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寂寞无行路
很偶然的一个机会，她遇到一个本土的澳洲二十五岁左右的农场主路瑞斯。他的父亲因为重病将农场抵押给当地银行贷款，父亲没有保住，有没有钱可以还款，农场眼看就要被收购走了。沈郁却在一刹那间做出决定，问：“还缺多少钱？”她用英语问。
路瑞斯看了她一眼，回答：“两千万。不是专为治病，当时爹地的生意也陷入了困境。”
沈郁想了一下，打量着农场半天，递给他一张世界银行卡。路瑞斯几乎呆愣了好半天天下红雨了吗？太阳从西边出来吗？父亲的生意倒闭之后，几乎所有以前交往的人都避着他们，而她，是天上派下来的仙女吗？……
从此以后，无论沈郁有多坚持，他都视沈郁为农场的主人。因为是她沈郁替他保住了他家的祖业。后来他发现这个单身女人竟然怀孕了，他对她更加小心翼翼了，甚至雇了佣人专门伺候。他白天在农场和雇工们一起忙活，而沈郁则替他料理家里的一切，让他用无后顾之忧。他虽然很好奇她肚子中的孩子，却不敢问。两人晚上经常聊天，情意渐渐加深，俨然亲密的朋友。
沈郁渐渐发现路瑞斯不仅在农场的布置方面很有建树，在骑马、剑术、射击、游泳，甚至一些高科技的社会前沿的东西上也毫不逊色，一问才知道他曾经到美国斯坦福大学留过学，只因为父亲的生意出了问题才回来继承父业。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家里现在里里外外就靠他一个人了。虽然他骨子里向往流浪，但是不能弃父亲于不顾。
他们有很多相同的兴趣，路瑞斯曾经打趣问：“你来做这个农场真正的女朋友怎样？”
“不是吧？你没有发现我们更适合做朋友吗？”
这一点是不言自明的。或许他对她有些许爱慕之情，但是更多的成分却是知己的相惜之情。这与男女之情是截然不同的。不过，随着沈郁的肚子一天天鼓起来，他却比沈郁还要紧张，俨然一副准爸爸形象！看到沈郁害喜害得几乎吃不下任何东西，他不能理解地耸耸肩。经常他会抚摸着沈郁的肚子问：“怀孕那么辛苦，你怎么有勇气？”
“不如你赶快娶回来一个老婆，感受一下孕育孩子的过程，你会发现比起怀孕受的苦，其实心中那份幸福却是难言的。”沈郁并不觉得他的抚摸是侵犯，反而倍感亲切。
“还是不要了，那么可怕。”
“你没有爱过的女孩子吗？”
“她不愿意尊重我的生活方式，只想让我迁就她。虽然我知道爱是奉献，可是爱若真意味着失去自我，我宁愿离去。”
“你还是想要流浪吗？”
“我想环游世界，尝试各种工作，但是现在，我却迟疑了。”他很真诚地看着沈郁，“你让我觉得成家真好，而生命的缔造似乎比探险更有挑战性，更有创意，也许，不久的将来，我会成家。”他扶着沈郁像农场外的一片小树林走去。
“看到你怀孕，我忽然理解爸爸了。他曾经也是一个热血沸腾、想要过富有冒险性生活的青年，但是他却为妈妈停留了，搁浅了他自己的梦。爱能够留住人，却改变不了一个人的本性，因为爸爸一直不反对我的生活方式。他说这爱你的人，不会强求你改变，反而会悄悄适应你。只是适应、配合，而不是改变。”他突然蹲下，抚摸沈郁的肚子，将头侧放在她的肚子上，“听着胎音，感觉胎动，没有哪一个男人能抵住这种幸福的诱惑。
“男人都爱小孩吗？“沈郁的口气忽然幽幽的，她抬头看着前面，然后，她愣住了。
“是啊，我们应该去医院做一下B超，看是男孩还是女孩。但愿是个小公主……“他忽然感觉到沈郁身体的僵硬，下意识地回头，看见一个器宇轩昂的男子站在前方十步远的地方，用一种很复杂的眼光看着他们—不是他们，是沈郁。他不自觉地站起身，再看那男子，忽然觉得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很眼熟。
亦翔远远地看着沈郁一脸幸福地偎依在一个男人怀中。她怀孕了吗？她只离开四个月而已，却……这样又有什么不好呢？他要的不就是她的幸福吗？所以，当余光一查到沈郁的地址，他就乘坐私人飞机来了。他这个人，已经在社会上除名了，他已经是亡人，暂时又不方便用另外的身份在公共场合露面。
那男人和沈郁走近了，他只扫了一眼，已经知道沈郁找了一个不错的男人。虽然不是很英俊，但是那种似乎与生俱来的伟岸、安全感、祥和感却是男人中少见的。尤其是他的脸贴在沈郁的肚子上时，他几乎嫉妒地相信他会是一个好父亲。
他缓步走向沈郁，她胖了一些，她应该是快乐的。
路瑞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是什么地方，而眼前走近的男人又有熟悉的陌生感，他只能保护性地揽住沈郁，问：“你们认识？”有必要的话，他已经握紧拳头。
“他是……一个朋友。”沈郁不知该怎么介绍王亦翔，现在他是谁，是什么身份呢？
“是吗？”路瑞斯已经放松了警惕，他朝王亦翔笑着伸出手，“我叫路瑞斯，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是。”亦翔的眼睛仍然没有离开沈郁。
路瑞斯听到他的声音，愣了一下，“尊姓大名？”
亦翔转头看他，伸出自己的手，“MARITE，我的英文名。”说完不再看他，然后转向沈郁，用中文轻声问：“你，还好吗？“
“我很好，我们……都很好。”
“我们？”是了，他们！他们已经合为一体了！亦翔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刚升起的嫉妒已被强压下去了。
沈郁静静地看着他，她知道他误会了“我们”的意思，她在心中暗喊：“我和我们的孩子都很好。”
“既然是朋友，到家坐一会吧。”路瑞斯看着王亦翔，这个自称MARITE的男人，忽然眼前发亮，他决定……
“不必了，我要走了。”他用英文道完谢，然后对沈郁说：“知道你生活得很好，这就够了。”
“你—你好吗？她好吗？”
“大家都很好，那么就这样吧。”亦翔静静地看了他好一会，然后转身离开。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沈郁也没有转动视线，她抚着肚子喃喃道：“我们都很好。”
“他叫王亦翔，对吗？”路瑞斯突然出声。
沈郁一下回过神，随即淡淡地回答：“王亦翔已经遭遇车祸，不幸英年早逝了，这么轰动的事，你不知道吗？”
“你大概不知道我是王亦翔的fans吧？我在美国时，他刚闯进好莱坞不久，那时美国各大校园?都涌起追中国星热，那股热潮就是他引起的。”
“他那么传奇吗？”她在大学时也有过耳闻。
“他让人敬佩的不只是演技，更在于他个人的私生活。他那么执着勇敢地追求等待一个女孩子。你知道吗？有记者为了给他制造绯闻，几个记者商量好交换着全天候偷拍，连续两个月，一无所获。他对自己的一切毫不隐瞒，但是也让人抓不到一点纰漏，他甚至不肯拍激情戏……”
沈郁听着路瑞斯娓娓道出亦翔在美国的发展，心里变得潮潮的。
“……你就是他一直等待的那个女孩吧？”
“然后呢？”
“他当然没有死，他只是被逼得只能选择这样隐姓埋名，还有一些事，也许只有你自己能够解释。”
“你那么聪明，在农场真是埋没了你。”沈郁笑着转身并没有回答他。
路瑞斯见她不愿意回答，只得作罢，“真没有想到我能这么近距离地接触我的偶像，更没有想到你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女主角。哦，对了，王亦翔四个多月前发布的封镜之作《LEAVINGFRESH》，你看了吗？我只听说过名字，从未看过，据说只在发布会上放映过一次，然后他出事后，就再也没有上映过。无论哪里都得不到……”
沈郁仍是不做任何回答。
路瑞斯终于肯放弃这个话题，突然问：“看他的样子，似乎把我当作你肚子里孩子的爸爸了，对吧？不如我们就假戏真做，你嫁给我吧？反正孩子生下来，是需要一个父亲的。”
沈郁看着他，忽然笑起来。
“你笑什么？是不是你跟他有约定？比如一段时间后他会来接你回去？”路瑞斯想套出她的话。沈郁耸耸肩，说：“我现在还不想结婚。当然你刚才说得那个问题我之前还真的没有想过，但是，你真的觉得我们合适吗？”
路瑞斯也笑了。“那你决定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现在很好。”沈郁忽然看着他的眼睛，“难道你要赶我走？”
“ohmygod!我哪里敢，你才是我的主子呀！”路瑞斯装得很委屈的样子。都笑了沈郁，她想了一下，说：“我以前是搞设计的，现在，我想在这里重新起步。”
“你想搞设计，在这里？”路瑞斯有些惊讶，她从未说她是干什么的，今天是第一次。
“我是一个从农村一步步打拼出来的女孩，我不想发生了一些意外就放弃我之前所有的努力。这些天，我害喜的症状已经减轻了，我想我可以工作了。当然，如果你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另外找地方住。”
路瑞斯正听得着迷，忽听她要搬走，忙摆手，“我们是朋友，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我当然也会回馈你。”
“那好，我正有事要麻烦你。”沈郁摸了一下肚子，“首先，帮我弄一张这里的准生证，我的澳籍户口；然后你要帮我租一套办公楼，注册公司；还有—暂时就这些吧，具体的细节，我到时再告诉你。”
路瑞斯听着沈郁的话，脸上的神色不停地变换。等她说完，他看着沈郁的眼睛说：“我现在终于有些理解他等了你十年，为什么还没有等到你。”
沈郁愣了一下，叹了口气，并不想跟任何人谈论这件事情。“你能帮我吗？”
“你放心，一定会让你的孩子报上户口；至于办公楼，你想买还是租？”
“租吧，还有工厂。”
“你想流水线生产？”路瑞斯不得不重新打量她，相处四个多月了，他接触的沈郁显然不是她最真实的一面。
“是不是觉得我把一切都简单化了？”
“在这里你认识什么人吗？”路瑞斯不得不问，没有人际关系根本打不开生意网。
“你不是说你的父亲以前经商吗？难道没有交际圈？”沈郁并不掩饰自己的想法，这并不算利用，她帮了他，在她需要的时候，他也应该提供必须的帮助。这时基本的礼尚往来，如果路瑞斯不是个小家子气斤斤计较的人，他就会毫不犹豫、不遗余力地帮她。而这么多天，她之所以隐忍、迟迟不肯做出行动的原因，其实与一直在考验、观察路瑞斯的人品有很大关系。她在异国人生地不熟绝不敢轻易冒险，她输不起。更何况，肚子中有了孩子，她更不能输！
“那就让我试试吧。”路瑞斯几乎没有一丝考虑就回答，但是他还是不得不说，“你在这里确定没有认识的人吗？我父亲的生意朋友没有搞设计的，而且交情并不深。你想想看，如果交情够深的话，绝对不会说，我父亲的公司要倒闭了，他们没有真正伸出援手的。”
“你父亲的公司是因为什么而倒闭的？”沈郁皱眉。
“爹地性格耿直，他来不了尔虞我诈，家族的产业就这么一点点败落下去。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交的一些朋友，再生意中并帮不了他什么。这本是无可厚非的。”路瑞斯皱着眉头说，显然他还没有完全继承他父亲的脾性。
沈郁似乎松了口气，“你现在不打算把你父亲的产业重新置起来吗？”
“心有余而力不足。”
“如果我支持你呢？”沈郁考虑了一下说。
路瑞斯的眼睛忽然放光，“你是认真的？”
沈郁点点头，“我投资，你来运作。”
“那么你的公司也是现在起步吗？”
“对，只不过我做的只是个试验。最起码，等你赢利之后，我再扩大。所以，咱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出公司倒闭的原因，对症下药，这次只准赢不准输。”
路瑞斯看着沈郁忽然不说话，“你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
“你看到的样子。”沈郁笑道，此刻她又恢复了之前路瑞斯见到的沈郁。
“也许，不久后，我就能见识到全面的你。希望会有更多的惊喜等着我。现在我们先回去，你休息，我去查资料，明天会给你一份关于公司的总结报告和策划书。”路瑞斯扶住沈郁向回走。
晚上，沈郁坐在窗前，心中却久久不能平静。这几个月来，她的心没有想象中的思念煎熬，可是见到亦翔的一刹那，她知道这些天，她的心只是在极力避免罢了。但是，能避免的了痛，又能避免的了爱吗？为什么在他离开后，在这个无人的夜，她的心会如此不知所措，会如此需要他？他怎么会知道自己会怀上他们两个人的孩子呢？他想不到，想不到他们虽然分开了，却最终仍有一根线连着。他们还会再见吗？为什么还要渴望再见呢？没有任何机会了不是吗?早就告诉自己放弃，不是吗？
“亦翔，不要怪我，这个孩子纯属意外。我不是想要独自占有，我只是想要一个可以长时间陪我的人，我需要释放我的爱。”沈郁喃喃抚着肚子低语。
第二天，路瑞斯一见沈郁下楼，就跑上前，递上手中的资料。沈郁看着他充着血丝的眼睛笑道：“一夜没睡吗？”
“怎么睡得着？”他仍是兴致勃勃、情绪高昂的样子，一点也找不到疲惫的影子。
“你家是做纺织生意的？”沈郁皱了一下眉头。
“对，我们这里羊毛可以自给。这是很廉价的原材料。所以一般的家族生意，基本上都是与纺织有关的。怎么，你有—”
“不是，只是忽然想到，我可以真的做到流水线生产。既然有这么充足的原材料，我可以尝试着朝这个方向设计衣服。你的第一步—嗯，先找秘书—”沈郁边看策划书便坐在沙发上。
“这个需要你来做面试。”
沈郁询问似地看着他。他耸耸肩，“我根本没有做过这些，但是你不是说过你当过很多年的设计总监吗？这对于你来说不是小菜一碟吗？这方面我必须向你借鉴经验。”
沈郁想了一下，说：“我们两个做，主要是你。毕竟这个秘书跟你的时间可能要长一些，你们需要默契。现在你去做这方面的功课。明天张贴广告。”
路瑞斯摸着下巴，看着沈郁的眼睛不说话。
“你不同意吗？”沈郁问。
“你到底—你真是个神秘地女人，为什么要这么帮我呢？不遗余力。”
“不，我也是要求回报的，所以你别把我想象的那么高尚，以后你可能会对我失望。”沈郁几乎没有微笑。她想让路瑞斯对他所做的认真起来，她输不起。
“你会怕吗？”路瑞斯盯着她的眼睛问。
“你是指什么？”沈郁知道这是一个赌注，路瑞斯对她的真正状况毫不知情。也许在他的眼中，她是一个身怀巨款的神秘女人，到底有些什么，路瑞斯根本不知情。沈郁却知道一切还不能过早地坦白，亮牌越早可能失败的越快，她不能有一点点的冒险。这些年跟着刘轩，学到最多的恐怕就是生意场上的尔虞我诈了吧。那时候还经常为自己的改变而神伤，怕自己变得不是以前的自己了，怕变得再也回不到从前。
“没什么。”路瑞斯似乎无所谓的笑笑，他也是不放心的，不是吗？这个世界谁又能跟谁真正坦白，谁又能跟谁无所保留？想要成功，最大的勇气就是赌！赌那一份真心，赌那一份直觉，赌那一份幸运。“饿了吗？我去看做了什么。你先坐在这儿等着。”
沈郁看着路瑞斯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她拨了个电话。
“喂？怎么有空打电话？”香枳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似乎还有孩子哇哇的哭声。
“孩子不乖吗？”沈郁忍不住笑，母爱的光辉乍现。
“是啊，很闹人，比刘延难带多了。你怎么样？”似乎把孩子弄脱手了。
“还好。昨天，亦翔来了。”
“我先说，不是我告诉他的。”
“我知道，你若是告诉他，早告诉他了，何必等到现在？”
“他说什么？”
“他只是看我过得好不好。”沈郁的声音里有一丝落寞。
“他—知道了吗？”
“他看出来了，但是，由于当时的情况有点特别，他似乎产生了误解。这样也好，他永远不知道，似乎是最好的。”
“我看他对你可是没有死心。他只是暂时被绊住了。”
“香枳，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候。从我决定放手的那一刻，我对我们之间就没有任何期待了，以后我会有自己的生活。你不是希望我生活得快乐吗？”
“但是会有什么特别情况让他误解孩子不是他的呢？难道你跟别的男人同居了？”
“是。”事实就是如此。
“不会吧？这么短的时间—”
“总之他这么认为了，而且我也的确住在他家里。你知道的—路瑞斯。”
“你们两个做了什么亲密动作会让他误会呢？你该不会真的再恋了吧？这倒也是个好现象。他是个怎么样的人？”香枳显然认真了。
“我今天打电话，不是要说这个的。”
“那你要说什么？还有什么事比终身大事更重要吗？”
“我想在这边开一家设计公司。你，跟你老公说一下。”朋友就是利用的，谁说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