养,而直呼其名破有点骂人的意味。赵歇学习古文时就了解到此类习惯,想想古人还真是麻烦,你认识一个人的同时,要记住他两三个名字,而且不能叫错。只是想不到上碑国也是这种情形,那以后就要伤脑筋了。
“赵公子的字号很特别,应该不是上碑国人吧?”戌潜不慌不忙的问道。
“侯爷慧眼,在下确实来自别处,对于上碑国的习俗还是有些生疏,正在加紧学习,让侯爷见笑了。”赵歇离开座位行叉手礼,动作是他在电视上看到了。
“哪里话,这个礼节就很标准,其他的可以慢慢学习。方才你坐到了左侧首座位置,那是最尊贵的位置,一般会留给长辈,按说你这个年纪是坐不得的。不过不知者不怪,坐了也无妨,若是有儒者在,定会对你口诛笔伐一番。”侯爷带着笑意,说的风轻云淡。
果然是坐错了,而且被人当面提出来,赵歇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一个座次就将人整的七荤八素,以后的事该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