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直愣愣的站在那,高昂着头。双目灼灼地看向台上。只不过这一次她看的不是我,而是天帝。
天帝也感觉到了有那么一束暧昧不清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于是顺着那道目光的方向看去,忽的“唉”了一声,诧异道:“怎么,瑶池上哪里来的凡人?”
六界中无外神仙人鬼妖魔,其形相似,亦可变化。唯一可以区分的便是头顶及双肩所散发出来光芒,神头顶金光,仙头顶白光,鬼与妖具是黑烟,唯有人不同,头顶并双肩有真火三点,人死火灭,人化鬼,火化烟。
惧留纱不仅可以遮住她原本的面目,连她身上的三点真火也可一并隐去,只有淡淡地惧留纱所发出的金光。
可这惧留纱蒙骗的过其他神仙,却逃不过天帝的双眼。台上的东西二圣并三清都看出来了,只默不作声。唯有他,一句疑问,仿佛一颗石头,瞬间激起平湖千层波浪。
于是以阿夏和那个凡间女子为中心,原本簇拥在阿夏身边的神仙立刻如同潮水般散开,围在不远处细细打量,窃窃私语。阿夏站在那,宛如站在一个笼子中,接受着无数双眼睛肆无忌惮的审视与争议。阿夏紧紧地抿着嘴唇,大手捞过身后那凡间女子的手,死死的攥住,低声说道:“别怕,有我在。”
我心里暗自咒骂他多嘴,面上却笑道:“怎地酒还没喝,就说起糊涂话来,这瑶池圣地,哪里来的凡人。”金母亦是笑道:“天帝自凡间时,便不胜酒力,今日果真是高兴,竟饮了这许多杯。”东华帝君举起手中的酒杯嚷道:“这小百花和仪女酿的酒就是好,来呀,在同我饮几杯”!
天帝目光不离那凡间女子,手中举起酒杯说道:“这酒的确不错,看来帝君与金母果真饮的多了,怎么连一个凡人都看不出来。”帝君与金母无法,齐齐看向我。我心里着急,恨不得将面前这个搅事精的嘴给缝上。“太子,你身后那个凡人是从何处来的,为何要遮掩身份,擅入瑶池。”阿夏额上已经冒出了冷汗,像是定下了什么决心似得,咬牙道:“回禀陛下,她是….”“简直大胆!”陶陶怒道,“四下执法神官何在,速速将那擅闯瑶池的凡人拿下。”“喏!”一对我的亲信走出来,要将那凡间女子带走。我心下松了一口气。纵使此时她的身份大家已经了然于胸,但到底没戳破那张纸,也就没到无法收场的地步。
执法神将走到阿夏身边,要将那凡女带走,谁知那凡女竟用力挣扎起来,抱着阿夏的手臂,与神将厮缠。阿夏知道越早离开愈好,否则等着她的就是五雷轰顶,打入无边苦海,永世无法超脱。阿夏低言几句,那女子皱着眉,不知对阿夏说了些什么,就是抱着阿夏的胳膊不肯撒手。我心下着急,怒道:“执法神将何在,还不速速将那凡人带下去”阿夏拱手道:“母亲息怒,儿臣亲自押着这凡人去无量宫。”说着带着那凡女就要走。
此时场内鸦雀无声,随着阿夏的脚步自动分开一条路,阿夏抓住那凡间女子的手臂,坚定地向外面走去。我看着阿夏的背影,那是多想给身边的那个瘦小的人遮风挡雨。忽然间,我觉得阿夏似乎不再是那个事事都要问过我意见,累了,受伤了会找我倾诉,寻求帮助的那个孩子了。我猛然间才醒悟过来,今日是我的千年寿诞,阿夏也有几百岁了。
天帝再想说些什么,我一拉他的手,瞪着他的眼睛怒道:“此时由我处理,不用你多嘴。”他冷笑了几声,端起酒杯看向阿夏和那个凡间女子离去的身影。说道:“天规戒律一向是你最看重的,三界都说你公正无私,比你的夫君要强上百倍,这回看你到底能不能法外开恩。”我一股怒火直冲天灵,他分明是知道了那个凡人的身份,故意当着无数神仙面前挑破,“他可是你儿子”!
阿夏带着那个凡间女子大步流星的向着瑶池外走去。众神无不互相交谈,天帝点破,谁不知道那个的凡间女子的身份。
传了那么久的主角骤然出现在大家面前,无不都睁大双眼仔细端详那个将天界堂堂的战胜太子迷的七荤八素的凡间女子究竟长成个什么样子。于是观者无不大失所望,都当那女子是哪种绝色,那里想到是这么张平淡无奇,男女不分的面容。于是一干神仙好奇心又起,纷纷猜测这女子究竟用了什么手段让太子爷这么听话,难不成真是魔女用计,设下的陷阱?
“这,这长的也太寡淡了点,太子殿下看上她什么了。”“谁知道,你瞧太子爷手纂的那么紧。还真当成个大宝贝了。”一个灵官啧啧说道。一旁的梦泽水君说道:“实在是想不到啊,这女子长相连一个最普通的玉女都比不上,更遑论是九凝仙子。”一个小仙好奇的问道:“九凝仙子又是谁。”梦泽水君嗤笑道:“台上那位给太子爷定下的未婚妻啊,东岳大帝的独生女儿,未来天界的太子妃。”小仙大惊失色:“啊!那这事要是传到她的耳朵里,得多伤心啊。”火德星君一杵他胳膊,笑道:“还用传。”用他长满赤色扎髯的下巴向对面一挑,“那不在那吗,脸涨得通红的那个。”
“真…真漂亮。”那个小仙一见到九凝仙子,顿时眼瞪的圆了。想往前凑一凑看的想仔细些,没想到脚下失准,踩到了一个酒杯,只听“哎呦”一声轻呼险些跌倒,右手恰巧伏在一张条案上,惊醒了趴在案上呼呼大睡的那个青衣神仙。
许是酒量不济,自太子刚来的时候,它就已经趴在案子上睡得人事不省。周遭的神仙也不认识他,都道是哪个下界刚刚飞升的不入流的小仙,如此盛会上,喝的如此失态,大家面上一笑,也就不再理他,任他睡去。谁知刚刚那个没站稳的小仙一撑条案,趴在案上睡觉的那个青衣神仙竟然醒了过来,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一件见到小仙,就忙着拉他再喝。那小仙急忙挣开他,嘴里急道:“一会儿喝,一会儿喝。”说着又向对面踮脚看去,寻找那个清丽的女仙。
青衣神仙手里拿着酒壶,好奇大家怎么不去喝酒,反倒都凑到前面。拿着酒壶摇摇晃晃站起身,向前凑去。它揉了揉双眼,定睛一看,顿时双目圆睁,怒发冲冠,猛地大喝一声:“那里来的妖孽,竟敢演化身形,擅闯瑶池,还不拿命来”。说罢不知念了个什么咒术,猛地将手中酒壶掷了出去,化作一道青光,流星一般向着阿夏飞去。
谁也不会想到一个籍籍无名的小仙会突然间发难。但大家谁也不会认为堂堂的战神太子会接不住一个小酒壶。阿夏一把将那酒壶握碎,化为齑粉,而紧随其后的是一个鸽子蛋大小的小人落在了阿夏身后那个人的头顶上。那小人浑身雪白,似婴儿一般却无半点血色,唯有眉间一点通红格外扎眼,头上一把通天鬏栓着一个小铃铛。这小人悄没声息得落到那凡间女子的头上。
阿夏的目光还没落在那个青衣仙人上,便只听得身边人一声惊呼,随即余光便看到一道轻轻的如同影子一样的金色光芒缓慢地飞舞在空中,缓缓地落下。他伸手想抓住那片薄薄的惧留纱,却为时已晚。惧留纱被掀开,露出了纱下人本来的面貌。
那样一种绝色在天宫永不消散的薄雾中显现出来。惧留纱仿佛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它该被剪碎扬散天际,只因为它将这么一张倾国倾城的面容遮掩的严严实实,一丝不露。
于是整个瑶池鸦雀无声,原先嘲讽她面容寡淡平凡的神或仙无不瞠目结舌看着这足已绝艳三界的面容。只有一干天女咬碎银牙,恨恨不已。
我们离得远,只看到她的背影和一头乌黑的长发随着风散开,不知何处飘来的花瓣与之缠绵不舍。我心中疑惑,怎地这背影好生熟悉。却只见天帝怔怔的站起身来,面带痴像看着那个身影。我心里更添疑惑,只觉不祥。刚想呼唤陶陶,却见她也痴愣愣站在台下,与天帝一个样,只不过面上却带着一丝不可置信地憎恶与愤怒。
安静的瑶池仿佛又过了一千年的那样漫长。其实自惧留纱从她头上滑下到此刻也不过五息的功夫。直到我仿佛在不能承受的时候,我轻唤了声:“阿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