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试场外天高云阔,盛夏的黄州城清风拂面,不似酷暑。华英盟内很大,为了这次的分组淘汰,划分成一个个比试场,场边用临时的油布支围着,保有一定的私密性。饶是如此,盟内官道依然阔朗,高耸的阔叶树在步道上留下稀疏的树影。
“对一个小姑娘何必下那么重的手?”轮椅男子神色淡淡,不像是在谴责,只像是平常寒暄。说话的语气也不似真的对问题的答案感兴趣,而更像是戏谑。
出了比试场的方铎一改春风拂面般的微笑,面色如霜,“你何时关心起我的事情了?”
“不是在关心你,而是关心那个许姑娘。”轮椅男子拉长慵懒的尾音,说话语气竟和平日的方铎有几分相似,“有空蝉谷的韩九一路保驾护航,又得你明里不屑暗里维护,心思用的如此深沉,这许姑娘背景可深的很呐。”轮椅男子手扶着轮椅前行到方铎跟前。方铎微微蹙眉,停下脚步。
轮椅男子继续用言语激方铎:“而你越是这样,越让我对那许姑娘感兴趣。”
方铎反而一笑,没有回头,微一拂袖:“只怕你不能得偿所愿,且不说我有没有在这许姑娘身上花心思。有韩九在,这许姑娘一根头发丝你都碰不到,劝你把精力放在别处,这次你跟来青武大会,她应是吩咐你做其他勾当吧,做好你的事,少节外生枝,这是给你的忠告。在韩九手下吃过两次亏还不长记性吗?”然后悠然而去。
轮椅男子倒是没有被激怒,望着方铎离去的方向轻轻的笑了笑。
……
这边酒酿走下比武台。看着韩临长身玉立,抱着剑也在看她。韩临不像冼梨,面上也不显担忧之色,只是淡淡的看着酒酿。但就是这样淡淡的看着,酒酿就有几分心安。
从仙鹿崖一路过来,相处时日不多,酒酿心知韩临对她的几分照拂也是看在张义棠和他师父的交情上,如今参加比赛,韩临已经算是完成长辈的嘱托,没理由为自己出头或是担忧什么的,更何况比赛本就是刀剑无眼,是伤是死都和别人无关。酒酿走过去,特别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但因为手臂太疼,这个笑多少有些勉强的意味。
“哎我还是太弱了,被人一下子就把胳膊拧废了。”酒酿尽量说的轻松,但是此时浑身都拧着疼,说句话都是一哆嗦。
韩临指了指她的胳膊,“疼不疼?”
酒酿先是要点头,后来又摇了摇头,“凑活吧。”
韩临低声说:“那回去再说吧。”酒酿点了点头。酒酿一点也没有委屈,因为她心里有事,和比赛输了比起来,这件事她十分需要和韩临讨论。而她看韩临,似乎也有事要和她说。于是默默的和冼梨一起走出比武场。
……
冼梨的房间。比起讨论要紧事,更要紧的是先把脱臼的胳膊接上。室内一片凝重。
韩临问酒酿:“你想让我帮你接,还是她给你接?”
酒酿有些犹豫,问冼梨:“你接胳膊在行吗?”
冼梨有些面露难色:“嗯还行吧……之前给野猫接过脱臼的后腿……人应该也一样吧……”
酒酿转过头问韩临:“那你呢?”
韩临耸了下肩,没说有,也没说没有,酒酿心说都这时候了怎么还装深沉。
……酒酿十分犹豫:“华英盟就没有个大夫之类的?要不你们帮我叫一下?”
“有是有,但那个钟大夫吧,我看过他之前给别人接腿,都咵咵的,弟子们都叫的可惨,你要找他我现在去给你请。”冼梨扭着衣角说。
酒酿思虑再三,一咬牙:“那你来吧冼梨,左右不能给我弄残了。”
“这个吧……我寻思是要稳准狠,力气大,一下子接对了地方不然还得卸了重新接。要不你还是让韩九来,至少他力气大。我万一给你接坏了,你下半辈子讹上我我多亏啊。”冼梨偷偷瞟了眼韩临。
韩临倒是不置可否,点了下头。只见酒酿准备撩起手臂上的衣服,一截白嫩的手腕刚露出,韩临不自然的咳嗽了声,轻轻按住了她的衣袖,“不必撩开”。酒酿一愣。
只见韩临左手轻轻搭在酒酿肩膀处,右手在酒酿上臂虚点几处确认位置,饶是这么轻点几下,酒酿额头上的冷汗便冒出来了,疼啊。韩临轻瞥到酒酿冷汗涔涔的额头,不经意的说了句话:“你知道,那个轮椅男子便是之前跟踪我们的黑衣人吗?”
“什么?”酒酿吃惊道。正当酒酿注意力分散,韩临手疾眼快,右手使力往上推,左手固定,“啪”的一下酒酿胳膊便复了位。一切发生在瞬息间,酒酿还在琢磨韩临那句话,没来及疼,胳膊便接好了。
“这就接好了?”酒酿扭了扭胳膊,感觉关节处还是有点肿,但已然不那么疼了,抬头看韩临,只见韩临眼神带笑,而这笑,只一瞬便没了。
酒酿收敛心神,“你说那轮椅男子?怎么可能呢?林子里还有屋顶上你不是见过的吗,是有腿的呀?”
“没腿又不一定不能走,再说,你怎知他没有腿?”韩临反问道。
“……”酒酿不知如何作答,便听韩临接下来的解释。
“我和他交手过一次,我曾说过,如果我再见到他,从身形和武功路数我能找出这个人。那日仰川门宴会,他是坐在轮椅上的,不曾走动,所以一开始我并未察觉异常。”
“但是他环视四周的眼神让我觉得有几分熟悉,于是上前假作寒暄然后观察。那日宴会开始不久他便离场了,后来我去仰川后殿探查,无意中发现,他盖在腿上的毯子下,只有一条腿,左腿。”
“我也是有些吃惊,原先以为我的猜测是错误的,他并不是跟踪我们的黑衣人,只是有所怀疑。但看到他只有一条腿,想到那日交手他略显诡异的身法,以及逃走时右腿视觉上缩短了,我便十分肯定他便是那个人。”
酒酿和冼梨听得半懂不懂,只有一条腿和没有腿似乎没什么区别,而且为什么只有左腿便能确定是那个黑衣人韩临也没有进一步解释。但是她俩都没有打断,而是听韩临继续往下说。
“所以现在的问题来了,他是仰川的什么人,以及,他为什么要跟踪我们。第一个问题其实很显而易见,在分析第二个问题之前,我想你有话要对我说。”
“嗯,我这里有两件事很蹊跷。第一件事,那日晚上我在仰川城后院听到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就好像,在水里挣扎。正准备探查,便被方铎发现,接下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第二件事,刚才在和方铎比赛,他凑近和我说‘不要用内力’,但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正想运真气的时候,便被他扭脱臼了。而我猜,他这样做,是为了不让我在那个时候运用真气。”酒酿一口气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