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救绿萼蘩卿遗恩
女子一醒来，打量一番周围，见是一处干净敞亮的房间，知被人所救，再看侧窗处，案几前坐一五六十岁的威严妇人，正在执手喝茶。傍边的矮凳上，一个十三四岁的美貌少女将头倚在她的腿上，闭目养神。
“老夫人，是您救了我吗？”女子声音虚弱，说着话，作势就想要起来。
蘩卿睁眼，“别动，你想做什么？我帮你。”说着就起身走到床边，她以为女子想更衣，不好意思出口。
那女子竟然懂得她话中之意，听话的没再动，却感激的摇摇头，道：“烦劳姑娘了，我只是想起来坐一下。”
蘩卿看了下孙氏，见孙氏没有反对，知道这是无大碍的意思，便叫丁香进来，扶着她慢慢起身，半倚迎枕靠着。
孙氏看着这姑娘感激的对丁香道谢，美目顾盼，无意间流转的都是勾人魂魄的媚态。心念一动。她阅人无数，自然知道，这种姿态，非有经验的老鸨子教授训练不可。而要做到举动自然，绝非一朝一夕，一撮可就。必须从小研习，勤学苦练方可成功。
她这才暗暗打量起这姑娘的容貌来。
只见这女子不过双十年华，虽满尘色，却难掩其柳眉凤眼、红唇白齿。相貌虽只在中人以上，但看其身段婀娜，观其一言一行，甚至眉目深处的悲伤绝望之色，竟都是带着风情万种。再想方才所见，其外裙虽为粗布，内衫却是精细的细棉布。稍微一寻思，心中已经了然，这个女子，恐怕并非出自寻常人家。现在大家门户私蓄瘦马成风，观之年纪却大了些。那么，若非豪门里的罪妾，也定是犯事的婢妓了。
蘩卿此刻看了孙氏一眼，见她微微点头，便笑着道：“姐姐刚才说救，倒也当不上。那片竹林恰巧是我们家的罢了。”
女子一连声道谢，“不知小姐怎么称呼？”女子问蘩卿，蘩卿答了，她便问自己的孩子，蘩卿叹声道：“姐姐滑了胎，血已经止住了，并无大碍。”
“那我以后还会再有孩子吗？”
“以后好生调养着，或者还可以再生育。”
女子听完这话，呆愣住片刻，旋泪盈于睫，悲伤之情溢于言表。“多谢姑娘实言相告。”说着，坐直了身子深深再拜。
蘩卿观她神色，一番言语动作下来，端的是情真意切，动人心弦。心下也觉这个女子不简单，做不经意的张口问：“听姐姐像是北地的口音。不知姐姐叫什么？姓甚名谁，家在哪里？怎生独自流落至此？”
女子敛眉颔额，半侧头，待要张口，却先已经泪如泉涌，呜咽声抑扬顿挫，仿佛开了闸口急泄而出的洪流，再难止住。
蘩卿懂得她的无助悲伤。女子的贞洁比什么都要紧，她又刚失去了孩子，再知道自己有可能再也不能生育，怎能不绝望。
蘩卿递了自己的丝帕给女子，女子抖着手接了。那眼泪却似乎止不住，直哭得蘩卿心肝乱颤，心慌意乱，也就悲伤起来。
好容易女子止住了悲声，却是哽咽着柔肠百转的道：“今日多蒙老夫人和姑娘相救，大恩大德，累生难报。何须姑娘下问，奴家自当如实相告。奴家骆王氏，贱名绿香。京城东城人。奴家夫婿月前亡故了，奴家身怀六甲四月，自顾不暇，南下来投亲的。却是那亲戚奴家再也找寻不到……却在此时遇到歹人，那拉车的师傅……我并不认识……是在吴县城里雇的……”
蘩卿知道她说的必然不全是实话，她倒也能理解。只是她前世也并未救过这么一个人，心中难免没有底，正待再详细问问，寻些漏处，却听门上有人来报，说杨家大公子杨恒带着杨四娘来了。
孙氏皱眉一瞬，旋叫下人进来，嘱咐在后罩房扫一间屋子给绿香住。又嘱咐了绿香几句，叫其安心住下养好身体，其他事情，容后身体好了再说。王绿香感激涕零，强要下跪叩拜，被蘩卿阻止了。
孙氏这才带着蘩卿穿过药铺后门，直接进了前院。
二人走到回廊转角处时，蘩卿停下脚步。孙氏也停了，回头看着她。蘩卿给外祖母行礼，“外祖母，那我先回去了。”“嗯，回去吧。”孙氏看了看她，嘱咐道：“四姑娘过去你屋里了。你们好歹姐妹一场，去见见吧。那日，她跟着你也是受了大惊吓的，你要谢谢她才是。”
“是，外祖母。”蘩卿点头应声。
“至于杨公子，见不见的倒也没什么要紧，”停了停，才又道：“不过，总是要见的，何必不见呢？”
蘩卿省得这话的意思，笑道：“外祖母说得对，没有必要避着。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人和事。”
“嗯，”孙氏点头道，“正是这样，你明白就好。”
蘩卿这才行礼后往后院去了。孙氏看着她的背影，半晌才侧身往前厅走去。她是个外表方正到冷酷的人，此时心中的欢喜竟然难以自已，一瞬间有些无法控制住眼中的热意。转过身时，脸上却露出了一个极淡却舒心的笑容。她挺直了脊背，一步步往前走，边走，嘴里喃喃道：“阿泠啊，你的囡囡生了一场病之后，似乎不一样了呢！你开心吗？”阿泠是她已过世的儿子页问泠的乳名。
其实，转身的蘩卿也是想笑的，只不过，她的笑却是冷笑。
今日是杨沈两家商量和解的日子，舅舅和哥哥一早便赶去了苏州，若顺利的话，最早也是明天下午才能回来。
杨恒不可能不知道这事，可是，这个时候，他来了？
蘩卿既然已经想好了拒嫁，当然不会再见不想见的人给自己添堵。只不过，蒋氏想让自己嫁给杨恒真是想疯了吧，还真是一派小家子气啊，前世她怎么没有发现这一点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