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瓜村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自柳南城北门而出,行上三四里路,便远远地望见一段连绵逶迤的山脉,其中这山脉又由木瓜山、木桃山、木李山三座山组成。其峰耸立,怪石嶙峋,算不得高,但却险象环生,让人望而却步。
木瓜山下坐落着一个小村庄——木瓜村。村中有百十口人家,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村庄就存在了,没有人知道,也没人主动去问。这是一个桃花遍地的世外之地,白须老叟、绿鬓书生、总角小儿,怡然自得。
村口流淌着一条小溪,荡涤着溪底的鹅卵石,汩汩地流向远方,奔涌的水花唱着生命之歌归于终点,溪中不时还能见到几尾小鱼儿,不等过路人探手去抓,便都消失的无影无终。跨过村口小溪上的木桥,顺着乡间小路,一直寻过去;田垄地头所开辟的乡间小路,虽说有些狭窄仄憋,但却与城中的青石灰砖路面有着不一样的感觉与体会。田里的庄稼早已收割,全部都堆放在仓敖之中,田地中堆放着一堆堆的作物秸秆,以备牲畜食用和取暖做饭。到田地的尽头,远远地就能听到打铁的叮叮当当的声响。不消说,又是村东头的老秦头开炉打铁了,除了他,可没人有这么大的精力了。
这是一个用木板搭成的简易的铁匠棚,三面漏风,最里面连接着平常生活居住的房间。铁匠铺里正中是炉膛,里面炉火正旺,一边是手拉风箱,旁侧是大铁墩、大小铁锤、铁夹等物什家伙。“叮当——叮叮当——叮叮当当......”,节奏在迅速变幻,起落转合,音色和谐悦耳。
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正娴熟地敲打着一块烧得通红的铁胚,目光安祥。大锤、小锤不时变换着,一前一后地敲打着,伴着铁锤的上下弧线,串起一朵朵耀眼的铁花,铁花四处迸溅,仿佛曼妙的礼花一般。旁侧一年轻人正呼哧呼哧地拉着风箱,风箱一拉,风就进到火炉,炉膛内火苗直蹿,像是在风中摇曳。年轻人因为脸靠近炉膛,早已被刺鼻的浓烟熏的黑乎乎的,不时又拿手背擦擦额上的汗水,弄得手背上也满是黑灰,结果脸上白一道、黑一道,这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老人也不顾炉膛旁的高温,心无旁骛地捶打着铁夹所夹持的铁胚,翻转之间,原本一块方形的铸铁,在他手中已经渐渐有了镰刀的雏形了。
“滋”的一声,通红的镰刀被投进一个盛满液体的木通中,紧接着冒出阵阵白雾。“紫陌,去内屋瞧瞧他。”老人朝着风箱旁的年轻人说道,声音老迈但却掷地有声。
“嗯,知道了,爷爷。”被称作“紫陌”的年轻人顾不上脸上的乌黑和汗迹,站起身来,径直来到内屋门前,略微迟疑了一会,才撩起门帘,钻了进去。
望着“紫陌”的一系列动作,老者转身将一块木炭丢进炉膛,自语道:“究竟是好是坏呢,这妮子!”木炭一入火红炙热的炉膛,瞬间被火苗吞噬,燃烧着的炉火映在老者干皱的脸上,这张脸变成了古铜色。
“喂,醒醒,快醒醒。”慕容羽被这叫声惊醒,刚一睁开眼,就看到一个半黑半白的脸,吓得慕容羽险些再次昏厥。
“你可算是醒了,都整整三天了,要不是我坚持,爷爷指定就不让我救你了。”这半黑半白脸的人说着。
慕容羽极力地回忆着这段时间遗漏的记忆。自己刚开始到了一个叫柳南城的地方,在大路上走着,突然身后传来马的嘶鸣声,当时自己不以为意,结果一会过后,一个满脸横肉的人带着一帮打手、仆役,将自己团团围住,拼命地殴打,自己用手抱着头,根本无力反抗,只能任由这帮人发泄他们的怒火。不知过了多久,自己感觉旁边的人都散尽了,这帮殴打自己的人也早就没了踪影。自己想站起来,奈何全身骨头像散乱架似的,隐隐地阵痛让自己挪动身体都十分艰难。
一滴滴甘甜清凉的水顺着喉咙慢慢地流淌,自己拼命地吸取着这来之不易的救命甘泉。在自己即将昏迷之时,勉强地睁开眼睛,眼前是一个酒生儿打扮的年轻人。
慕容羽越想下去,越感觉头痛欲裂。昏迷之后的事情,他着实是一丁点记忆都没有了。
“你醒了就好,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爷爷去。”半黑半白脸的人儿兴冲冲地跑出堂屋。
慕容羽看着这俏皮的身影,鼻子一酸,险些哭了出来。这身影多么像芷儿呀!芷儿现在生死未卜,下落不明,自己悬着的心始终未曾放下。慕容羽擦掉眼泪,他知道,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前往雁门,寻求叔父慕容庸的帮助。
想到这里,慕容羽便着急想要马上上路,尽快到达雁门。可刚一离床,身子一软,重重地摔倒在地。
听闻动静,黑白脸的年轻人急忙冲进屋内,检查着慕容羽的全身上下,看看他哪里摔疼了,眼中满是关切之色。打铁的老人掀起帘子,走了进来,两手胁着慕容羽,将他又重新放在床上。
慕容羽羞愧难当,自己现在连走路都成问题,还需要别人搀扶,自己的报仇之路又该如何?
“年轻人,好好养伤吧,待痊愈了再走也不迟。”老者吸着旱烟锅子,关切道。
“是呀,待好了走也不迟嘛。”老者的孙女也在一旁附和道。
慕容羽尝试着坐起来,但不久证明身上像是被万千条虫子撕咬一般,疼痛难忍。根本没有力气自己坐起来,最后只得乖乖地躺在床上。
“去把脸洗洗,大姑娘家家,在客人面前,像什么话呢!”老者吐出浓浓的烟雾,冲着自己的孙儿说道。
“知道了。”满脸黑色烟灰的俏皮蛋白了爷爷一眼,转身去屋外洗漱收拾去了。
老者与慕容羽攀谈了良久,旱烟的烟雾充斥着整个屋子,呛得慕容羽连连咳嗽,到最后连老者自己也受不得了,才退出屋子,留慕容羽一个人呆在屋里,去外面喷云吐雾去了。
终于可以自己一个人落个清净,经过与老者的攀谈,慕容羽才知道:他现在所在的村子叫木瓜村,村里百十口人,向来很少有外人涉足。老者人们都称他为老秦头,别的手艺没有,可打铁功夫可是一绝。十里八村的农户、工匠都来找他翻修农具、工具。老秦头只有一个孙女,两人相依为伴,十几年了,眨眼间,孙女也长得婷婷玉立,变成大人的模样。
“爷爷,我进来了。”话音未落,门帘之后,一个少女探身进来。慕容羽侧过身子,看得呆住了。这哪里还是那个满脸乌漆墨黑的人,与之前的模样相差十万八千里。
这少女,身姿挺拔、浓眉小口、皓齿明眸;一袭青绿纱裙,脚着着一双粉色绣花鞋;乌黑发亮的长发随着身体在不断摆动,有着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感;一对小酒窝分外沁人心脾。黛眉舒展,脸颊红晕,虽无倾国倾城之貌,但依旧有一种自然之美。那是一种不沾染任何杂质的美,是一种让人不由自主摄魂夺魄的美。
慕容羽看得痴了,眼珠仿佛静止了一般。少女也明显感觉到了慕容羽的目光,感到有些不自在,耳朵也变得通红,但又不知说什么为好。少女刚准备退出,慕容羽突然眼前一昏,一口鲜血喷出。
少女急忙跑出屋外,准备找爷爷,但奈何房前屋外寻了几度,仍旧没有爷爷的身影。最后,没得办法,少女只能自己照顾慕容羽。一盆热汤,几块毛巾,少女陪在慕容羽身边,将毛巾泡在热水中待热了,在将毛巾拧干水,放在慕容羽额头上,还时不时给慕容羽喂水,就这样一直重复着,而慕容羽迟迟没有醒来。
不知过了多久,少女依着床睡着了,盆中的热水早已放凉,额头上的毛巾也不再冒着热气。伴着静谧的夜,这里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
慕容羽在某个时间醒来,盯着身旁的少女,静静地、轻轻地,不敢发出任何声响,生怕自己的一点动静惊醒了她的清梦。
“你醒来。”慕容羽望着刚刚睡醒的少女,柔声说道。
少女点点头,并没有说话,仿佛还没有从睡眠中抽离出来。
“你就是那天救我的那个酒生儿,是吧?”慕容羽肯定的问着。
少女听到这句话,抬起头来,正好与慕容羽的目光相对,仅一刹那,害羞地又低下了头。
“我叫慕容羽,你呢?”慕容羽将身子往前凑了凑。
“紫陌。”少女轻声地回答,如果不是挨得近,是很难听清少女说了些什么。
“从今天起,我们就正式认识了。”慕容羽顾不得咳嗽,断断续续地说。
少女再次抬起头来,望着脸色煞白的慕容羽,并没有作声,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嘴角的酒窝是那样的可人。
铁匠棚中的炉膛早已熄灭,火花也不见了踪迹。各种打铁的器具静静地沐浴在月色之下,映照出金属的光泽。老秦头蹲在打铁棚中,抽着那终日不离身的旱烟,吐出一股股白烟。望着眼前陪伴他几十年的打铁家伙事,再回头看看散发着油灯昏黄光芒的小屋,不由地陷入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