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陶一楞,下意识地看向我,我也被天帝搞得心里毛毛的,手按着胸口那颗红石坠子。心道:他如今来必是有事要求我,且一定是为了她的女儿。我心下稍定,对陶陶使了个眼色,陶陶深深地看了我和天帝几眼,这才犹犹豫豫的退了下去。
天帝坐在我身边,四下打量殿里的摆设,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盯了我半晌,我冷笑着抱着胳膊看着他,他凑的近了,竟不自觉的皱了下眉头,我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也是尴尬,眉间的纹路更深了,犹豫了半晌,终于是坐正了。
我倒是有心和他好好的谈一谈。“阿夏的那件事,你究竟打算怎么办。”我问道。天帝盯着殿门:“你不是定下东方太岳的女儿给他了吗。至于那个凡女....”他沉吟起来,不知如何开口。我好笑道:“当初是你在瑶池上戳破了这层窗户纸,又当众给了我难堪。你当然是不在乎我的,但就是这一番愚蠢至极的举动,将我们一家三口骑虎难下了。”他忽然转过头,笑吟吟地看着我:“这也不难,朕倒有个两全之策。”“什么?”我心里开始打开了鼓,我隐约猜到他要说什么。让阿夏娶了九凝,倾颜吗,就留在朕的身边就好了。”“你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吗?”我坐直身子,诧异道:“倾颜可是阿夏带上天来的。”天帝面色不变,笑道:“这样三界流传的那些阿夏恋上凡女,不顾天条戒律的谣言不就不攻自破了。”他看我不说话,自顾说道:“朕会处理好的,给倾颜一个新的身份上天。至于阿夏吗,朕也会将他在谣言中摘出来的。”“你不明白我什么意思。”我急道。天帝打断我说话,双手抓住我的肩头,温声道:“你放心好了,纵使大家心里都明白,但面上是不会说破的,不会触碰你的天—条—戒—律。”他微微一笑:“因为朕,是天帝。”我看着他满是自信的脸冷笑道:“阿夏呢?”“什么?”他一时不解。“阿夏这么乖巧懂事,他为了什么肯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你没想过吗?阿夏是爱极了她,才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将她带上天来的。你如今这么轻轻巧巧的就把这件事情解决了?”我打开他攥住我双肩的手:“你想没想过,你若将倾颜强行留在身边,阿夏会如何呢。”天帝猛地转过身,不再看我,脸色沉郁道:“朕是他的父亲,难不成他还要和自己的父亲抢女人吗!”我哭笑不得道:“是你这个做老子的和自己的儿子抢女人!无论如何,那个倾颜绝对不能留在天上,先让她回凡间,再作计较!”他猛地扭头看向我,半响才好声说道:“朕今日是想和你来商议让倾颜先成仙再说。”我靠回枕上,看着他摇了摇头。成仙?这么一个祸根,我会让她成仙?我若是同意了,便真是脑子有病了。他也是看出我的执意,手指纂的作响,却也是想不出什么软话,好话来央求我。
过了半晌,他瞄到门外陶陶映过来的影子。忽然笑道:“她对你倒是忠心,什么都肯为了你去做。”“你身边难道没有一个忠心的。”我漫不经心的说道。
“我身边是有几个忠心的,只是还没有忠心到为了我什么都可以做的地步,比如说....”天帝扭过头来眯着眼看着我,我看不清他眼中是哪种情绪,“比如说——放火。”我顿时好笑起来。他见我忽的发笑,也跟着笑了起来,说道:“我终究还是天帝不是吗,若想惩罚一个小小的神君,也不是什么难事。”“火,是我让她放的。”殿里空空荡荡,只有我两个对视着。
我看着天帝笑道:“我不仅叫她放了火,还叫她挖了坟,砸了棺,烧了她的衣服,毁了她坟前的长—生—木。”天帝有些诧异,他一定觉得我会怕他生气追究而替陶陶隐瞒这件事情,这么快就把底牌亮了出来,看来他是真的不想在无量宫待上一时半刻。
“你是想用陶陶来威胁我吗?”我不屑道:“你是天帝没错,你想杀谁就杀谁。可唯有一种人你杀不了,你知道是谁吗。”我盯着他的眼睛缓缓说道:“那就是我不同意你杀的人。莫说是陶陶,哪怕是我无量宫中的一只蚂蚁,我不允许你踩,那你就得绕着走。”他周身散发出莫名的寒意,那是一种极怒时的杀意。可我是不怕的,我仿佛是一个身处炼狱中滚烫岩浆中的罪人,被他身上的寒意包裹住,竟是莫名的舒服和痛快,我半躺在榻上,和他绷得像弓弦一样的身体比相,显得更是放松。他被激怒了。他掐住我的脖子,额上青筋暴起。我冷笑道:“用力掐啊,把你咬牙的劲使出来。”“贱妇!”他一挥手,一道金光飞出,殿内六十四棵降龙柱应声而断,我连忙吹了口气,地上的轻飘飘的云雾旋转着飞了起来,化作六十四棵云柱托住了大殿。
“你想让我同意那个倾颜加入仙籍?你本来想讨好我,取悦我,就像凡间那些勾栏瓦舍里的妓子一样。可是你发现你做不到了。你强忍着面对我这黄脸婆,可等到陶陶出去,只剩下我们两个的时候,你就再也忍不住了。多看我一眼,你都觉得厌烦是吗。你用陶陶威胁我,让我心存顾虑,让我觉得无非就是给一个凡间女子一个仙位,这算什么难事。”我坐起来,盯着天帝暴怒的眼一字字说道:“可你看轻我了,自一开始你就看轻我了,你看轻我,所以你为我的死敌立下坟茔,日日思念祭拜,你看轻我,所以你以发妻之礼下葬我的死敌,让我无法自处,你看轻我,偷换了我的长生木,将它种在我死敌的墓前。”我一面说着,心里一面在滴血。疼,特别疼。却莫名的一种快意让我无法停下来。“我不和你追究此事,你该庆幸,你反倒用此事来威胁我,这就是你的愚蠢。”天帝冷冷的说道:“你以什么身份追究此事。”“你的妻子。”天帝冷笑道:“我的妻子死了,你不是。”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我是你的原配妻子,天地为证,三界公认。”我说到。天帝哂笑,不置可否。我将一个东西狠狠地掷在他的脚下,“拿走它,脏了我的地方。”天帝捡起那半块玉梳。摩挲着,见他高大的背影在殿门透过的光里显得模糊不清。“朕忘了当年是否真的爱过你,但可以肯定的是,我心里认定的妻子,只有琼音一个。”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惆怅,“若琼音在,她一定不会这样与朕说话。她也一定会事事都顺从我,她是那么温柔善良的一个人,死的却怎么是她。”“滚!”我大喊道。
他走了,走之前说一定会让倾颜成为神仙,用尽一切手段都在所不惜。
陶陶端进来一杯茶放在我的手边,我强撑着笑道:“今天算我赢了吧。他逃跑了。”陶陶不说话,双手轻轻地揉着我的太阳穴。“他伤了八百。”陶陶说完便不再说话了。我也挣扎不住了闭上眼,我知道伤了他八百,却损了我一万的兵。如果他今天来果真带着那么一丝的愧疚或不安,若他不用陶陶来威胁我,若他像一进门那样平和的对我说上几句平常话,或许,或许,或许.....
窗外有凤长鸣,“扑啦”一声自树上飞起,不知去了何处。我浑身酸软,没有一丝力气,想和陶陶说话,却张不开口,想叫陶陶歇歇,唤侍女进来为我按。可陶陶的手按在我的太阳穴上却比太上老君的丹药还要管用。我头里燃烧的那把熊熊烈火正一点一点被消灭。
我躺在榻上闭着眼,又恍惚能看见似的。
殿门不知怎么悄悄地开了,开了那么一小条缝隙。只不过外面不是天界那光明而灿烂的景色,反而黢黑一片。我盯了半晌,见无人进来。诧异道:“陶陶,怎么天黑了。”陶陶也不说话。我起身自榻上向门外走去。我顺着那条门缝看去,却发现一个熟悉而陌生的模糊身影站在那一片黑暗中。
这轮廓如此熟悉,我眼中竟然要淌下泪来。心里压抑的委屈此刻竟冲破了自尊这条堤坝,洪水一般向外涌来。我的心酸的有些发疼,我的丈夫,我的儿子,我的…..都让我想痛哭一场。只是身为王母,又怎能如此失态。可今日不行,那眼泪拼了命的向外挣扎,我抵抗无果,便任它去了。忽然,那个身影竟然向前走去,在黑暗里那模糊的轮廓彻底没了踪影,我心急的一把将门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