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诗转头看向门口的两人,耳根一红,快速往后大退一步,与周邦彦分开,周邦彦尴尬的收回手,心虚地将手捏拳捂嘴咳嗽了几声。文香不以为意的过去拉了师师的手“师师,下个月就是花魁大赛了,我们准备了这些年,也该有所表现啊,争取拿个第一回来,每年都是她们揽月阁赢,顶没面子的,你说是不是啊书琴?”
文香说着转向书琴,“嗯,不说为了争气吧,也该为自己拼一把了,只有拿了好的名头,才又资本为自己说话…”书琴每次的话都能说进李诗的心里...
八月十五的夜里,揽月阁的门前车水马龙,好不热闹。由于是上届花魁大赛的获胜者,所以本届的比赛地便定在了揽月阁。事实上往年的几届都是揽月阁拔得头筹,定在这儿也就仿佛成了不成文的规定...
李诗她们一行人的马车停定在了后门。“我说书琴,干嘛非得让我们三穿丫鬟的衣裳啊,比赛的衣裙非得到地儿才换?”文香大大咧咧的抱怨着。
“是怕别人酒水给沾污了嘛,小心点总是好的。”书琴心不在焉地解释道。其实李诗心里明白她是在担心,去年本来撷芳楼的蝶衣是稳赢的,可是不知怎地上台前扭了脚,失了机会。或许这外人看来是个巧合,但是明眼人便知其中大有文章。
蝶衣是这次的主力,李妈妈今次也特别小心,遣了好几个楼里的打手护着她。李诗不禁偷笑,这倒有点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味道,明着让蝶衣去当靶子,却暗里保护好了她们仨。她们三人在房里打扮好后便开始练习各自的节目。师师趁着空当便溜了出门,寻摸着找点吃的,实在是太饿了,不知她们怎么撑得住。突然瞥见一个人影从放她们随身物品的房里闪出,师师立马拐回来时的转角,那人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才故作镇定的离去。师师想,虽然自己反应快,但动作毕竟是赶不上思想的,于是躲在转角并没急着出去。果然,那个人又杀了回来,这次师师看清了那人的脸,居然是蝶衣。应该是来检查看有没有人在她的衣物里做手脚吧。幸亏多留了个心眼,不然就险了,说不定会被误认成下黑手的人。背后被吓出一层薄汗,暗自舒了口气,顾不得饥肠辘辘立马闪回了屋里关上门。文香从背后蹭了她一下,她赶忙转身压了门,看是文香才松了口气。
“干嘛啊,神神叨叨的。”文香嗔怪道。
“没事没事,突然看见个翩翩美男子给羞的。”师师信口胡诌道。
“哪儿呢,我也要看。”文香立刻来了兴趣。“别看了别看了,你看了都没心思比赛的。”师师推了文香往桌边走去...
根据在现代时的比赛经验,就是不要去关注对手的表现,无论好坏。师师默默地坐在房间调试着桌上的十三弦紫檀筝,这是周邦彦的爱琴,听说还没有外借过。心里还是有点紧张的,不为比赛,而是怕辜负了周邦彦的期望,手不禁摸着上次他在额头上敲过的地方,嘴角轻勾起轻微的弧度...
“是李师师吗?到你了,准备上台吧。”一个小厮进门打断了赛前还在胡思乱想的师师。深吸口气,怀抱了筝向着台上走去。玉指由内至外拂过十三琴弦,不自觉闭目侧耳倾听了由弦上绽放的一串简单的音符,自信地对台下淡笑,眼光轻扫过师傅周邦彦。朱唇轻启,十指抹挑,似飘渺似空灵的歌声悠然而致远的和着珠玉落盘般的筝声飘出...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也不过如此吧,台下一片沉醉不可自拔的表情,师师很满意地把一切尽收眼底,起身盈盈一拜,拈了雪白的裙裾似惊鸿似归雁灵动地在台上翩跹而舞。舞罢,转身绝尘而去,自己是最不愿做取悦旁人的事,可是今夜,既是翻身掌控命运的时刻,又是团圆之夜,不知在现代的爷爷和爸爸妈妈可都还好,不知不觉的就唱了邓丽君的《水调歌头》。记得爷爷是最喜欢这首歌的,情难自禁,泪水划落眼角,悬在下颚,欲落而又流连,谁的手轻轻接住了这滴浓浓的思乡,眼里氤氲,泪光朦胧...
“师师小姐这是为何感伤?”对面的男子收回接泪的手。师师抬眸望去,来人长得不甚俊美却自有股文雅的韵味。“我没事。”师师抬手擦干脸上的涟涟泪水。
“能把我师傅的词唱出如此感情来,师师小姐算是第一人了。”来人随意地说道。
“你师傅?你是?”师师不禁好奇了。
“在下秦少游”来人谦虚的报了家门。
“苏门四学士,秦观秦少游?!”师师有些惊奇。
秦观不置可否“下次见面,我便送你一份礼物可好?”
“先生好意师师心领了,但...”师师心里虽纳闷,但无功不受禄的道理还是懂的。
“先别拒绝,只是动动笔而已。”秦观说完转身离去,行至门前,略做停顿“师师小姐保重...”继而朗声歌着“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大步出门而去...
穿越了人潮,师师终于找到周邦彦东张西望的身影,情不自禁的抓住他的手臂“邦彦,我赢了,我真的做到了,我没有辜负你的期望”
“师师...”周彦邦宠溺地摸着李师师的头,眼底止不住的笑意,却隐有一丝游丝般的担忧,虽消失的很快,但还是被凝视自己的人捕捉到了。
“邦彦,你,在担心什么吗?”李师师疑惑地看着周邦彦的脸。“没事,师师你...”周邦彦话还未尽李师师便被激动的李妈妈拉去了旁边的酒席...
第二日,李师师夺得花魁的消息就传遍汴京,慕名而来的人塞满了门前的街道。毕竟这是撷芳楼十几年来第一次出花魁,打破了揽月阁的传说。对于喜好捕风捉影的汴京人,这个消息无疑是个重磅的炸弹,也是名门浪荡子们茶余饭后很好的谈资。
明月高挂,人常说,十五的月儿十六圆,今夜的月,果然圆满。楼下已是满座,连站的地方都显拥挤,叫李师师名字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李妈妈满脸堆笑的站在楼前陪着笑脸,狗腿至极。相信李妈妈自己也是恨这副嘴脸的。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站起身来,一把抓住李妈妈的手,拖至身前“妈妈别再跟我打哈哈了,还不快叫师师出来,嗯?”手下暗暗使力钳制住了李妈妈欲挣开的手。“这位爷,请再等等,师师真的马上就出来...”李妈妈脸色微变,却仍笑脸逢迎着对方。
“妈妈。”一声婉转的声音打断了楼下地众人,是李妈妈新给李师师配的丫鬟翠儿,“小姐说,今夜的客人太多,不知见哪位好,为免争执,小姐出了个谜语,猜中谜底的便可上楼与小姐一聚。”翠儿将李师师写好的谜面递给了妈妈,然后静立一旁,不再言语。
众人立马围上来看:“画时圆,写时方;冬时短,夏时长。”
一脸横肉的人看完后满面愁容,其他人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儿去。这时候周邦彦向着翠儿走去,本想拉她传个口信给师师,翠儿却突然拉住周邦彦的手大声宣布到“这位先生猜中了。大家今日便找别的姐姐作陪吧。”然后拉着周邦彦上楼了。
领着周邦彦进门后,翠儿便静静地退了出去,留下一头雾水的周邦彦。不一会儿,李师师从内间步出,笑盈盈地看着周邦彦“我知你今日会来找我,昨日的话,你还没说完呢。”
“师师,其实,你有没有想过离开撷芳楼,离开这里..”周邦彦憋了半天还是直接开了口。
李师师渐渐敛住了笑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良久才惨然开口道“难道你不知我吗?十年来你教我弹琴,你说你听琴音就可知人心,难道这些年,你都没听懂吗?”
“师师,我懂!但,你愿意,跟我走吗?就跟我一起...”问完这句话,仿佛抽干了周邦彦全身的气力,再也没有力量抬着头等待对方的答案。李师师没出声,一直看着低着头的人,似探寻似研判,不敢看自己,应该不是因为讲了不实的话,而是,害怕被拒绝的吧。“扑哧”李师师娇媚地一笑,打破了这尴尬地静谧,不搭话也不看他,转身掀了珠帘,走向琴台,轻拢慢捻抹复挑,琴音不似昨日的低沉,换上一副轻快跳脱的模样,隔了细密的珠子,却仍能看见弹琴人脸上那抹浅浅明媚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