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东宫内的气氛,和预想的剑拔弩张全然不同。太子屏退了下人,“未及正式恭贺皇兄新婚之喜。”
“喜从何来?”
“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皇兄搭上了丞相,不就等同朝着帝位更迈进了一步吗?”
楚萧文皱眉,“你说错话了,请我喝酒。”
楚萧韶从柜子中取出珍藏许久的佳酿,“这可是父皇赏赐下来的,是西域进贡的烈酒。我一直收在书房里,没让他们收起来。这样的好东西,若是交下去了,指不定要的时候就没有了。”
“这简单,鱼目混珠就好。”
“皇兄平日就是这样教导下人的?”楚萧韶又取出了一套极为朴素的酒具,“今日没有外人,皇兄是来与我推心置腹的,那我也以寻常人家兄弟之间的礼节相待了。”
“唉。”楚萧文长长叹了一口气,看着太子,满眼的心疼,“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地放松下来啊。”
他避而不答,“皇兄方才说我说错了,我是哪句错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和你争。”楚萧文从未如此认真,“我是真心的。我对那个位子一点兴趣也没有。”
“我知道。”他也收起了刚才的戏谑,“若非兄长庇护,我只怕是难活到今日。兄长放心,等时机成熟,我定会亲自替兄长正名。”
“不必了。”楚萧文伸了个懒腰,“我只想做一介布衣,中隐隐于市,和心爱的女子白头偕老。看着你把这天下治理得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我就知足了。至于别人怎么评价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兄长......”楚萧韶犹豫了一下,“方才是子骞过分了。只是不知者不罪,兄长莫要迁怒于他。”
“别人怎么看我,我都无所谓的。”他坚定的眸子对上楚萧韶的犹豫,“只要咱们兄弟齐心,其利就可断金。”
楚萧韶苦笑道,“哪有那么容易。如今朝中一片污浊,人人都倒向齐谦。咱们要是想整顿朝纲,重塑朝中正气,恐怕是比登天还难啊!那个齐谦老奸巨猾,他在朝中的关系盘根错节,连父皇都忌惮他三分,以咱们现在的力量,想要撼动他,无异于蚍蜉撼动大树啊!”他将杯中的酒一仰而尽,“这酒好辣。”
“咱们可千万不能让他如愿。”楚萧文想到齐谦假意奉承的嘴脸就一阵恶心,“非得一击即中才好。”
“那齐芳若......?”楚萧韶试探性地问,若是皇兄对齐芳若动了真心,会让事情更加麻烦。
“我今天来,也有这件事情。齐芳若表面上跋扈,其实对她爹也是很不认同的。我今天来,就是想求你,能不能到时候替我在父皇面前求求情,用恭王妃的名头保她一命,或者......我不做这个恭王了,将我和她一同贬为庶人,以示惩罚。”
“兄长!”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自己这个皇兄,为了显示出自己的荒唐,日日流连烟花之地,可也从来没有听说过他对哪家的姑娘动了心。可偏偏!造化弄人啊!“这天下女子,无论是才情,还是样貌,在齐芳若之上的比比皆是。为何非要是她?为了她你连兄弟骨肉情份都不要了吗?”
“韶弟!”见楚萧韶如此激动,“我是说如果。如果父皇不肯留她一命。我知道,你会帮我的,是不是?”
“你得告诉我,为什么?”
“无辜。”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是啊!那齐朗虽然和齐谦、齐翰不亲近,但也是齐家人。那你要皇姐怎么办呢?难道要让皇姐守活寡吗?要我说,父皇就不应该将皇姐嫁过去!皇姐一个妇道人家,何苦要让她卷进朝堂争斗!”
“只有把齐谦捧得越高,他才能摔得越狠。他越是风光,就越是得意,越是得意,越会露出马脚。到时候,各种罪名一罗列,还怕不能将他和他的党羽给一网打尽吗?到时候,朝政清明,不正是你我所期盼的那样吗?”此时的楚萧韶已经冷静下来,多年的储君培养,让他思考更多的是朝堂的利益,天下的安宁。
楚萧文冷哼,“父皇为的究竟是天下,还是他自己?”
“父皇怎么会......”其实楚萧韶心中一直有这样的疑虑。虽然皇姐不大喜欢大皇兄,但是对待每一个弟妹都是一视同仁的,毫无偏私。有了什么好东西,自己都顾不上,也要想着先送给弟妹们。他们和皇长姐的关系也十分亲密。父皇既然对齐谦动了杀机,还为皇姐千挑万选了齐家人做夫婿,这不是把皇姐往火坑里推吗?只是他从来都不敢说出来,他对父皇深信不疑。今日被皇兄一语道破,他不由得沉默了。
楚萧文却是咄咄逼人,“你想过要如何保皇姐吗?”
“皇姐是天家血脉,自然......”
他打断了楚萧韶的话,“那如果是皇姐自己不想苟且偷生了呢?”
“这怎么能是苟且偷生?”
“既入齐家门,便是齐家人,即便是公主,也不能例外。父皇若是真心疼爱皇姐,便不会给皇姐选了齐朗。退一步说,齐朗若真是个良人,父皇就该力排众议,让齐朗入赘。”
楚萧韶皱眉,认为他方才的话很是无赖,他很不赞同,“兄长,治理天下,谈何容易?若是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处处被儿女私情所羁绊,会天下大乱的。”
“所以,这个圣君只有你来当,我连个贤王的资格都够不上,倒不如做一介百姓潇洒。”
“不说那么多了,喝酒!”
酒过三巡,楚萧文终于进了正题,“韶弟,你是不是让傅兰若去找齐芳若了?”
“没有啊?”他有些奇怪,“怎么说起这个了?”
“省亲的时候,她俩就凑一块儿说了两句话,今日傅兰若又来我府上,轻车简从,和齐芳若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也是奇怪,平日里这两个人之间势同水火,今日倒是亲热得很。齐芳若还留了她用午饭。”
楚萧韶调笑道,“原来兄长是让人给赶出来了,没地方吃饭,所以跑到我这里来了?”
“你能不能有点正行。像个储君的样子好不好。”楚萧文埋怨道。
太子憋住笑,正色道,“我确实没有请她去当说客。以兰若的性格,也不会主动去揽这事儿的。会是谁说的呢?”
“依我看,除了皇后,就只有皇姐了。”
“嗯。”他若有所思道,“兄长说得是,母后近来常常传召兰若进宫,皇姐也很喜欢她。外人都以为我们兄弟相争,斗得你死我活的,她们为了缓和关系,从这方面下手,也是有可能的。”
楚萧文道,“看来日后这太子妃的人选非傅姑娘莫属了?现在就开始教她如何做好一个储妃了。”
“我其实,不希望她当太子妃。”楚萧韶犹豫良久,“我希望她能快乐。”
楚萧文很是不屑,“太子妃,皇后,这是多少女人的梦想?我母妃为了皇后的位置,这些年来不知道做了多少腌臜事。傅姑娘想来也不例外吧。”
“不。她若是太子妃,必然要承受许多不必承受的东西。陈贵妃虽然跋扈,但是她活得潇洒恣意,而我母后,却是让这深宫和规矩锁了一辈子。兰若如果只是我身边的一个寻常女子,她一定能快乐自由。”
“你就那么自信能保护她?你可别忘了,皇后尚且是皇后,都得承受陈氏的明枪暗箭,若傅姑娘只是你身边的一个妃子,你非但没有给她正妻的名分,说不定还会害死她。我可听说,这位傅姑娘和清宁郡主、还有苏将军家的苏姑娘交好。这几位可都是喜欢舞刀弄枪的,你要是让她闷在后宅一辈子,只和那些女人们耍心机,弄手段,恐怕你会完完全全失去这样明媚的一个女子。”他感叹道,“有时候,我还真是羡慕你。羡慕你身在福中不知福。”
“那咱俩换换?这个太子你来做?”
“你白送给我,我都不要呢!”
两人就这样把酒言欢,用了些送来的饭菜。“我得告辞了,在你这里时间呆久了,恐怕会惹人怀疑。”
“好。那我也不送你了。”
兄弟之间的默契,是只要一个眼神,对方就能心领神会的。
人前,楚萧文还是那副跋扈的样子,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一个前来收拾桌子的小内侍道,“殿下,您午膳怎么就用了这么少?”
“气都要被他气饱了,还吃什么!”楚萧韶面色不悦,“耀武扬威、抢走了父皇赏赐的御酒也就算了,还赖在我这里不肯走,哪里像个皇子?简直就是个泼皮无赖!”
那小内侍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默默低下了头,跟着其他人退了出去。紧接着,就要去给陈贵妃报信了。
“是吗?他真这样说的?”陈贵妃慵懒地倚在榻上,“还算这孩子有点本事,能把楚萧韶给气成这样。他们在屋里那么久,可说了些什么?”
“太子殿下屏退了下人,什么也没听到。”
“不要紧,明儿等萧文入宫,本宫自然就知道了。你做得很好,来人,赏!”
“谢娘娘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