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已至亥时,二人各回到房间休息。进屋之前,酒酿感觉到哪里不对劲,那种被盯着的感觉又回来了。于是扶着门转头征询了一下韩临,韩临也在看她,微微点了下头,示意她自己也感觉到了,但是没有进一步动作,直接就进了房间。酒酿看韩临似乎并不把此事放在心上,便也进了门。
客栈总共就两层,二楼呈回字形,十几间房间,住满了要去参加青武大会的少侠。酒酿和韩临房间挨着,罗汉堂一共六人下榻此家客栈,但因为房间不够,所以六个少年挤两个房间。酒酿上楼的时候已经确定喻文潜在哪个房间了,倒不是她刻意看的,只不过他们的房间大敞着,有三个人说要去什么酒楼吃点好的,还有两个人说大夏天的赶路出一身汗,要去找另一家客栈住着的师兄们泡澡。只剩下喻文潜一个人说那他留下练晚功,顺便看着众人的包裹。
一天赶路,酒酿倒也是不累,只是骑了一天的驴,腿有些酸,一个揉身蹿上房梁倒吊着,想让血液流动一下,顺便想想事情。虽然酒酿说参加青武大会是为了有机会见江酹月一面,然后确认他是不是自己的亲爹。但其实只是出于好奇。酒酿自问从小也没吃过什么苦头,跟着娘,大伯,和爷爷,在仙鹿崖度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所以有没有爹,爹是谁,对酒酿来说也不是一等重要的大事。关于青武大会张义棠有一点说对了,就是长长见识。张义棠等人对她的教育属于放任生长,你说不学本门武功,没问题,就练练基本功,轻功,也不甚着急。
这时隔壁房间传来一轻声“咚”,酒酿不知道韩临在干嘛,支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就没有声音了。
想到韩临。这次见到韩临,酒酿就生出强烈的危机感。算岁数的话,韩临不过比他大上三岁,但处事那种淡定劲儿,就特别有宗师风范。更不要提他那一身深不可测的武功。酒酿属于莫名自信那一类性格的人,但是这种自信是相信自己什么事情都能做到,比如说,酒酿一直觉得自己能成为武功特别厉害,独步武林的大侠,虽然这位未来大侠连把真气修炼成内力的法门还没有找到,但她就是坚信自己会很强,非常强。她自信不代表不承认客观事实。就比如说,她觉得韩临很强,比现在的自己强很多。酒酿就这样吊着,然后盯着自己左手腕上的皮质手环,拨了一会儿铜片。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一直都在,但可能因为韩临就在隔壁,自己别说是身上只有几十文钱了,连像样的兵器都没有,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所以也没有往心里去。
正想着要不要去客栈后面给马厩里的小玉小墨加加餐,便听有人叩门。应该是喻文潜,酒酿边跳下房梁边喊着“稍等啊一文钱”。一开门,便看见了韩临。
韩临看见叫着一文钱然后满脸通红的酒酿,心里有一个奇怪的想法,不动声色的问“你很热吗?”
“?”酒酿反应了过来“哦我刚才吊在房梁上来着。”语气轻松,一点不觉得自己在说一句诡异的话。
“……”韩临正要说话,这时喻文潜开门出来了,看到这边酒酿和韩临正好站在门口,便走过来。
“正好你师兄也在,我们不如进去说话。”喻文潜一脸坦荡的说。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是大晚上的去一个女孩子的闺房也不合适。喻文潜还在想着把酒酿约去哪个比较僻静又是公共场合的地方解释清楚,这下正好,三人进屋说话,也不算逾矩。
酒酿没想太多,一侧身把二人都让进来。关上门前看到罗汉堂的两个房间都是关着门黑着灯的,转头问喻文潜“诶?你们门派的人都还没回来吗?”喻文潜摇了摇头,然后指了指自己背上的六个包裹“所以我把他们的东西都背着,以防万一。”
“这样啊。”酒酿看韩临斜靠在窗前,喻文潜笔直的站在房间中央,“你们快坐啊,对了我还没有介绍自己,我叫许酒酿,来自仙鹿崖。这是我爷爷好友的弟子,韩九,刚才你也听到了,他是空蝉谷的。”
“诶?我以为你也是空蝉谷的。可你师兄他…”喻文潜看向韩九。
“这个…不是一个门派的也可以是师兄嘛!”酒酿也不能直接说刚才韩九是吓唬你们的,而后又觉得韩九是师兄这个事实让自己起一身鸡皮疙瘩,毕竟自己在仙鹿崖三人之下万人之上惯了,从来没有当过什么师妹,但是想到韩九今天还给她讲了有关内力和真气的知识,所以让他当一天的冒名师兄也不算吃亏,所以在心里做了个妥协,就补充道“他今天是我师兄,等过了今天,明天就不是了。”
“哦”喻文潜被说的一头雾水,但又觉得空蝉谷向来神秘,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所以也没有反驳。“许姑娘,首先我要和你道歉,刚才故意装作不认识你。这其实是有原因的,但我不愿意说别人坏话,所以不能给你讲的特别清楚。但总的来说吧,我其实不能完全算罗汉堂的弟子,连罗汉堂外堂弟子都算不上,只能算是储备弟子。”喻文潜挠了挠头“这其实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只是刚才我们一行人,大部分都是内堂和外堂正式弟子,我们几个留在这家客栈的,是储备弟子。在门派里没什么地位。我怕我和你认识,给你我都带来麻烦。毕竟参加青武大会的人,都是有竞争关系的。”
喻文潜说的坦荡,酒酿知他真诚,所以也没有出言取笑,而是认真的点点头“这次是我第一次出远门,见到熟人格外激动,是我想的不周到。”顿了顿“其实我不知道你叫喻文潜的,只能说是巧合,你不是之前给了我一文钱吗,我叫你的是‘一文钱’。你们罗汉堂的人可能耳朵都不太好使。”酒酿眨眨眼。
韩临没有说话,时不时的看向窗外。百里川城不大,也没有丰富的夜生活,城里星星点点的光亮是几家挨得很近的客栈。韩临他们住的这家客栈,算是档次比较低的,但因为酒酿听说能打折,死活要住这家,韩临也没反驳,毕竟出来也不是为了享受的。这时不远处的另一家很上档次的客栈二楼灯一瞬间全灭了。韩临转头道“有情况”,说话间,一道劲风从窗户外射进来吹熄了桌子上蜡烛。韩临也不关窗,侧头说了句“上房顶”便翻身跳出了窗户,一个攀檐飞上了屋顶。
喻文潜和酒酿反应也很快,不出一声的也跟着飞出了窗户,酒酿最后一个出窗户,感觉到了什么转头看见一道黑影从床的背后蹿了出来直奔窗户。纵是再淡定,大晚上的看见一个黑影,还是在床后钻出来,也是要打个激灵的。酒酿脑海里瞬间过了好几个念头“他是什么时候在我屋子里的?是一开始就在了吗?一直被盯着的感觉是因为他吗?”酒酿右手托在窗框上刚准备借力上房顶,那个黑影便扔出一道银色的细链直取酒酿的右手手腕。酒酿心里骂了声陆家村的脏话方言,一缩手一转身整个人仰出窗户大吼“一会儿拉我一把!”然后旋身进屋左手带了几分真气拍向那条银链。
转眼间那人已到跟前,没见怎么动作银链便缩回了衣袖。和酒酿近身缠斗起来。被夸“根基不错”的酒酿使出稳扎稳打的小擒拿,都是实用的招式没什么花哨的见招拆招。那人似乎目的很明确,招招指手臂,似乎不是想取她性命只是想制服她。酒酿拆招拆得有些烦躁,实在不喜欢这种处于被动的局势。心里带着气,开始掌风狠厉,算好了对方下一秒的架势似乎要抓右手,于是把右手往他跟前一送手掌变爪虚晃一眼接着就是一个下腰准备扫他下盘,没想到对方居然没有中计以掌为刀正好切到酒酿的腰后,酒酿被切的一刹那感觉下半身都不是自己的了。动作滞涩间心里刚想“完蛋”,那人居然向后跳了一步。然后酒酿就感觉自己后领被拎起来下一秒整个人都被扔出了窗子。原来喻文潜都做好拉她上来的准备了结果等半天看见酒酿又缩回窗户,心里着急便跳回房间,就看见酒酿被掌刀打的身子一歪,立刻一提手把她扔出窗外。随即亮出自己的兵器,一根造型十分奇特的弯杖,向前一递一抡,隐隐反射着月光,劲风所到之处竟不是钝感。那人眼看来者使杖,而且动作利落不是善茬,杖这类兵器在近身战中太耍流氓,攻击角度广力量又霸道,自己感觉某处衣服已经被锐利的劲风切开,一声“咔啦”,便一个滚身出了房门,飞掠下二楼。喻文潜心里惦记被扔出窗外的酒酿,也不恋战,赶紧转身向下看窗外,没看见人,心脏跳到嗓子眼。然后一抬头,就看见房顶露出酒酿一个圆脑袋“在上面”。
韩临刚刚翻上屋顶,也经历了一个黑衣人。或者说是,韩临就是去捉那屋顶上的黑衣人的。不过不能算是缠斗,也不能算是激烈。韩临也不拔剑,将内力注入剑鞘招招点黑衣人穴位,黑衣人闪躲的身法十分鬼魅,却占不到丝毫便宜。几次都运起内力才将将躲过近到身前的剑鞘的寒气,虽然带着黑色的面罩,只听黑衣人一个“倒吸气”,浑身重力都放到右脚,右脚居然视觉上缩短了,然后下一秒便突然加速撤身离开,耳边还回荡着韩临冷若冰霜的耳语“事不过三”。
这边韩临看见酒酿飞上了屋顶,一皱眉“怎么这么慢”。
酒酿刚刚还以为他临阵脱逃,一瘪嘴“屋里有人啊。”
“我知道,”韩临的语气还没有从刚才冷漠的‘事不过三’中转换过来,“我是说处理屋里那个人怎么这么慢,空蝉谷的临时师妹。”
而这句话,在酒酿听来完全就是讽刺,揉着腰说“你厉害,那你怎么没把那个人捉住。”
韩临十分好奇,“我为什么要捉住他?”“……”酒酿不知道说什么“那你为什么要打他?”
“我想看看他是不是比我厉害。”酒酿真的没听出韩临是不是在开玩笑,一口气噎在胸口,觉得这腰更疼了。这时屋子里传来喻文潜的喊声“快下来!”
二人也不再斗嘴,纷纷从窗户跳进屋。只见喻文潜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个断掉的皮质手环,韩临进屋点起了蜡烛,酒酿从喻文潜手里拿过手环,把铜牌翻过来。
“一四七”,上面的编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