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非走不可的路
一个月后，沈郁带着女儿和一个保姆坐上回国的飞机。几个小时后，已经坐在了香枳的家中。刘延抱着宝影大呼小叫，香枳也是一脸嫉妒。
“干嘛摆着一张臭脸，你儿子都两个还那么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沈郁笑着哄她的小儿子。
“我想要一个女儿嘛，这两个臭小子每天都快把我折腾死了，看你女儿多乖！”
“她闹的时候，你没有看见嘛！”沈郁仍是一脸幸福地说。香枳忽然看着她的眼睛问：“他知道吗？他知道是个女儿吗？”
沈郁摇摇头，看似很不在意的样子，“跟他有什么关系？也许他已经有自己的孩子了。”
“你是不是在埋怨他？一个人在外面生孩子是不是吃了不少苦头？有没有人陪着你，是不是有怨言？”
沈郁淡笑无语，有怨吗？怀孕时的失眠，产房时的生不如死，一个人带着孩子在异国的艰辛，真的没有怨吗？可是这一切都是自己选择的，现在女儿已经胜过了一切，什么情啊爱啊，似乎都比不上宝影的一个微笑。
“你准备在国内呆多久？”香枳转移话题。
“一个星期吧，那边正忙得热火朝天，我是想念—我的母亲，真的很想念，尤其生了宝影后，我忍不住了，我想见她。以前为了所谓的有出息争气，我几乎没有回过家，这么多年来，我从未尽过孝心，跟她说过贴心话。现在我也做了母亲，我能理解她的心。可能在担心我，在想我—想起这些我的心就会痛。”沈郁的眼圈忍不住红了。香枳撇撇嘴，“以前我也这么劝过你，让你回家看看，可是你从来不听。自负，自以为是，现在后悔了吧?”
沈郁既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神色黯然地说：“人生中总有一段路是非走不可的，那段路可能就是弯路，可能也是正确的路，可是非得自己走过才能知道。明天我回去，宝影—”
“你要带着她回去吗？你妈可不知道你走的时候是怀孕的，现在没有结婚又突然带着孩子回去她能接受吗？”香枳打断沈郁，急急地说。
“所以才来找你啊。”沈郁笑。
“找我？找我做什么？”
“你不是喜欢我女儿吗？送给你几天怎么样？”
“说得倒大方，就让我也过几天有女儿的瘾吧。”香枳像想起什么似的，“你真的不准备让他看见自己的女儿吗？”
让不让他看见，这真的是一个很难决定的难题。沈郁笑笑：“一切随缘吧，如果是上天安排他们父女相见，我不会从中作梗的。你放心，我现在心里很平静，没有你想象的怨恨。”
“果真这样最好。”香枳笑道。
沈郁看着女儿在刘延怀中咯吱吱的笑，忍不住说：“不如让我女儿给你家刘延做媳妇吧，你看你儿子多喜欢我女儿。”
“那也看你女儿喜不喜欢我儿子啊。”
沈郁笑着叹了口气，“做了母亲才知道原来不只是要养着她，还要想那么多，那么多。”
第二天，沈郁一个人带着行李登上回家的车，路过沙河大桥，沈郁下了车，一个人在桥头上站了许久。这么多年没有回家，家乡变化很大，已经看不出当年小城镇的模样了。当年的“情人岛”如今更加卓尔非凡了，看来张倩与王中良生活很幸福。河面似乎变宽了，有船只经过。沈郁呆呆地看着湖面，很希望看到他，哪怕只是背影，以为早已心若止水，但是回到曾经的地方，此情此景，还是止不住的心中起了涟漪。
身后过来一辆三轮车，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种三轮车还保留着。沈郁把行李放上，然后上了车。在车要前行的刹那，沈郁忽然回头，看向湖面。湖岸忽然上来一个人，沈郁忽然没有了心跳，是他，他果然还在这儿！他从船上接过一个人抱过，放到轮椅上，又朝船上的人挥挥手，然后附在轮椅上的女子耳边似乎说了句什么话，那女子回首亲了下他的鼻子。
回头，快回头啊！沈郁屏住呼吸，终于在三轮车前行的时刻，似乎心有灵犀般，亦翔突然回头，眼睛转向她！他似乎身体一僵，很快他恢复镇静，向沈郁优雅地挥挥手，沈郁最终举起手挥了挥，三轮车已经加速了，转眼间他的身影已经从视线中消失。就这样消失了吗？不知道下次回来是什么时候，他还会在这儿吗？
近家情更切！看着眼前的景物，似曾相识，心中竟有些忐忑不安。看看自己一身的打扮，很朴素，根本没有衣锦还乡的样子，恐怕又让母亲失望了吧？自己带给她的似乎永远不是骄傲，永远不是自豪，想及此，心中不禁失落起来。哪怕是为了面子也要摆一下阔啊！自己怎么能这么大意呢？母亲最要面子的，不是吗？
走进村子，沈郁几乎认不出从前的样子，现在都有些惶恐能不能找出自己的家门了。村子里也不想以前到处坐着人，唠嗑闲话。路上除了有几个玩耍的孩童，几乎没有什么人。而这些孩童，沈郁根本不认识。只能凭感觉一直向前走，偶尔有几个人走过，看她一眼，似乎觉得面熟，但是看见沈郁不愿说话的样子，便也只好做罢。
“沈郁？是沈郁吧？”一个五六岁的高个子女人突然指着她说。沈郁停下看了她一眼，认出她是隔壁的吴婶。那时候在沈郁眼中她就是一个吃饱了没事干专门搬弄是非东家长西家短的女人，每次放了假回家，就怕遇到她。没想到，这么多年，第一个遇到的人尽然是她！
“是我，吴婶。您还好吗？”沈郁停下笑道。
“好着哩！你咋才回来啊？听说你去年结婚了？但是婚礼还没有完成就—就……”
“我现在在国外，刚回来探亲。有空去我家里坐坐再说吧。”沈郁打断她的话，提着行李继续前行。吴婶却亲热地夺过她手中的行李替她提着，边跟她大嗓门地说话，边架住她的胳膊。还没到家门前，已经大喊起来：“沈郁她妈，你快出来！沈郁回来了呀！没跟你打电话吧？……”
“……”想像以前一样喊一声“妈，我回来了”，却突然如鲠在喉，什么也说不出。呆呆地站在家门前，看着妈妈抱着一个孩子从院子里跑出来，看见沈郁，眼泪一下涌了出来。“你这个死丫头，还记得这个家啊？”
沈郁上前，强笑道：“妈，你真是的，不想让我回家啊？这是我的小侄子吧？来，让姑姑抱抱。”妈妈立刻止住眼泪，递过孩子。家丑不可外扬，妈妈当然比谁都更知道这一点。吴婶见她们亲亲热热的样子，忙说：“你们一家人很久没见了，快回家说说话吧。我先回家了。”
“那改天再过来呀！”妈妈招呼。吴婶答应了一声，估计不到十分钟全村人都应该知道她这个去年没有结成婚却克死夫的沈郁终于回家了吧？沈郁心底悄悄叹了一口气，跟着母亲进家门。
放下侄子的瞬间沈郁忽然想到了什么，从衣服里掏出一叠钞票说：“姑姑回来的太急了，没有给你买礼物，你想要什么，自己去买好不好？”
“你给他那么多钱干嘛？他只是个小孩子。”
那么多年过去了，即便有了钱，她还是那么节俭。想必留给他们的钱，他们也没有张扬，更没有拿来享受。沈郁心中很愧疚，这次回来，根本没有买东西。总以为钱可以办好一切，但是也有钱给出去了，没有花出去的事情。爸爸妈妈就是这样的特例，不知道他们还留着钱干嘛？
沈郁本想在家里多停留两天，但是实在忍受不了对宝影的思念，只有快快地掏钱见完该见的人，说完该说的话，就忙着走人。
“妈，你不愿意跟我一起走吗？你跟爸爸和我一起走吧？”沈郁情恳意切，回来这几天，她已经想通了，孩子的事情，只要父母愿意跟她生活在一起，她不会再隐瞒他们任何事情。
“我跟你爸年龄已经大了，只想在家里养老就行了。那个什么国外的就不去了，不够人家笑话的，去了尽给你丢脸。”母亲总是这样，知道说不动她，沈郁只有独自一个人离开家。临行前妈妈还是再三嘱咐：“你一定要找个人结婚啊，不能总这样一个人……”其实母亲看着她丰盈的胸部不是没有怀疑的，母亲生过那么多儿女，沈郁这点猫腻怎么可能瞒得过她？母亲只是忍着不说，并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这么多年了，沈郁的不回家已经吓坏了她，她不想再说什么可能会阻止沈郁回家的话。
找一个人？也许真的会找的，顺便带着拖油瓶！“拖油瓶”，好新鲜的词，宝影，你应该是个讨人喜欢的人儿吧？
“怎么会回来的这么快？”香枳看着抱着宝影不放的沈郁笑道。“把女儿交给我不放心吗？看看你女儿掉一根头发了没有？”
“没有，只是我的心差点掉了。”沈郁笑道。
香枳看着沈郁，拍着怀中的儿子，说：“亦翔，他给我打电话了。”
“哦，是吗？”沈郁看见女儿又心如止水了，早把王亦翔又抛向一边了。
“不想知道他为什么打电话吗？”
“为什么？”
“他问你为什么回国？准备呆多久？是不是跟路瑞斯一起回来的。”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说你只是回家探亲，如实说呗，这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他怎么知道你回来的？”
“我回家时恰好被他看见了。”
“说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说，我们只是擦肩而过，根本来不及说话。”沈郁捉住宝影的小手放在唇边吻，“我明天就回去，你要去玩玩吗？”
“你这个样子，哪有时间陪我玩？”香枳撇撇嘴。沈郁想了一下，说：“还记得我答应过你要为你的双胞胎设计衣服吗？我已经完成大半了，要不然，一个月后，你过来，看一场咱们自己的宝贝大比拼。”
“‘宝贝大比拼’？”香枳的兴趣已经被挑起来了，“快说说，怎么个比试法？”
“不行，现在不能泄密。到时就不好玩了。”
“哼，臭丫头！搞什么神秘。”香枳忍不住踢了沈郁一脚。
沈郁笑笑不语。也许莲已经搞好一切了，回去可有得忙了，想想，她竟然兴奋起来。
再次回到澳洲，沈郁已经像换了个人似的，她的心似乎没有亦翔的影子了，与员工们打成一片。有时候正在上班时间，宝影会突然闹起来，于是整个办事的人一刹那间就会变成小孩！只为了那小家伙的一笑！莲尤其对宝影疼爱有加，说自己所有的灵感都是宝影触发的，所以沈郁怕宝影会影响大家工作要把她放到家里时，莲极力反对，抱着宝影不放。
“我听说现在很流行在办公室养宠物，说能够提高工作效率，没想到现在我的办公室倒流行养小孩了。”沈郁笑。
“如果以后办公室女员工都把小孩带进办公室，可别抱怨，是你这个老板带的头！”路瑞斯笑道。
“在不影响工作的情况下，我不反对。现在我倒想带走宝影，可是我现在带不走啊？”沈郁煞费苦心，她当然知道自己要是起了这么个头，以后再说服员工也没有也没有底气了。现在也只好这么说了。
莲举起手保证：“我保证咱们的办公室永远只会有宝影一个，绝不会有第二个宠儿。”
“敢情真的把我女儿当成宠物了？”沈郁面上笑道，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哪敢啊，她可是我们大家的宝贝！是不是，宝贝儿？沈总，我真的很好奇，你的眼睛不大，可是看看你的女儿，她的眼睛好漂亮啊！我敢打赌，全澳洲也找不出也比她更美的眼睛了……”
莲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沈郁的心莫名地像被针刺了一下。亦翔的眼睛，那双眼睛，自己当初就是迷上了那双黑色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以至于一陷十多年！没想到以为再也不会跟他有牵挂，她还是无法忘记，哪怕一点一滴！只因宝影的那双眼睛，那双看着她天真纯真微笑的眼睛！怎么会这么像呢，除了那双眼睛，其实宝影没有一丝像他，宝影白皙的皮肤、粉嫩的红唇、脸型轮廓无不遗传自沈郁。但是一双眼睛已经足够了，足够摧毁沈郁的一切想要的遗忘！世间什么最折磨人，唯有情字而已。
“……不如让咱们的宝影也参加宝贝大比拼吧？喂，沈总，沈总？沈总！”莲把宝影横在沈郁面前，沈郁才回过神，尴尬地笑道：“什么？宝影很乖啊—”
“受不了了，我是说我们宝影也应该参加宝贝大比拼，现在报名的已经很多了，估计到时一定会惊动全澳洲！”莲兴奋地说。看来这次的广告很成功，沈郁翻着设计图，皱眉，挑出几张放在办公桌上，其他全部扔进垃圾桶。莲看了一眼扔进垃圾桶的图纸，撇嘴抱怨：“你就这么看一眼就否定大家的努力吗？”
“一眼就能够看出瑕疵的设计图还有必要看第二眼吗？”沈郁对这点还是有自信的，这么多年，她比任何人都努力，比任何人都摸得透服装界的一点一滴，任何一种布料放在她的手上，她都能说出源地，道出些旁人不知道的细密。
莲只有耸肩的份，谁让她碰到一个又有实力又自信的老板。她倒是想出头想替每天忙着画图的员工说上一句话，但是沈郁说得句句在理，她无话可说。
“宝影，告诉阿姨，你要参加宝贝大比拼吗？”莲仍逗宝影，沈郁仍俯首埋案设计图纸。莲撇撇嘴，“你要设计多少啊？”
“把我们宝影的设计出来呀。我想出了一个好点子。莲恐怕以后有得你忙了。”
“怎么说？”莲立刻感兴趣了。
沈郁抱过宝影，说：“这次宝贝大比拼若能成功，咱们就趁热打铁再来个‘宝贝秀’。”
“宝贝秀？”莲的眼睛立刻发亮。
“我们让八岁左右的孩子走模特秀，怎么样？”
“前所未有啊。”莲几乎大叫起来。“我来忙，但是你的设计图要加快啊！三个月能出来吗？”
“等着吧！”
“又在卖关子！”不过也拿她没有办法。
整个公司的人都忙得一塌糊涂，一切都按计划进行。在比赛开始后的一个小时的时间内就签了三份合同，那群妈妈爸爸们只欢喜着自己的宝贝们哪里想得到自己的情形早透漏出无限商机啊！
鞠永帅正好发挥他的推销特长，那些看见一丝商机的商人岂肯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一时间，纺织厂订单如雪片纷纷而来。第一批货要出厂的前一天，沈郁忽然觉得不安，总觉得似乎遗落了什么。难道有什么是她没有想到的？
“敖几玛已经回来了，准备让他做什么？直接进入公司吗？”路瑞斯逗弄着宝影，问沈郁。
沈郁皱了下眉头，“他前天给我打电话说后天才到家，什么时候回来的？你怎么知道的？”
“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意思？”沈郁的心咯噔一下，脑中似乎有什么闪过。
“刚才我从厂子里回来碰到他在车间里，他说让我先不要告诉你。想必是要给你一个惊喜吧！”
沈郁想了一下，忙喊保姆：“你快过来照顾宝影，路瑞斯，我们走！快点！”
“干嘛？”路瑞斯惊讶于沈郁异常的反应。沈郁一把拉起他，向门外跑去：“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咱们快去厂子里。”
“不是都准备好了吗？”
“你是一批批看着整装的吗？怎么能够确保不会有什么问题？”沈郁已经不由分说发动车子向厂子驶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