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中午上午十点,首都国际机场。
老黑推着行李车走在前面,千之翼、蒙芊一左一右紧跟在后面,三人急匆匆的走进了候机大厅。
老黑晃着脑袋看了他们一眼,嘿嘿一笑:“我像不像明星?你们像不像我的保镖?”
千之翼掏出身份证,连头也不抬说道:“错!大人物出行,推行李车的都是助理。”
“黑助理,跟紧点!”蒙芊对着老黑咋呼道。
老黑无奈地摇摇头换了个话题。“哎,十二点半的飞机,我们这么早来干嘛?怕赶不上啊?”
“老黑,米第一次坐飞机?”千之翼终于用正眼看了他一下。
“处女航!哈哈!”
“可以理解。”
旁边,正满脸兴奋东张西望的蒙芊忽然悄悄地拽着千之翼的手臂,朝右边努了努嘴。
“快看!好帅哦!”
千之翼扭头望了过去,原来是一群国外的空勤人员,正英姿飒爽地迈着大步往前走。
前面领头的,是两位身材高大,帽檐露出白发的中年飞行员,后面跟着十来位拉着手杆箱的空嫂,同样的霸气侧漏。
蒙芊盯着看了几秒,说道:“不过,他们也太可怜了,年纪这么大还出来打工,你们如果到这个年纪,估计已经在家里抱孙子了。”
“说的倒是,生活不容易啊!”老黑装作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
“你们啊,别人最好的生活状态,就这么被你们侮辱了。”千之翼被两人的孤陋寡闻气的差点说不上话来。
十二点不到,三人已经登上了飞机。
由于蒙芊的机票是后买的,座位不在一起。老黑主动提出他一个人坐,让蒙芊和千之翼坐一起。看起来这是最合理的安排了,千之翼没有反对。
落座以后,蒙芊拿起座椅背上的机舱图看了起来,边看边被波音777巨大的客舱示意图震撼到了,不由得小声地哇哇发出感叹。
就在这时,千之翼用手指轻轻戳了蒙芊一下,朝旁边挤了挤眼睛。
“怎么了?”蒙芊扭头看了他一眼。
“你旁边的外国小伙子用中文跟他朋友在电话里告别呢。”千之翼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
“大惊小怪!你会说英文,就不能允许老外说中文啊?”
“不是这个意思。你去跟他商量商量,反正他一个人,坐哪儿都一样,让他跟老黑换个位置看行不行?”
千之翼说完,忍住笑靠在座椅上,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蒙芊知道,千之翼是想让她使用美人计。
蒙芊用力狠狠掐了一下千之翼的手臂,稍微酝酿了一下情绪之后,露出一副灿烂的笑容,转过头跟小伙子表明了她的意图。
出乎意料,小伙子爽快的答应了。
见蒙芊的美人计施展成功,千之翼迅速站起身,从行李箱中取出一把精美的折扇递给正准备站起来的小伙子,一边说道:“Thank you very much!非常感谢!”
这个时候,蒙芊终于明白千之翼买工艺折扇的目的了,心里一阵佩服。
换座成功以后,蒙芊满怀雀跃,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兴奋地看着窗外。老黑则是一脸认真的翻看着安全指示图。
千之翼掏出手机关上了以后,闭上眼睛疲惫的靠在座椅上。
十二点半,飞机挺着硕大的肚皮,朝着目的地平稳的飞了起来。
初次乘坐飞机的老黑和蒙芊显得兴致勃勃,一会儿看看窗外,探头看着地上蚂蚁般大小的汽车,一会儿又打开座椅前的播放屏幕,搜索着电影频道,再过了一会儿干脆盯着训练有素的空姐看个不停。
不出几分钟,老黑就显得有些无聊了,他来回挪动着身体,问千之翼:“这要坐多久才能到啊?”
千之翼伸出两个手指比划了两下。
“Twenty-two Hours.(22个小时)“
“什么意思?”蒙芊也侧过了脑袋。
“Twenty-two Hours,意思是22个小时。记住了,这是今天的英文课程之一,剩下的晚上继续。”
“傲我死?真奇怪,老外说个话怎么都要死要活的?中国人叫踹你死,几小时叫傲我死。”老黑摇着头,阴阳怪气的说道。
“天啊,22小时,不会吧?”蒙芊开始担忧起该如何打发这二十多个小时的旅程了。
“直达的航班时间比较短,只要13个小时。我们这趟航班需要经停香港等几个城市,航程是长了一些,但是票价便宜了一半。慢慢熬着吧。”
千之翼从背包里掏出几样东西,给他们一人扔了一个:“渴了,飞机上有啤酒、饮料,饿了,有奶油、面包、面条,这些都可以找空嫂帮你们解决;困了,戴上这个眼罩睡觉;吃撑了,飞机上有厕所,可以给大地施施肥;没事别烦我啊。”
说完,戴上眼罩两腿一伸,大爷似的躺了下去。
老黑使了个眼色,朝蒙芊小声问道:“如果我上厕所,那个东西真的会从天上掉下去啊?”
说完,他像小偷似的鬼鬼祟祟地看了看四周,一副害怕别人听到的样子。
“他是大骗子!骗你的。等会飞机餐来了我们不要叫他!让他尝尝骗人的后果。”
想到千之翼饿醒之后的一幕,蒙芊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
几个小时以后,新鲜感一过去,老黑也学着千之翼戴上眼罩,靠在座椅上昏沉沉睡了过去。剩下蒙芊一个人看着下面像一面巨大的镜子似的海洋,发出阵阵感慨。
傍晚七点多的机舱外,阳光仍旧将云层照得雪白一片。慢慢地,像有一支画笔开始为它着色,云彩开始一点点变幻着。
再过了一会儿,阳光不再那么灿烂了,刺目的太阳变成了一个通红的火球慢慢西去。
画笔渲染的速度越来越快,云层都被镶上了美丽的金边,层层叠叠的犹如大海上泛着金色的波涛。
过了片刻再往外看时,太阳已经渐渐沉入了天际的地平线,外面的天色也跟着暗了下去。
不知是高空氧气含量不足导致,还是确实累了。千之翼一直处于似睡非睡的状态中,眼帘虽然是合上的,但微微跳动的眼皮,似乎在预示着会发生什么。
连续两罐冰啤酒下肚,让老黑感觉前所未有的舒畅。飞机发动机低沉的轰鸣声此刻反倒成了他的催眠曲。
睡梦中,父亲熟悉的面孔像窗外层叠的云层,涌动着漂浮在他眼前,继而落在水面上,不断聚拢着又散开。几秒以后,那层影像随着一圈圈波纹抖动着,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们来洗手间,马上!”
朦胧中,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千之翼的耳畔,那感觉既亲切又奇妙。
他猛地睁开眼睛。机舱内的乘客几乎都进入了梦乡,空嫂仍然忙碌地来回巡视,时而俯下身体,小声的跟旅客交流着什么,时而端过来一杯饮料,微笑着递给旅客。
飞机轻微的颠簸,以及座椅上方闪动着的几盏安全提示灯,让千之翼意识到自己不是在梦里。
正恍惚间,黑暗中两双同样迫切的眼神,就如同黑夜的草原上狼群发出的绿幽幽的亮光,同时照了过来。
三个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碰撞的一刹那,千之翼顿时明白了过来,接收到信息的,不止他一个人。
接下来的动作,就像事先演练过似的。他们将身上的眼罩、毛毯甩在座椅上,站起来转身就往机舱后面奔了过去。
洗手间上方,“VACANT(无人)”的指示灯闪烁着。旁边的空嫂脸上露出职业的微笑。她朝走在前面的蒙芊微微点了点头。
不等空嫂“Please wait a moment.(请稍等)“那句话说完,千之翼和老黑迈着急匆匆的脚步,跟着蒙芊进了洗手间,转身就把门反锁上了。
如果此时他们还在门外,一定可以看到昏暗的机舱内,空嫂那双瞪得像铜铃的大眼珠子,以及脸颊两侧瞬间浮起的一片红晕。
狭小的空间内,由于紧张,蒙芊拽紧了千之翼的手臂。三人略显沉重的呼吸声,让里面的压迫感更加强烈了。
就在老黑警惕地四周张望时,千之翼突然伸手将蒙芊拉到了身旁,盯着前面的镜子一言不发。老黑似乎也嗅到了什么,浑身肌肉紧绷,一副如临大敌的姿势。
在他们的注视中,镜子如同被高温融化了似的,轻微的颤动了起来。
紧接着,这一股波纹竟然以镜子为中心,一圈圈沿着四周扩散开,波纹所及之处,无论是水龙头还是卷纸架,无论是塑料还是金属,全都变成缓缓蠕动的流状物体,整个洗手间很快就化为一个碧波荡漾的空间。
他们顿时有种凌空站在水面上的漂浮感。
就在这时,蒙芊悄悄地用手指了一下镜面。
此时的镜面又起了新的变化,从中央部位鼓了起来,就像有一个人极力想从镜子里爬出来一样,将镜面顶出了一个半圆形。
随着球体越变越大,逐渐从镜子里升起时,一道蓝光包裹着它,缓缓流动着。
“后门的神经中枢系统!”盯着这个流光溢彩的球体,千之翼压低嗓门说道。
蓝光聚拢着,发出神奇的诱惑力,千之翼的双手似乎被吸引着,不由自主的向前探了过去。
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手臂也跟着变幻,发出五彩的光芒。随即,一波波信息就如同电流般,顺着手臂盘旋着逆流而上。
千之翼的眼神有些涣散起来,一瞬间觉得自己已经灵魂出窍。
他看到了一切!
他看到飞机掠过长空,空气被机身和机翼滑开,化成一道道蜿蜒的白色气流飘散在半空。
他看到了所有的乘客还在沉睡,露出甜美的微笑。
他还看到驾驶舱里,英俊帅气的机长端起手中的咖啡,悠闲地喝了起来,
他看到了自己被蓝光包裹着的躯体,旁边试图阻止这一幕发生的老黑,以及手足无措,紧紧揪住自己衣角的蒙芊。
当眼前的一切越变越小,飞机已经变成一个小小的闪光点漂浮在蓝色的地球上。
环形山脉被奶白色的的月色笼罩着,从眼前滑落。
当海王星、天王星、土星等星座相继擦身而过,自己渐渐被宇宙的黑暗包围着的时候,突然一股强烈孤独从他心里升起,两行泪水飘向了无边无际的银河中。
耳边响起的碰的一声巨响,将千之翼拉回到了现实中。
一股强大的气息带着咄咄逼人的压迫感瞬间就填满了狭小的空间。
这种感觉他太熟悉了!前几天被压在大楼底下时,他就嗅到过这种特殊的味道。
“创始者!”
千之翼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叫,迅速将手从镜子前抽了回来。
已经快要从镜子里剥离出来,微微跳动着的圆球体像是突然意识到了危险般,嗖的一下往回收。
与此同时,创始者强大的能量波冲向镜面,试图阻止它往里逃逸。
两股巨大的能量在狭小的空间里碰撞着,将涌动着的镜面拉扯出一个朝里面凹陷的半圆。
千之翼他们的耳膜被潮水般低沉且带着愤怒的声音不断冲击着。
流动的镜面旋转着,向里面塌陷的趋势越来越猛,越来越急促。
伴随着猎猎作响的呼啸声,漩涡内的气流开始将四周的物体拉扯了过去。
束手无策的三人只能紧紧的拥抱在一起,惊悚地看着眼前发生的剧烈纠缠。
随着炫目的光芒在眼前闪过,一股如上帝般的怒吼在三人的耳畔响起后,他们就发现自己的身体被无穷无尽的力量撕扯成成千上万个碎片,抛洒在辽阔的宇宙间。
那一声巨响来得如此突然,同样,瞬间就寂静下来的洗手间,就如同从未发生过什么似的。
唯有顺着水龙头一滴滴掉落的水珠,三人凌乱的发丝以及被冷汗沁湿的后背在暗示着他们,已经逃出生天了。
空嫂依然站在门口,注视着陆续从洗手间里走出来——头发凌乱、身体似乎要虚脱了的三人,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一刻,她不禁回忆起自己曾经同样青春、一般冲动的年华,心里不禁发出一声感慨:“So young! So great!(年轻真好!)”
正当她沉浸在美妙往事中,千之翼匆匆折返,打断了她的回忆。
“Three glasses full of ice water,Please!(请给三大杯满满的冰水!)”
“No problem,Right away!(好的,马上!)”
空嫂转身走进备餐间倒了三杯满满的冰水。刚想走出去,返身又从储藏柜里取出三个餐包放了进去,这才端起托盘,迈着优雅的步伐走了过去。
发生在洗手间的一幕,仅有短短的十来分钟,对于千之翼他们来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他们未曾预料到与后门的相遇来得如此突然,也未预料到,遇见的地点会在万米高空。
更加不曾预料到的是,创始者拦截的举动来得如此迅猛。
回忆起与后门的对话,千之翼终于明白了说他是一颗启明星的真正含义。
创始者追踪后门,其实是双管齐下的。他们一方面通过对程序的修正,来定位和追踪后门的位置;同时,他们正是通过千之翼的意识叠加以后所释放出来的不同频率的信号,进行重复确认!
那么,对于创始者的步步为营,他们真的就无法摆脱,结局就无法避免了吗?
机窗外的天空黑漆漆一片。但似乎隐藏着无穷的未知和可怕的能量,在等待着合适的机会对他们发起致命一击。
机舱内的灯光暗了下来,最后清醒着的几名乘客也都陆续进入了梦乡,但三人毫无睡意。
千之翼努力回想着刚才短暂的接触之后脑海里残留的信息。
“它很想跟我沟通,我感觉只需要再有几秒钟,就能清楚它的想法和意图,但是。。。唉!”
虽然绞尽脑汁,但看的出来千之翼实在无法回忆起更多。那一刻他的意识似乎停顿了。
千之翼开始明白到,创始者阻断了他与后门之间的交流意图,并且很有可能已经清除了他的一部分回忆。
听着发动机低沉的轰鸣声,三人毫无头绪,就这么眼睁睁地靠在椅背上,相对无言。
最终,无法抵御的困意袭来,三人放下空荡荡的水杯,相继进入了沉睡的状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