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长莺飞,风日晴和,已是暮春天气。西湖岸边的百花似是为了迎合游人的兴致,更加拼命地争奇斗艳开来。
红阳照绿水,余霞散成瀑。时近傍晚,来往踏春的公子和闺秀们却意犹未尽,三五成群地嬉笑追逐。公子们白面儒冠,锦衣玉带,时而折扇轻摇,时而吟诗作赋,刻意卖弄着各自的才情,只为吸引更多漂亮姑娘关注。闺秀们金簪花鬟,举措温润,时而碎步生莲,时而驻足凝思,美目顾盼流转,耐心寻觅着中意的人儿。
最为繁华之地当属临近西湖的青楼楚馆,自隋唐以来此处便是文人骚客和富家贵族们寻花问柳的盛地,抬眼望去,古朴的牌匾上刻着“玉楼春”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苍劲中又不失灵动,据说是盛唐时期诗仙太白亲笔所题。
楼内笙歌曼舞,楼外站着各种风格的姑娘招揽客人。忽然只见一名西装革履的短发年轻人狼狈从门前逃出,大声嚷道:“我庄昆对天发誓,与青柠姑娘只是纯洁的朋友关系,虽然曾同榻而卧,但也只是彻夜长谈,聊些人生理想和军国大事,彼此引为知己,断无男女苟且之事发生啊。”话音刚落,他蓦地捂头急退,恳切道:“老板娘,有事大家坐下好好商量,干嘛举大棒打人呢?”
紧接着一个老鸨模样的肥胖中年妇女追出,她单手叉腰,另一只手持红色木棒指着庄昆的鼻子,轻蔑道:“大棒?土鳖,这是诗仙太白为我们玉楼春题匾时用的镇尺。今天若不是护楼四大金刚都不在,你还不配被它打,打坏了你搭上性命都不够赔。”说罢举手作势欲挥。
他奶奶的,这不是故意讹人么?不就一根破大棒,有什么了不起的。庄昆越想越不忿,轻喝道:“且慢,这叫什么道理,挨打还要赔凶器?还有王法吗?”
“王法?这世道有钱就是王法。”老鸨嗤笑一声:“我玉楼春是百年老号,从绍兴和议,杭州被升为临安府之后,生意更是日益兴隆。当初收留你这异邦人,也是抱着行善积福的心理,不忍心让你流浪挨饿。没想到你却恩将仇报,现在让我找谁说理去。”说到懊悔处,她轻抹了几把眼泪。
异邦人?我是地地道道的中原人!庄昆正欲理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扮,在这个时代确实称得上奇装异服,标新立异,气势不自觉就弱了三分。
随着争吵热度不断升级,围观的吃瓜群众越来越多,他们不断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庄昆无奈摇头,凝视着雕栏玉砌的楼台,轻叹道:“百年老号,百年歌舞,百年酣醉。大宋已剩下半壁江山,偏安一隅,却还是一片歌舞升平、纸醉金迷的景象,良可叹也!”
“呸!装什么大头蒜。不看看自己一副穷鬼落魄样,裤子都快穿不起了,还整天开口闭口一堆大道理。我家招牌清倌人怎么就毁在了一个疯子手里。”老鸨痛心疾首道:“青柠原本卖艺不卖身,平日来的王公大臣们听她唱个词都要打赏千两以上。这下被你糟蹋了名誉,以后还怎么做生意。我恨不得活剥了你个兔崽子。”
“她卖艺不卖身,我卖身不卖艺,正好是珠联璧合的一对。”庄昆略一犹豫,厚着脸皮道:“老板娘,你们这招不招男妓?我要求报酬很低的,给吃饱穿暖就行。前提是来的客户给我挑些身材曼妙、肤白貌美的就行。趁着这个机会你们还能开拓新业务,何乐而不为呢?”
“滚!信不信我报官抓你!”
……
弦月当空,夜幕初临。庄昆尚未行远,回望玉楼上花灯璀璨,隔帘倩影婆娑。玉楼外春风清冽,十面繁华更反衬出他孤独落寞。回忆起前些日子朝夕相处的青柠姑娘,一个虽然身处烟花之地却有着非凡见识的女人,此刻已经咫尺天涯,顿生一种尘世飘零之感。
踏春的游人们已陆续返程,路过庄昆身边看见他凌乱的短发、污渍斑驳的西装革履,都像躲瘟神一样躲得远远的。
想我玉树临风赛潘安,一表人才压宋玉,在风月场所难道不该营造出一副“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景象么,现实怎么却是满街白眼飘呢?自己无意中来到这个不知名世界,尚未熟悉环境,更无一技之长可以立身,人生何其残酷!庄昆纳闷至极,情不自禁地吟出一句诗发泄心情:“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
“就你这个鸟样还书生,恐怕书都没读过几本,大字不会写两行。恐怕是发了癔症跑出来的吧。”旁边一个膀大腰圆、皮肤黑粗的青年女人扯着大嗓门喊道。
庄昆怒目而视:“我好歹也是名校出身,怎么不是书生!”
黑粗女人鄙夷道:“不知所谓,看他一副邋遢样,果然是个疯子。小姐我们快走,离这种人太近容易染病。”随后拉了拉身侧的蓝裙女子。
蓝裙女子身材娇小,轻启樱唇,声音悦耳似银铃:“我反而觉得这人挺有趣,人生乏味,见的中规中矩之人多了,仿佛窑厂里面的砖头,毫无特点,难以产生兴趣。他这种特立独行的样子倒令人眼前一亮。”说罢二人携手离开,她回望庄昆片刻,嫣然轻笑。
论经史,《论语》、《大学》、《周易》、《孟子》和历朝历代正史我都稍有涉猎,《西游记》、《水浒传》、《红楼梦》这些优秀文学作品我也都精读过,怎么就不是书生了?庄昆默默盘算着,打我骂我都可以,可是怀疑我丰富的学识、侮辱我帅气的外表万万不能忍。正要追上去展示自己的文化功底,蓦然转念一想,这是宋朝,那些文学作品是明朝产物,还未问世。跟她们讲这些不是对牛弹琴吗。
庄昆本是二十一世纪的精英份子,大学主动辍学之后在一家游戏公司做策划,两年以来事业小有成就。只是公司业务繁忙,之前熬夜加班做项目的时候劳累过度,沉睡了过去,醒来便身处这个莫名世界,至今已经半月有余。这段时间里他了解到这里是大约一千年以前的宋朝,只是和历史有些偏差,譬如唐朝没有安史之乱,北宋没有金匮之盟,南宋建国皇帝不是赵构,岳飞没有被杀害而是弃官归隐等等。根据平行世界理论,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可能影响历史的走向,所以这里是一个全新的时空。
庄昆最头疼的问题是这个时代的谋生手段他一概不会,工作难觅,古今相同。先前暂居青楼吃软饭也是权宜之计,如今遭人嫌弃被赶了出来,应当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