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之前是最黑暗的。
徐费如一夜未眠,身体终于是有了好转,她再也等不及了,支撑着收拾了几件衣服,准备乘着夜色逃离皇宫回南汉去。
刚准备好一切,出门打探消息的莺莺就急匆匆地回来了。一入殿门,她一把拉了正欲出门的徐费如入了寝居当中。
“莺莺,你打探到消息没?”徐费如迫不及待地问道。
莺莺扫一眼徐费如手里的包裹,眼眶里立即涌出一抹晶莹,一阵抽泣,道:“小姐,我们回不去南汉了。”
“回不去了。为什么?”徐费如连忙抓起莺莺的手,追问道。
“南汉没了。没了。”莺莺的神情有些呆滞,泪水决堤。
一个“没”字把徐费如的一颗心打入谷底,她怔了一怔,方才缓过神来,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道:“莺莺,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莺莺的哭声愈发大起来,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似的,渗渗落下,道:“小姐,你的主父,咱们南汉的皇帝他投降了。赵匡胤刚刚任命他为右千牛卫大将军。”
“主父他?”徐费如张了张唇,连连摇头。
“小姐的辛苦都是白费。刘继兴他是甘心情愿的投降,拥着大将军之衔兴奋不已,一点儿没有亡国之痛!”莺莺一边说一边跺着脚,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
“你怎么知道?”徐费如感觉像打了个晴空霹雳似的,这边她心系南汉安危,不顾生死,那边加官封侯,不亦乐乎,可笑,真是可笑。
莺莺一边抹泪,一边咬着牙,痛痛地说道:“是莺莺亲眼看见的。就在今晚,他接受了宋皇帝的封号,回了府中,就歌舞升平。”
徐费如浑身一颤,差点晕倒。原来自己投效的不是一个名主,还想着为他出生入死,不惜牺牲自己的清白,嫁入宋朝。错了,一切都错了,到底是为蜀,为汉?心像刀割一样的疼痛。
莺莺眼尖,赶紧扶住了摇摇欲倒的徐费如,连忙劝道:“小姐,不要伤心。既然如此,何须再留在宫中受苦?不如跟洛大人一起浪迹天涯。蜀也好,汉也罢,都不是小姐能左右的。”
徐费如抓紧了莺莺的胳膊,抬眸眺一眼窗外,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的确,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一种被出卖的感觉,原来自己的努力都是白费,主父都不在乎自己的江山了,她还需如此卖力吗?话又说回,他孟昶都不再为蜀国出最后一份力,终日酗酒,抑抑而终,她为的是什么?为国吗?蜀不在!为恩吗?汉已亡!突然之间,觉得活着好无意义!老天爷跟她开了一个大玩笑。
“是啊,蜀也好,汉也罢,也许我徐费如再无能力扭转乾坤了。就算倾掉他赵匡胤的江山,曾经的沧海也难为水了。”长睫一颤,微微闭上眸,思绪在脑海里涌起,兜兜转转,又回到原处。或许一开始,她就该做个寻常女子。
莺莺扶着徐费如坐到了香榻上,抹干眼泪,很认真地说道:“小姐能这么想就好了。大宋的皇宫也不是什么好地方,莺莺劝小姐一句,跟洛大人一起走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表哥?”徐费如摇头一笑,道:“表哥他还会想要跟我在一起吗?”
莺莺抿了抿唇,道:“洛大人若是真心喜欢小姐,是不会介意小姐的过往的。”
“真的好久没见表哥了。”徐费如靠在锦被上,蜷缩起身子,哀哀地看一眼莺莺,眼中似有几分乞求。
“小姐先躺一会儿。莺莺这就去找洛大人。”莺莺扶着徐费如躺下,扯开被子盖在她的身上,怜惜地看一眼,然后迅速出了宫门。
跟在小姐身边多年,真的没看到她像今天这般的脆弱。一直以来,小姐都尊刘继兴为父,本以为他是个有骨气的皇帝,只是错了,一切都错了,刘继兴跟孟昶一样,早已荒废了朝政,南汉根本就是自取灭亡,可苦了小姐的一片忠心。
徐费如望一眼渐渐远去的莺莺,或许身边只剩下这个丫头还是那么真真切切,把脑海里的所有杂绪都敛起,眼眸渐渐眯上……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吱呀响把她惊醒,睁眸一看,窗风入屋,把窗扇吹开。
香蕊宫中,空无一人。
洛雪臣没有来,莺莺已不在。
日已偏西,没想到自己一睡,就睡了一整天,掀开被子,缓缓下了香榻,对镜理妆,看着镜中的面庞,美丽而不妖娆,只是这种美貌能保留多久了。深宫之中,要面对的是朝堂之上那个高高在上,冷漠无情的皇帝。
如今刘继兴投降,他一定会想办法来羞辱她的。呵呵——她一声冷笑,甩了甩头,抚平凌乱的发丝,拂袖起身,转而出了宫门。
不管怎样,就算南汉亡了,就算刘继兴堕落了,她也不能就此颓迷,没了目标,至少还有表哥。表哥来这里一切都是为了她,这份情意,她怎敢忘怀?
夕阳西下,皇宫里一片金黄。
徐费如依然是一身素白的衣裳,漫步在林间小路上,想把所有的烦恼抛诸脑后,走了一里又一里,几乎把皇宫的小路走尽。
不知不觉,夜色降临,或许表哥已经去了香蕊宫,她方才加快了脚步,准备绕过小路,走上青石大道,忽而一个蓝影像幽灵似的飘过。
徐费如定晴一看,游龙般的身影是那么熟悉,是洛雪臣!表哥一定是来找她的。女子的心有了一份特别的激动。
正准备上前叫她,却见洛雪臣转了弯,朝着另一条路走去。那不是去香蕊宫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