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怪，居然不是两年前开掉那批人之一，害我浪费了不少时间。幸好我及时调整了作战方向，这才……”
一同前往长丰的路上，傅沅只当段壁人这些自我吹嘘的话是耳边风，争分夺秒地推敲着韩超案的细节。直到后者开始抱怨，若不是因为她，直接将调查结果发到祝栋辉的邮箱就算完事了，就她事多，害得他因为借梅方的车又被他敲诈了一顿饭，云云。
傅沅才慢悠悠挑破他的心思：“明明自己也想来看戏，借口还那么多。”
到了长丰，祝栋辉的秘书早就在等他们，还特地为大忙人老板空出了半个小时，又忙不迭将他们领进了祝栋辉的个人办公室。
这是傅沅第一次见到祝栋辉，上回过来调查时，后者刚好因为一个什么紧急会议去了外地，就连自家新车被偷那档子破事都没来得及管，全权托付了秘书代理。此人面白微胖，半圆的啤酒肚配上浅蓝色POLO衫，看上去就是个很接地气的标准中年男，但一双三角眼不时透出的精光表明，这是个十足精明的生意人。
傅沅也不废话，双手奉上资料后，直接提出自己的要求。
“祝总，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如果贵公司的‘鹰眼’系统可以为我们提供一点小小帮助，我们可以在今天之内100%坐实这个人的嫌疑。您贵人事忙，想必也希望尽快解决这件事。”
祝栋辉略略翻看了下文件，脸色沉了沉，喃喃了句“居然是他”，而后听到傅沅的要求时，又有些惊奇：“鹰眼？既然你都如实告诉我了，我完全可以让警方抓人。偷窃、故意毁坏他人财物，就这两条罪名都够他蹲好多年了。既然有这条路可走，我为什么要答应帮你们？”
傅沅轻咳一声，“这个嘛，自然是因为互利互惠了。我们的调查向来是全方位覆盖的，您的这位老合伙人曾经匿名举报过您的IPO财务数据造假，为了调查清楚他的作案动机，我们不可避免就针对他举报的内容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调查，结果……”
祝栋辉猛地吸了口长气，鼻孔微微外翻，沉默了会才镇静下来。
“呵，我倒是小看老梅了。说罢，要我做什么，你们才闭嘴？”
傅沅满意一笑，她身后的段壁人却在心里摇头，这个女人实在是……
长丰作为电子制造业的后起之秀，用来和利飞等老牌竞争对手抗衡的铁三角之一便是这款“鹰眼”车载监控系统。顾名思义，“鹰眼”是安装在汽车上的安全监控系统，一方面既能通过车内监控防盗，另一方面，更能实现车前车后的行车实况监控，相当于是行车记录仪的升级版，但功能上更加全面实用，不仅可以做被动的记录工作，还能在必要情况下主动提出警告，提醒行车人注意。
“鹰眼”不算是国内最早推出的车载监控系统，却是第一批中质量过硬的佼佼者，后来凭借着技术优势拿下了国内不少公汽集团的订单。青州作为长丰的大本营，更是不能免俗。大抵是想跟地方上多培养点香火情，据说长丰为青州本地的公交运营公司开出了十分优惠的报价，于是乎，青州正规运营的那些公交车几乎有90%以上都覆盖了“鹰眼”。
此外，青州经济水平向来不错，青州人手里一有钱就爱显摆，在爱车一族里面装“鹰眼”也成了潮流。更别提这些年世风日下，碰瓷讹诈的非典型事例数不胜数，青州人最珍爱自己的钱袋子，故而在私家车上的安全保障做得很足。
查路面监控受挫后，傅沅还没想到这一招，还是听段壁人叨叨长丰的崛起发家史时才产生的灵感。虽然车子移动速度快，不可控因素太多，能查到关键信息的几率太低，但好歹也是条路子。
听到傅沅的具体要求，祝栋辉奇道：“你要的这个时间点，公交车都不运营了，更不用说跑滨海大道那条线的了，基本上一个小时最多一班车。再说，市里私家车的整体覆盖数据，具体我记不清了，不过，全市最多也就十分之一的样子，就这数据还是被那些富二代拉高的……”
傅沅很坚定：“没事，您只管让人调数据，我尽人事听天命。”
鉴于段壁人觉得祝栋辉是个老客户，没准下次还要再合作，今天傅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居然还威胁了对方一把，他便打了个圆场，挑着紧要的跟祝栋辉稍微解释了下。他们也是为了办案需要，并不是因为个人私利窃取用户数据，这个案子要是水落石出了，没准祝栋辉还救了韩超一命呢，可以说是功德无量了。于是哄得祝栋辉脸色好看了许多，也不跟小姑娘一般见识了，很干脆就让技术部去提取数据，反正他们前不久因为偷车案才折腾过一回，也算是轻车熟路。
等数据的同时，祝栋辉继续皱着眉又看了遍资料，突发奇想道：“小段你说，要不要把老包约出来，我跟他当面对质？然后你们搞个录音或者录像设备，他要是承认了也算铁证如山了。我就是不明白，他为什么恨我到这个地步，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他说的这个老包名叫包文才，正是先前他创立长丰时的两位合伙人之一。当年，他们三人一个负责技术、一个负责市场、另一个负责财务，可以说是分工合作得很融洽的。如今的技术总监兼VP便是主管技术的那位，而祝栋辉自己则是跑销售出身，负责市场，包文才便是当时主掌财政大权的那位合伙人。但后来，祝栋辉在经营理念、做账等方面和包文才起了冲突，前者想走捷径，后者却是个正直过头的人，不愿屈从。另一个合伙人又是个除了技术不关心其他的，被祝栋辉用优渥待遇笼络得好好的，一对二，包文才难免就落了下风。一来二去，包文才被挤出高层决策圈，甚至被祝栋辉架空，他一气之下便跳槽走人。但，因为当时公司没上市，所谓的股权也就是一张白纸，他看死祝栋辉做不大，索性退了股权拿了点小钱走人，这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却没想到，后来长丰会一飞冲天，就连段壁人，来之前在路上都为那贱卖的股权扼腕了许久。
段壁人道：“这倒不是不可以，原本我想的是，先找上门去诈他一诈，单方面录音取证。祝总如果想当面问个清楚的话，我想想怎么安排好。不过，”他犹豫了下，才道：“这个包文才现在有病在身，有点娇弱，不太耐打。您可小心别刺激到他，不然咱们得担责任……”
包文才的病例报告没夹带在资料里面，故而祝栋辉十分诧异。
“什么？他病了？是什么病？难道是因为这个才恨我？可他生病跟我有什么关系，总不至于这个也赖我吧？他疯了不成？”说到最后，他眉头锁得越来越紧。
段壁人“好心”地补充说明：“那个，包文才是肝癌中期，去年年底体检检查出来的。春节之后，他所在的公司就以其他名目将他裁掉了，补助金倒是按规矩给了，但也没几个月。另外，他们家似乎已经把房子卖掉了，在做化疗，但是没有明显起色……”
这些都是他从包文才的一位长舌妇属性的邻居口中得知的，就连最关键的车祸当晚，包文才凌晨过后才一身湿哒哒地回家，这一幕也巧之又巧地落入了这位邻居眼中。
虽然没能从滨海大道一带的监控发现包文才的身影，但结合邻居、酒吧老板的说辞，以及时间点、地点的推敲，可以基本确定包文才在事发当晚“神秘”现身于案发地点附近。
更别提袁昕在黑进包文才妻子的淘宝账户后发现了一条已删除的购买订单，上面赫然是一顶棕黑色披肩假发，时间就在事发前一周。而包文才一家人头发都浓密得很，除了他本人最近接受化疗有些掉发，但正常来说，他怎么也不可能去买顶女式假发，买完之后还悄咪咪地删掉记录。
“他倒是跟以前一样，谨慎得很。”祝栋辉摇摇头，又叹了口气，却没再说什么。
没多久，技术部将他们指定时间、范围内的车辆监控视频都调了出来，恰巧祝栋辉的秘书又在提醒他下一个行程，段壁人言之凿凿保证自己会给祝栋辉想一个实操性高、危险系数低的对质计划，而后，傅沅便拉着段壁人跟技术人员换了战场。
刚好走过去的时候，碰到一个技术员在鼓捣5月19日晚的视频，她便驻足看了几眼。
电脑屏幕上同时开着四个监控镜头，其中三个的时间进度几乎一致，前后相差不超过三秒的样子。傅沅很快看到，还挂着临时车牌的祝栋辉新车和那接连的三辆车擦肩而过，有些杂乱的背景中还录到他们在车上用对讲机交谈的声音。
“这三个车主的个人信息你们有吗？他们看起来好像是认识的？”傅沅随口问了一句。
技术人员有些为难，毕竟视频里录得清清楚楚，第一辆车的车主在和自家老板丢掉的车子擦肩而过时，那人分明朝偷车贼吹了几声口哨，还做了个下流的手势。天知道，那个偷车贼后来出了车祸是不是跟这件事有关。万一这位傅小姐想去找他们三个，他们这后续大客户维护工作还做不做了？
傅沅倒也没再追问，直接切入主题，转到1月22日晚接近凌晨时段的监控视频。
这个不比偷车案早有记录，时间跨度较长，从林某六点下班到晚上遇害、再到被抛尸下海获救，期间起码有六个小时。更别提傅沅锁定的空间范围也不小，从长达数公里的滨海大道，到受害人林某公司附近，再到林某的出租屋附近，调出来的视频非常多，足足有上万个！
段壁人哀嚎一声，马上就想打退堂鼓，却被傅沅揪着后背心摁回了椅子上。
“老实点，赶紧帮我查完，不然我就跟头儿打小报告，让他扣你佣金。”
段壁人无精打采道：“那我要分成。”
“一成，多的想都别想。不然我喊袁昕来。”
“……好吧，成交。”
两人就这么抱着电脑，在长丰的一间最狭小的会议室里开始了长达数小时的“视频鉴定”工作。
就在他们觉得自己即将老眼昏花、视网膜都快脱落、肚子也饿得不像是自己的时候，事情终于有了进展。段壁人在一个车主的监控中发现了疑点，连忙拽着傅沅来看：“你看这辆车，这个车牌故意做了遮挡，好像有点不对劲……”
段壁人果断按了慢速回放。
傅沅盯着监控中那个不甚清晰的车主背影，脸上不禁闪过一丝惊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