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姐，你不是特地来找他的吗？刚刚干嘛拦着我不让我说？”
被拽回车上的景墨一脸懵。
傅沅强笑道：“兴许他是烧糊涂了，没认出我来。人没事就好，我明天再联系他好了。”
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却疑窦丛生。
景墨不疑有他，反倒开始为她鸣不平：“那家伙也是的，不舒服就直说嘛，玩什么失踪，还放小姐姐鸽子！”
这么折腾了一番，车上的梁景城似乎已经醒酒，只是幽幽地看着他们，不发一言，仿佛融入了夜色，化成了雕塑。
傅沅记起方才的失言，心中不免惴惴，不敢再招惹他，只若无其事地问景墨。
“话说，你认识顾真应该蛮久了吧？他一直都这样么？”
景墨随口道：“没啊，一般都是我放别人鸽子，哈哈~不过他今晚还挺奇怪的，不知道是不是烧一烧，脑子变聪明了，平时那么好骗，我刚临时扯的借口居然差点被他识破……”
傅沅神色更加凝重。
她见这对古怪的哥俩似乎有话要讲，特意让司机提前一个路口将自己放下。没想到梁景城也趁势说要醒酒，且酒店就在不远处，跟着她下了车。景墨只得蔫蔫地离开。
傅沅不免狐疑，这厮不会是怕跟景墨独处吧？
她偷瞄几眼，却没从他脸上看出任何端倪。
梁景城倒是突然提起话头：“薛梅的案子邹杰接下了，在尝试做减刑辩护，几天后开庭，你要过去看看么？”
傅沅迟疑了一下，不知怎的，脑海里突然划过那个女人对自己说的一句话。
“真相有时候是很残酷的，揭开了假象未必是好事。”
她不禁想到顾真、林老院长等人，还有顾真梦中那个看不清面容的女人，再及今天晚上那个陌生的顾真。
这些人和事似乎勾连出了几道弧线，却又无法全部串联到一起，背后的真相影影绰绰，让她好奇又担忧。有没有可能，顾真的生母正是因为相似的原因，才抛弃他的呢？
前几日打听到的消息是，赵云升夫妇得知真相后决定瞒着赵述，打算等他十八岁时才和盘托出，至于到时候，赵述会不会怨恨他们这对养父母将他的亲大姨送进监狱，那就等两年后再说了。
兴许是被薛梅的话影响，傅沅心里竟生出一丝犹疑、和自我质疑。她虽然嘴上说真相最重要，可她也怕自己会毁掉某些美好的东西，比如说，赵家原本和平安稳的小家。
“我还是不去了，毕竟……最近也走不开。”
梁景城没再说什么，很快到了分岔路口，两人分道扬镳。
次日，傅沅在蒲城区福利院接到了顾真的电话。
“抱歉，我昨晚突然不舒服，约了你又没去，耽误你时间了，真的非常不好意思。”
傅沅捏着林老院长刷脸刷来的一沓单据复印件，嘴角勾出一点笑意。
“没事，委托人最大，昨晚等了你快三个小时，我会按照咨询费的标准把这笔费用算进总账的。”
顾真失笑，答应过后，却吞吞吐吐道：“傅小姐，我昨晚又梦到了她。这一次，我终于看到了她的模样，跟我想象的不大一样……”
傅沅暂且收起心中的小九九，连忙追问：“真的看清了吗？你能仔细描述一下面貌特征吗？”
两人在电话里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一会，傅沅当机立断：“这样吧，我现在过去找你，你在哪？”
一小时后。
海城音大的校园里，如茵草地上多了两个一对一“写生”的身影。
抱着本子、执画笔的自然是傅沅，而坐她对面的正是刚退完烧、脸色还有点苍白的顾真。
旁边走过来几个年轻男女，其中一人留意到顾真，还笑着跟他打招呼：“唷，什么时候顾真改行当模特了？这是隔壁美校的妹子？也不介绍介绍……”
傅沅今天穿得很简单，白T恤加深灰色牛仔背带裙，再加上头顶扎得高高的丸子头、还有那副大大的黑框眼镜，看上去确实跟这帮大学生没什么区别。
她朝来人点点头，又继续埋头在纸上勾勒。
顾真和那大男孩打了声招呼，后者瞄了眼傅沅膝上的本子，只见纸上画了一大半的竟是个年轻女子，一头长长的卷发，五官艳丽，跟她完全不是一个类型。
“这顾真搞什么鬼？还以为他为了勾搭妹子，故意‘卖身’当模特，看起来好像不是这回事……”
顾真将那人打发走，继续“指点”傅沅画画。
“鼻子要再尖一点，人中长一点点，嘴唇厚一点，对，就是这样……”
最后成品出来时，顾真不禁捧着那幅画发了会呆，良久才回过神来。
“没想到，你们还真是多才多艺，居然画画都画得这么好~”
傅沅笑而不答。
谁让她那位研究犯罪心理学的王教授喜欢作妖，竟然跟隔壁美校搞跨界合作，专门开了个嫌疑犯图像绘制的选修课，而且还逼她和其他师兄师姐全部要去捧场呢？
此时的福利院里。
林老院长跟新任院长喝完茶，又溜达过去跟刘芹说了几句话。
两人知道今天傅沅的来意，都有些奇怪。
“老院长，你说那个傅小姐过来要走那些捐款单据干嘛？该不会，她怀疑，那孩子的亲生父母就在里面？”
林老院长沉吟片刻，“有可能。但那些多半都是匿名捐款，又过了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款项多如牛毛。想要找出那人，恐怕比大海捞针还难。”
刘芹连连点头：“就是说啊。哎，这位傅小姐真是好心，帮着那孩子这么忙前忙后的。就怕最后是桩无头公案……”
正如二人所料，傅沅刚看到那堆陈年单据时也很头大。
幸好，这世上几乎没有花钱办不了的事。
在强大的技术面前，所谓的匿名转账也只是一层薄薄的、伸手可触的脆弱屏障。
史姚倩一心二用，一边帮她检索画像上的那女人，一边用某种不可描述的手段帮她破解这些年来汇入福利院捐款账户的每一笔款项。
至于傅沅本人，由于她那半吊子技术被史姚倩嫌弃，只能撸起袖子，手动将过去的这些单据粗略整理了下，以便跟史姚倩那份电子版的相对照。
鼓捣了小半天后，终于有了结果。
“这十几年间，给这个账户打款的款项约有一万两千笔，合计金额还不到一百万，啧……”史姚倩嫌弃地总结，“大额汇款很少，只有十来笔，大多数是几十、几百的。你要的有周期规律的，大概有七八个账户，平均每个月，或每两个月就会转一笔账。喏，就这几个~”
傅沅瞄了眼，只见那些账户名都极为陌生。
“史大神，能查到这些开户人的具体信息么？”还没等她开口拒绝，傅沅便识相地补了句，“加钱。”
史姚倩啧啧两声，“小傅同志最近越来越上道了，不错！还是社会历练人啊~”她话锋一转，“本来已经查好准备发你的，既然你这么说，我还是按正常标准收费吧。嘻嘻~”
傅沅无奈摇头，打开她发来的名单细细查看。
这八个人里面有男有女，多半是蒲城本地人，开户行还是XX银行蒲城支行。本省的占了七个，最后一个则是千里之外的某省居民。
她正打算按“名”索骥，实地走访下前面七个人，史姚倩又给她砸了一堆图像匹配的结果过来。
傅沅一看，更是头大。
“史大小姐，史大姑娘~您是不是还没睡醒啊？我刚刚不是说了，这副画像是她十几年前的模样吗？你给我找一堆90后小姑娘过来是怎么回事？”
史姚倩挠了挠头，“咦，你什么时候说了？忘了，我重新搞下……”
傅沅简直哭笑不得，偏偏史姚倩又来了一句。
“哦对了，刚刚忘记说了，我查到的汇款记录里，有一些是真匿名的。我估计是ATM机直接无卡汇款的。只从时间上来看的话，如果这些都是同一个人，或是少数几个人的汇款记录，那里面可能也符合你说的标准哦~”
傅沅一愣，她倒是忘了还有无卡汇款这一茬。
“先放着吧，等我排查完这几个人再说。”
她只能默默祈祷老天保佑，一是保佑她调查的方向没错，顾真的生母或亲人有在给福利院定期捐钱；二是要保佑她别那么倒霉，对方没有缜密到次次都用ATM机无卡汇款。
与此同时，刚从床上爬起来、还睡眼惺忪的景墨也有些头疼。
他那位雍容华贵的亲妈不知何时大驾光临，已经在他的小公寓客厅里坐了许久，并且神色严肃，仿佛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你昨晚大半夜出去了？”
景墨拉开冰箱，拿了瓶水，润了润嗓子才回答：“我没出去厮混，您别总盯着我行不行？”
沙发上的贵妇人怒目而视：“哼，老王都告诉我了，你还不老实交代？”
“妈，你说什么呢？我都这么大人了，又不是黄花大闺女，你这搞得我一点自由都没有。你再这样，我就搬走，搬到你不知道的地方……”
贵妇人哼了一声，“你少给我打马虎眼！你出去玩，我不管，但你少往那个孽种身边跑！听到没？”
景墨原本吊儿郎当的脸上顿时划过一丝难堪的怒气。
“妈！我不想听到那两个字，你不该这样说大哥。”
贵妇人本来还要再说，见到景墨这副样子，只得按下不提。
“妈也是为了你好，你又不是不知道，昨天晚上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顶撞你爸，你爸都气成什么样了你没看见？”
她苦口婆心、循循善诱，“他都不愿冠咱们景家的姓，一门心思惦记着他那个狐媚子亲妈。从来不喊我也就算了，连你爸都不肯叫一声。你爸这几年早就对他冷了心肠，你以后是要跟你姐姐一起接掌公司的人，何必要跟那么个浑人搅在一起呢？要是惹了你爸不高兴，你以为你的逍遥日子还能过多久？”
景墨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任何一句话来辩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