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
我向这牢狱的极深处坠落。
苍穹浩大,此时却变成了巴掌大的一块镶嵌在无边无尽的黑暗中。我死死的盯着那片光明所在,直到黑暗逐渐将其湮没。
起始是一场宏大的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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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吉之庆,宇宙嘉赞。
穆兮高台,肃雍之相。
我以我享,奉于上苍。
至诚叩拜无极大道天王圣母。祐我福介,能得安康。
巍巍兮盛德,天地沐安宁。
昭昭兮功名,焕烂耀苍冥。
流霞成金室,宝衣光炳灼。
祷歌发太空,灵乐振沧茫。
云汉鼓万流,三界应声和。
恭诚之至愿,极乐永未央。
这首《恭祝无极大道天王圣母极乐未央颂赞》是北冥仙都为我千年寿辰所作,三界亿亿生灵齐声歌颂我的无上功德。
这是高坐瑶台,俯视三界的无极大道王母第一个千年大寿,自然隆重。于是设宴瑶池,遍邀宇内,共赴盛会。得此玉旨,神,仙,人,鬼,妖五处无不欢欣鼓舞,兴致冲冲地做着准备,到处寻找珍之又珍,奇之又奇的宝物作为贺礼献于王母。
于此盛事下,半月前传出来的那则新闻则像是一瓢凉水浇在了这锅翻滚的热油中心,令三界鼓噪,更添热闹。
这个令三界瞩目的始作俑者便是天界赫赫有名的战神太子,天帝与王母的儿子——夏。
那是距瑶池寿宴开始的几个月前,魔族余孽血炼九婴重现于世,作乱三界。天帝命太子下界诛杀九婴。太子自恃法力高强,身边只带着一名捧剑副将,意欲杀死九婴,取其内丹为王母贺寿。谁知那血炼九婴自知大限将至,拼死一战,竟要与天界的太子同归于尽。
正当太子凝神对战之时,身后的那名副将忽然倒戈相向,拔剑偷袭。一番苦战后,血炼九婴与那名副将俱被斩于剑下,而太子也身受重伤,下落不明。直到距离王母寿宴的五天前,人间的一座无名小山之上突然金光万道,正是太子殿下御气归天了。
太子归天,皆大欢喜。只是让三界瞩目的,是太子的身边还跟着一名来历不清的凡间女子。流言中,是这名女子救下了受伤的太子,天长日久,互生情愫。也有一说,此女子乃是魔族遗留,趁着太子受伤虚弱,迷惑了太子。更有一荒诞至极的说法,说那凡间女子不从,太子霸王硬上弓强行将其带回天宫。
三界复又为王母寿宴的事情紧张忙碌了起来。但是这流言蜚语却在私底下愈演愈烈,甚至传出此女子已有身孕,太子跪求王母要娶其为妻的无稽之谈!
“啪!”一只净白的海云镯被狠狠地摔碎在地上,顷刻化作一团洁白的云气消失在翻滚的云雾中。天宫的地上永远都是云雾密布,只有刚刚镯子落地的一瞬,一小片的云雾被击散开,才露出带着繁复精美图样的地面。
铜爵跪在珍珠帘外,眼睛直直的看着地上那一小片地面,像是在出神。慢慢地周围的云气将这一小块华美的地面再次掩盖,铜爵的耳边才传来陶陶那有些嗔怪的声音。“别再皱眉了,花钿都有些变形了。”
我手扶着额头,看着镜子中这个装饰华丽,眉目却冰冷严肃的女人。那深深的怒气让这张端庄威严的面容带上了一丝扭曲。
阿夏回宫已经五天了。除了每日早晚过来草草请过安后,便终日呆在毗沙宫中,任凭天界谣言四起。五天了,任是我如何得明敲暗问,都被他含混过去,支支吾吾翻来覆去就是那套受伤落入凡间,修养过后只身返回天宫的说法。我命铜爵暗中查探,得出的结论却是整个毗沙宫被围的滴水不漏。除了正殿招待访客,其余地方均被太子亲军施法守护,根本无法进入。
毗沙宫的守卫防的是哪个?谁不知道!我是你母亲,有什么是需要你瞒着我,防着我的!
陶陶一面端详着我的发髻,一面说道:“接着说啊,还查到了些什么。”铜爵听到陶陶的问话,泥塑一般的身体终于有了动静。“回禀元君,属下于凡间太子养伤之处找到了这个。”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白布包裹的东西。陶陶终于不再纠结于手上的两只簪子究竟哪枝更配我的发髻,将它们一并插在我的头上,转身去接过那个布包。
珍珠帘在陶陶的撩动下来回动荡,于空旷的大殿中发出清脆烦人的声音,久久不曾平静。
我心中愈发恼火,一面将陶陶插戴在我头上的那几只大簪钗拔下来,一面在心中起了一个念头,那来回摆动的珍珠帘便瞬间恢复了平静,直直的垂在那里。就在刚刚珍珠帘乱做一团的时候,透过镜子我仿佛看见永远低着头的铜爵竟然抬起了头直直的看着陶陶的背影发呆。又好像是我的错觉似的,那珍珠帘子恢复平静的同时,他依旧是单膝跪在那里永远低着头的铜爵,不曾抬起过头。
陶陶手里拿着那两个东西,轻蹙双眉。“倾颜?这该不会是那个女子的名字吧。”陶陶笑道:“这臭小子,还有这种小心思。”我从陶陶手里接过那对被白布包裹的木偶,小巧精致,每个不过手掌大小,可以看出雕刻它的人是用了心的。尽管如此,雕工毕竟拙劣,根本看不出两个小偶人刻的是谁。只在背后各刻着一个名字。一个上面刻着天界战神太子的名字——夏,另一个上面刻着“倾颜”二字。
“从哪里找到的?”我问道。铜爵犹豫了一下,回道:“回王母,在太子养伤之处所寻得。”未等我再发问,他接着说道:“属下领了玉旨便即刻去了凡间的那座小山。发现那座小山竟被天帝派遣天兵封禁住。”“为何封禁?”铜爵答道:“属下不知。”
当日寻遍三界也未找到这个逆子,还是当日他归天之时,散发出的祥光瑞气被周围山上的山神土地发觉,这才知道他的隐居之处。
铜爵回到:“想是陛下也觉得此山蹊跷。此山虽小,但紧邻光镜,天水等山,依着当日寻找太子的阵仗,应该不会将其落下。怪就怪在此山既无山脉,也无地脉,不发于昆仑,也不在《天地江山总录》之上,凭空出现了这么一座山。想来陛下也是觉得蹊跷。”
我皱着眉头,心里总觉得不对劲,天帝封禁此山的目的绝不是如此。铜爵接着说道:“此山被天兵看守的紧。万般无奈之下,属下只得拿出王母令方才进去。还请王母降罪。”我点了点头,缓缓说道:“这也无妨,我原本让你小心行事,不要张扬怕的是走漏风声,又让三界再起谣言。天帝那边…也罢。”我沉吟片刻:“你接着说吧。”“是。”铜爵接着说道:“属下进得此山,方知此地果真是一方钟灵毓秀的宝地。山水树木无一不美,飞禽走兽,无一不灵。居此洞天福地只觉遍体舒泰,心里畅快至极。”我有些诧异的回过头看向铜爵。
看他一反常态的在那里夸赞此山的妙处,陶陶便玩笑道:“若叫你不做神仙了,做个凡人去那山里过活,你可愿意?”“这自然是愿意的。”铜爵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我与陶陶对视一眼,便知此山大有蹊跷,就连铜爵也中了招。
陶陶一面整理着我的发髻一面说道:“接着说,还查到了什么。”铜爵复又说道:“属下找到那木屋,并未发现有何不妥之处,只在床上发现了这对木偶。属下猜想这偶人上面的名字必是殿下与那女子的名讳。于是便探寻幽冥,找到阎君翻查生死簿。却发现光镜,天水一带只有一个叫做倾颜的女子,年龄也与传闻中相仿。只是….”“只是什么?”陶陶问道。“只是这个叫做倾颜的女子早于三年前就已死去,至今魂魄尚未归地府。”“那她可还有父母家人。”“有,但她的一双父母并幼弟于她死后,一齐命丧虎口,无有全尸。可生死簿上该着此一家四口均是长寿安乐之命。绝不该遭此横祸,阎君查定无有伤天害理之恶事,便放此女子的父母幼弟转世投胎去了。”
我正待说什么,殿外却传来一阵靴履飒沓之声,环佩叮当清脆悦耳。行至殿外,有侍女朗声道:“禀王母,銮驾齐备,已至无量宫外,吴天妃,梁天妃于宫门外候旨。聆听圣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