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弄明白刚才飞过来的是什么,没有丝毫喘息得机会,又有东西破空飞来,这次凌乾决定不躲,任由飞过来的东西砸在他身上。
“——啪!”磷火鞭还是打了过来。
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凌乾一上午的时间挨了不下五百鞭,却还是没有弄清楚什么时候该躲,什么时候不躲。
中午摘下眼罩,凌乾想看看庄泽风扔过来的东西,在木桩周围转了一圈,竟什么都没有发现,根据上午他挨鞭子的速度,庄爷爷根本没时间将扔出去的东西捡回来,也不可能是刚才捡走的。
下午凌乾不再执着于躲庄泽风扔出来的东西,而将注意力转向鞭子,他发现当他躲避错误的瞬间,鞭子会有轻微的扫地声。
“悟性不错,这才第一天就学会了小聪明。”庄泽风这句话听不出是褒是贬,但凌乾能感觉到身上的鞭子并没有因此而发生改变。
第一天的训练结束,凌乾已经能根据庄泽风的鞭子与地面的摩擦声,判断自己是否躲避正确,虽然被鞭子抽打的情况并没有改善,至少能做个心理准备。
“虽然也算是个法子,不过你还年轻,可别走错了道。”吃晚饭前,庄泽风语重心长的说了一句。
吃完饭庄泽风也没有闲着,拿出了自己这些年里研究的丹方,一一给凌乾讲解,庄泽风并不是让凌乾记下这些丹方,而是将自己的思考过程和方向详细说给凌乾听,并让凌乾尝试自己去思考。
虽说凌乾只是炼药师学徒,但对丹药并不是一无所知,恰恰相反,那些无人知道的夜里他将宗内能找到的炼丹相关的书籍全都看了一遍,理论基础是凌乾的优势,只是碍于自己宗主弟子的身份,只能在房间偷偷炼丹,所以实践方面欠缺很多。
对于庄泽风的丹方中提到的药材凌乾几乎全都知道,这是他能与庄泽风讨论的基础。
“大部分药材的属性都为木,但在木属性中他们又有自己独特的五行属性。比如黄泉叶,性寒属水,味辛,喜阴,其生长的地方多伴有黑水,大部分炼药师都将药材视为独立的个体,通过药材的属性配药,可实际上药材生长的环境中所涵盖的远不止这些。”
在庄泽风的引导下,凌乾仿佛发现了新大陆。
“黄泉叶是一味很好的药材,但在丹药应用中分量都很少,因其寒性有毒,过则无法压制,可黑水却恰好能大幅度减少黄泉叶的毒性,且二者属性相同,对丹药成形并无大碍,与之相反的则是雀露,雀露形成于崖边,其常常引来霞莲扎根,雀露属木性平,霞莲属火性温,一个甜,一个苦,若单独使用两者皆有大用,可若混在一起则成剧毒。”
“可这张丹方里就有这两种药材。”凌乾指着一张名为“九曲化形丹”的丹方。
“眼神不错,这九曲化形丹算是我的得意之作,九天之中,拥有九种不同的形貌,那几个小子经常做些偷鸡摸狗的事,引来不少人追杀,后来全靠我的九曲化形丹。”
“那位头上戴花的大哥也?”凌乾现在想起那大汉都还觉得怪异。
“花姑那是刚打劫完回来,九曲化形丹的效果还没退。”庄泽风了然的笑笑。
怪不得今天没看到那大汉,只有一个矮胖的小子时不时来看看,这么说来这个九曲化形丹确实有趣!
“爷爷,您给我说说这个九曲化形丹吧!”凌乾眼睛发亮,满是好奇。
“哈哈,好,今天就以九曲化形丹为例,给你说说毒在丹药中的运用。”
雀露与霞莲一起使用有毒,所以破坏丹药性状,或无法成形,或丹药效果不对。
所以大多数人干脆不将二者一同使用,但庄泽言却花了三个月的时间仔细研究了这二者碰撞出的毒性。
结果发现这种毒性是因为雀露和霞莲属性不和导致的不稳定而产生的,就像磁铁互斥,强行揉在一起会产生移动,这种移动是不可控的。
而庄泽风的九曲化形丹就是利用了雀露与霞莲二者混合的多变性,并以此为主体,辅以稳定毒性和延长时间的药材,将这种多变控制在一定程度内。
可以说服用九曲化形丹的人在九天内形貌不断发生改变就是中毒的现象,但庄泽风将这种毒控制得很好,并不会影响身体机能,而只作用于改变体貌的程度。
庄泽风将自己的推导和思考一步步说给凌乾听,其中从结果导向原因,又从原因分析设计试验方法,一环扣一环,直到得出想要的答案,凌乾惊叹于庄泽风的严谨和耐心,也对白天的训练有了新的想法。
“您白天让我在木桩上训练,是为了让我自己判断哪些应该躲,哪些不用躲?”凌乾问。
“是啊,心静才能感知到周遭的一切,才能更接近事实,而从事实出发远优于从自己出发,上古之后,炼药师地位下降,导致大多数炼药师都性子急躁,对药材的理解多来自书本,炼丹也都想当然,而忽略实际。”
心静才能感知,而基于实际的感知才能得出正确的结论,可自己却钻了规则的空子,没有做到心静,反而用庄爷爷的鞭子来做判断,凌乾羞愧难当。
“爷爷,是我辜负了你的良苦用心。”凌乾歉意的看着庄泽风。
“是我老了,而且你也是基于实际感知而做出的判断,这才第一天,就能想出这样的法子,爷爷很欣慰。”庄泽风拍拍凌乾肩膀。
很快,二人又投入到了新一轮的讨论,直到天渐渐露出鱼肚白,凌乾担心庄泽风的身体吃不消,二人才停止。
小睡了两个时辰,凌乾的修行又开始了。
今天,凌乾不再关注庄泽风的磷火鞭,而是全心全意感受周遭的一切,在混乱与不确定中寻找规律。
每一件通过空气的东西,都会与空气产生摩擦,从而带出细微的风声。
当凌乾刻意去注意这些风声,它们就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再通过这些风声,凌乾就能分辨躲与不躲的时机。
三日后,凌乾已经完全摸清了庄泽风的规则。
左不躲,右躲,上不躲,下躲,风声小不躲,风声大躲……
在木桩后面已经累积出一层细碎的小石子,这就是庄泽风用来训练凌乾的东西,普通,随处可见,所以凌乾第一天才会围着木桩转几圈都没找到,将树藏在树林,将砂砾藏在尘埃,这是庄泽风给凌乾的第三课。
“看来你已经习惯了静心状态,从明天起开始训练定心。”庄泽风对凌乾的悟性和努力非常满意,当天晚上在庄泽风的要求下,二人没有继续研究丹方,而是早早休息了。
凌乾到这里的第五天,开始了最难的定心修炼。
“静心是忘我,而定心则是唯我。定则稳,稳则不变,水含千月,山带万云,然山水不变,我唯愿你千帆过尽,初心不变。”
“定心是一辈子的事,我只能将你带入门,以后我不在,只能靠你自己坚持。”庄泽风眼中是欣慰,还有遗憾。
欣慰后继有人,遗憾无缘此后。
凌乾不明白庄泽风为何这么悲观,根据他这几天的观察,庄泽风身强力壮,甚至走路带风,丝毫没有大限将至的苍老感。
“我这辈子都在小房子,小院子中忙碌,困在这小小的四方天,不然可以带你去更大的地方……”庄泽风说着将凌乾带到院里的水井旁。
太阳还未升起,清晨的水井光线不好,几乎看不到什么,亏得凌乾开源境的修为,才能勉强看到水面。
“你看了什么?”庄泽风问。
“水挺深的,很清澈,能看到水井的井壁。”凌乾如实说。
“还不够,你今天就在这里看着这口井。”庄泽风摇摇头,离开了。
凌乾想着庄泽风走之前说的那句“还不够”,难道是自己修为太低?讲道理,以十六岁的年纪到开源境,在整个长陵州都是前所未有的,数遍元灵大陆上古时期以来这近千年,不会超过一只手,那庄泽风要让他看的到底是什么?
中午,透过烈日,凌乾甚至看到了井底,仔细数了井壁的石砖,一共八百九十五块,水中有蜗牛,蝌蚪,水草,还有些泥沙……
卯时,庄泽风又来问了一遍,凌乾将自己在井中看到的这些全都说了一遍。
“还不够,再看看。”庄泽风叹息一声,又离开了。
凌乾看着波澜不惊的水井,摸不透自己到底看漏了哪里。
夜晚,上弦月升起,明晃晃的银色月亮落在井中,水上昆虫跳过,月亮荡起微波,然后又归于宁静。
当凌乾站在井旁观察月亮时并未察觉,但当他试图将头探向井里,他的影子挡住了月亮倒影的一部分。
这一刻,他恍然察觉到庄泽风要让他看的东西。
“爷爷!我知道你要我看的是什么了!是我的倒影是不是?!”凌乾大声朝庄泽风的房间喊。
房间中没有回应,庄泽风可能睡着了,凌乾决定明天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