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咖啡厅里正循环着一首曲子,低哑缠绵的音色,带着西方特有的忧郁调子。
齐英是从来不听英语歌的,大概是因为对英语深恶痛绝,连带着英语歌也被牵连了。她也是不进咖啡馆的,咖啡馆里的咖啡并不能消减她内心的酸楚。
可是,她已经在这里坐了足足半个小时了,除了最初的那句你好,期间只是静默,她的坐姿也不曾换过,她能感到双脚已经麻木了,也许她可以将脚稍稍伸直,也许可以照着平常的样子将左脚搭在右脚上。可是,身体根本不受理智的控制,此时的她连指尖都是僵硬的。
她害怕破坏了此刻的静谧,或者说是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不过自从上次见面,她在他的心中能保留的好印象还能剩下什么?
“除了上次,我们也算好久不见了。”他开口,温和的语调中带着一丝疏离。
“对,十三年七个月”她不假思索地回答,连带自己的心意都泄露了。她是什么时候开始数的已经忘了,只是一年一年数着,想着和他不期而遇,想着相遇时,他功成名就,自己巧笑嫣然,然后故事有了如梦似幻的开头,肯定也是风花雪月的结尾。可惜开头不如人意,结尾大概也不遂人愿。
她从没有想过,他们隔着十几年的时光,再次相遇是在自己稍微阴暗狭小的家中,隔着一张小小的茶几,他在那头,她在这头,中间隔着媒婆。
他一出现,她一抬头,对视那刹那,她世界的色彩全部隐去,一大片的白覆盖住她,连同她的呼吸,只剩她砰砰雷动的心跳声,她是怎样将视线移开,怎样机械地落座,全然不知。
他来了,不是适当的时刻,不是在适当地方。他一来,就看到了自己所有的窘迫。
她的家境在这座城市算不上小康,她此时的穿着是随意搭的,一脸素面朝天,她对所有的相亲都是敷衍的,只是因为心里住着一个他。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的,为什么会想不到,大概因为在所有人眼中他们是不对等的。
相亲,其实就是一场势均力敌的交易。
果然,媒婆一开口便说:“你们这房子也有些年头了吧!附近的小楼都挺好,钱放着没用,该花得花。”
“有得花当然花,不是没钱吗?喝茶。”她的爸爸声音很爽朗,大概这话听得多了。
媒婆也不再说什么,将视线转向她:“你女儿倒是看不出年纪已经这么大了。”
“恩,属蛇的,都30了”这句是她妈妈说的,她平时最爱念叨这一句。
每一次她都喜欢反驳:周岁28。可是这次没有,她只是沉默着,双手不觉用力,直到手背上捏出一个个泛白的指印。
“他属羊的,差两岁其实没什么。”媒婆转向他,脸上挂着慈母般的微笑,“他是开公司的,N大毕业生,本硕连读。”
“那很厉害啊!”她妈妈啧啧赞叹,爸爸也连连点头,齐英低着头嘴角轻扬,但她心里明白这笑中带着几分自嘲,他越是光耀夺目,她越是卑微如尘,他们的差距越难跨越。
若是如此为什么要相遇,他就在神台上供她怀念不好吗?她就只留下少年时的影像不好吗?为什么他要在这里残忍地旁观她的不堪。
“他爸妈忙,我看他刚好回来就拉他过来了,他很乖长辈说什么就做什么?”媒婆大概觉得委屈他了,一个劲叫他喝茶。
“挺好的,她表姐介绍你们来大概没说清楚我们家情况。”她能感觉到爸爸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她爸爸应该是觉得自家货拿不出手。
“看缘分,也许就成了呢?”说完,媒婆自己也笑了,大概觉得自己说了一个笑话。
齐英也想笑,如果没人在,她会笑得前俯后仰,笑得泪流满面。她十几年的暗恋也就是个笑话,为什么不是别人,为什么不是别人,而是他,若是别人是不是就可以有念想。
若是他不那么优秀,那她是不是就有机会,而不会像此刻,像过期的残次品摆在这,等着人来挑拣。
她曾经的骄傲,她的万般挣扎,她的虚荣幻想,就这样被他无心的碾碎了。
袁方木,袁方木,这个无数遍在心尖兜转的名字,此刻化作利器扎得她千疮百孔。
“叔叔阿姨,不好意思,我有事该走了”他突然开口带着一份沙哑。
临出门前,他又鞠了一躬“今天打搅了。”
进退有度,谦卑有礼,他的表现倒显得她无礼,从头到尾低着头静默着,连带着基本礼仪都顾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