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娅站在花树后,沉默了半晌,浮动的光影摇摇绰绰,模糊了她现在的表情,一瓣细小姣白的花慢悠悠地落在她的睫羽上,她不适地眨了眨眼,从这漫长的沉默中反应过来。
她随意地拨了一下垂下来的花枝,眼角处晕染上了不分明的郁色。
“嗯……?”系统小心翼翼地出声
“……心情不好”良久薇娅说出四个字
“哦”这时所有的语言显得苍白无力
薇娅心不在焉地踢了踢林间小道上的小石子,石子滚动在地上的声音有些圆润,在她耳边却显得有些刺耳。她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是要跑路的,毕竟刚才两人的对话里清清楚楚地透出萝拉有着什么病的信息,万一哪天她突然发病就把自己送去和他们作伴怎么办?越想越觉得是这样,但她就是觉得心里有些不对味,怎么个不对味呢,大概就是涌上了那种负罪感,那种间接害死人的负罪感!那种她一直逃避的,一直折磨她的感觉。尽管她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大善人……
她染上了那种丧丧的感觉,这种气质在温暖明媚的阳光下显得格外不对劲,像是深渊里的月亮被锁链生生捆到白昼下那般。
可是她又想了一下,她逃不出去的吧,那么多人守着。可总归是不甘心的,那孤儿院里血淋淋的场景再次浮现在脑海里,鼻尖似乎飘荡着浓浓的血腥味,他们狰狞的表情和突出来的眼珠,滚落到脚边的头颅,浸没在血泊里的尸体,那种死亡一般的安静,一切的一切恶心地让人想起阳光下腐烂生蛆的一堆腐肉,想起白花花的蛆肥胖的身躯上沾着发臭的血丝交织在一起,她突然间撑着一棵树弯下腰干呕,胸腔里的恶心感快要溢出来,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器官都掏出来好好清理个干净。
薇娅的脸色很苍白,在阳光下显得冰凉似的,整个人也是没有生气的,像是从葬有玫瑰的棺木里沉睡了很久的吸血鬼。
在床上躺了一下午,头脑才显得不那么昏沉,萝拉看薇娅的眼神怀着担心,可薇娅一点也不在乎萝拉是不是担心,她这心理阴影可就是被萝拉搞出来的!
或许是被唤起了回忆,当晚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全都是小时候孤儿院她和希伯儿,蒂朵,塔莎,萝拉的回忆,薇娅看着他们的笑颜,总觉着这不是梦,她想摸摸他们的小脑袋,想抱着他们讲睡前故事,想告诉他们不要犯这个莫名其妙的病,还想告诉他们别靠近院长。可她只是徒劳地伸出手抓住了一把虚影,转眼间就看见他们跑远了,他们小小的背影看起来充满着孩童的生机,而不是充满了一种可怕的安静。
你们快回来啊,你们会死的,快回来,我会保护你们的,这次我绝对不偏袒谁……
充满回忆的梦逐渐褪去了颜色,变成了老照片一般的颜色,脆弱、怀旧、昏黄。仿佛是可以捏碎一般的。她呆呆地站着,孤独的影子在黄昏下似是一道剪影,糅杂了些许时间的寂寞与慌张。
月光没有眷顾这间房间,黑暗地像是无底的深渊,里面堆积着阴暗腐烂的罪恶。
薇娅醒过来,胸腔里跳动的心脏告诉她她还活着,怀着罪恶与忐忑活着,怀着痛苦与悔恨活着。她甚至想了结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生命,她是个罪人,一个窃取别人情感的罪人,把他们推向死亡的罪人。
而她身旁的萝拉,这是一个病人,怀着罪恶的病人,掠取他人生命的病人,极端处理感情的病人,极度没有安全感的病人,被自己占据了情感的病人,一个可怜又可恨的病人。
她把自己的手移到萝拉暴露在外的脖颈上,冰凉的指尖接触到了温暖的肌肤,肌肤下藏着脆弱的血管,可以了结一个人脆弱的生命。
可她下不去手,她做不到将一个喜欢自己的病人杀了,哪怕这个人杀了她所在乎的人。薇娅轻轻地将萝拉摇醒,在萝拉意识尚模糊的时候问:“你……真的喜欢我吗?”
“嗯……最喜欢的就是薇娅了……睡吧”萝拉轻微的声音响起,怀着睡意。
萝拉的唇轻柔地擦过薇娅的肌肤,薇娅感觉自己被吻到的肌肤一片火辣,像是被不经意间撩拨了心弦。她慌乱地收回手,压下心尖处青涩的蜜甜,沉浸在混沌的思绪中,这有点像是苦涩的中药里掺杂了点玫瑰花蜜一样
算了,明日再想
薇娅自暴自弃地闭上眼睛,手却不受控制地逐渐掐在自己的脖颈上,冰凉的温度,含着令人颤栗的冷意,她却感觉心里很平静,她没由来的想,我还真是个好人,到这种时候了,还是选择了结我自己。
但在蓄力的时候又停了下来,薇娅想了想,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哦……对了,忘了他们。
月亮此时很清冷,她没有惊动萝拉,清瘦的身躯悄无声息地出来房间,她只穿了一双毛绒拖鞋,米白色的,她很喜欢这双拖鞋,觉得它染血的时候也一定很美。
寂静的庄园里只有一两声乌鸦的叫声,白日里纤柔明媚的花草在月光的笼罩下,在夜晚的临照下着实有些可怖,像是化成了魑魅魍魉,在夜晚独行,拖着一两个幽灵到无尽的深渊里。
薇娅觉得现在的她像极了一个飘荡的幽灵,有些透明,有些虚弱,还有的是面无表情。
她没有扬起惯有的微笑,只是冷冷地看着一棵树,爬了上去,没有人守着的庄园格外好出,她没有管那些树枝在她的皮肤上留下的血痕,,只是慢慢地爬了下去,跳下去的那一瞬间震得双腿发麻。
没有火,没有人为的光亮,只有月光,清冷而怜悯地照耀着这个独立的身影
寻了许久,更深露重,也越发的冷了,她才见到了孤儿院。那个承载了她十几年回忆的孤儿院,此刻空空荡荡的,夜风扬起她的衣角,她仿佛听到了微弱且幽怨的呜咽声,包围着她。
她从后院进去了,血腥味似乎没有了,只若隐若现的铁锈味粘粘在地上,仿佛粘稠得紧。
玫瑰花呢……?玩偶呢……?方帕呢……?
焚烧了吗?也对,兴许是觉得晦气吧……
她走在狭小的楼梯上,“嘎吱嘎吱”的木板声显得脆弱,月光洒落在楼梯扶手的那抹血痕上,她想去触碰,可又在想这是谁的血?或许是曾经欺负她的人的吧,那算了,恶心。若是是那三个孩子的呢?算了没事,反正她快来陪他们了
走到了自己原来的房间里,桌上已经落了灰,还有没有动过的被子,这些怎么没有烧掉?或许是想赚黑心钱,给后来的孤儿用吧……
她笑了笑,说不清的悲凉与讽刺,她在床垫下摸索出一把刀,对准自己手腕,割了下去
血……流了好多血,像之前的孤儿院里的血一样,滴落在自己喜欢的那双拖鞋上,似乎挺好看的……
她意识模糊地想,第一个世界里的女孩割腕时心里应该是解脱的吧……?
视线逐渐模糊,她好像看到那三个孩子拿着玫瑰花,抱着玩偶,用方帕擦血。他们在冲她笑,她感觉自己很轻松,很快乐。她跑过去,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将死的身体,没甚留恋,只牵着他们三个的手朝月光处跑去
只是隐隐约约地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轻轻地叫着她自己的名字,是谁呢?
抱歉诶,她不能陪着那个人了,她要去赎罪,赎那个人的罪,也赎自己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