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河东邕川人氏,废皇后李氏之兄。为人沉静详审,面白皙,疏眉目,美须髯。每出入下殿门,止进有常处,寺人窃识视之,不失尺寸,其资性端正如此。
初,克为邕川县丞。武德元年,上立李氏讳淑为后,乃将克迁至洛都,时年三十五岁,任洛都令,稍迁诸内宰,赐宣平侯。出则伴驾,入侍左右。克出入禁闼十余年,小心谨慎,未尝有过,甚见亲信。克为太子羽翼,舅甥之情甚笃。十五年,太子因与妃嫔奸获罪,后与克皆苦谏。上怒之,废李皇后,而独赦克之罪……
——《秋凉野史·权臣佞幸列传·李克》
“皇上驾到!”穹殿外传来了太监司号的声音,大厅里的众人立刻安静了下来,纷纷离开席位并跪拜在地上。
武德皇迈着坚毅的步伐缓缓走向那个代表着安国至高权柄的龙椅,其身后跟着的正是他的左膀右臂——李克与王贲。
李克与王贲之后,乃是一位穿着白色暗蟒纹锦袍的老者,只见他推着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蒙纱少女,顶着众人诧异的目光缓缓走了进来。胤之心中也是非常诧异,这两位莫不就是代国的临王和……公主。
待众臣安坐完毕,一个小太监手捧着圣旨立在了殿前。父皇五十大寿是安国的大事,在寿宴开始之前宣诏以述功德乃是惯例。
“诏曰:朕绍膺天命,自登极十八年来,夙兴夜寐,旰衣宵食。所幸祖宗庇佑,并国十七,服国三十八……”
诏书中关于武德皇的功绩洋洋洒洒了一大篇,里面或有恭维的部分但更多的则是实情。胤之仰望着高倨在龙椅之上的父皇,虽然那个曾经开疆辟土的帝王已然垂垂老矣,但是对于他年轻时的功勋,胤之的心中还是不免的生出些许敬意和自豪。
诏书宣读完毕之后,武德皇便端着酒樽从龙椅上站起身来,他望着殿中满坐的朝堂臣工与皇子皇孙们,朗声说道:“诸位臣工,大安自太祖、太宗立国已有百余年基业,至孝文皇帝时渐成中原大国。朕自即位以来,于兹兢兢业业,维以治安天下。所赖祖宗庇佑、君臣一心,大安今日疆域之广、子民之多乃是历朝之极。此当一釂也!”
武德皇说罢便将酒爵一饮而尽,殿中一片山呼万岁之声。张德全立即趋步上前为他倒满了杯中之酒,接着他又望着殿下的众人,眼中显现出了天下于我手的睥睨之色:“从来帝王之治天下,未尝不以定邦安民为首务。今朕年已登耆、富有四海、子孙五十余人、天下安乐、朕之福亦云厚矣。此当一釂也!”
“朕承蒙孝文皇帝覆载隆恩,付畀神器,得以临御天下。今朕知天命之年,曾闻尚书洪范所云,人之福有五,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终命,朕五福齐聚,即或有不虞、心亦泰然。此当一釂也!”
三杯饮尽,也代表着寿宴正式开始。数十名衣袂飘飘的舞从四下涌入到穹殿之中,伴随着丝竹罄缶声翩翩起舞,宛如一朵朵并蒂莲般绽放着她们的美丽与娇艳。
胤之也随众人一般,目不转睛的欣赏着殿中惊艳的舞姿。就在此时,他仿佛察觉到有一道目光正在注视着角落里的自己。他连忙抬眼望去,却是那个代国的蒙纱公主正在向自己颔首致意。只见她微举案桌上的酒樽向檀口贴去,举手之间胤之就明白了公主的用意,她这是在为刚才的事情向自己当面致歉。
胤之连忙微举酒樽一饮而尽,美酒之烈倒让他呛的满脸通红。此时他再抬起头来望着对面的少女,却发现她的双眸中荡漾着一抹娇柔的笑意,就像是春风在消融着寒冬的冰雪,温暖而又惬意。
一曲舞罢,宰相李克便起身对倨坐在龙椅之上的武德皇跪拜道:“臣李克恭祝陛下福祚绵长,祝大安繁荣昌盛。陛下威加四海、功垂千秋,如今更有代国临王殿下携公主来朝,此乃陛下化被草木、赖及万方之德,臣恳请陛下下旨为代国公主择婿,以成安代两国永世之好!”
李克的一席话让在座的众人,包括胤之在内都猛然一惊,看来真如端王方才对自己说的那样,代国真是准备通过此等联姻的方式来举国内附了。胤之又转目望向对面,却发现代国公主与临王不知何时已经退席了。
此时敬王胤永也不失时宜的站起身来,他与李克本就是一党,自然而然的走到了李克的身后,对武德皇参奏道:“启禀父皇,儿臣认为我大安与代国联姻不仅可以开疆辟土,而且可以将父皇的恩威遍传他国,彰显我大安明君的圣德!”
龙椅之上的武德皇表情漠然,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波澜。倒是倨坐在左席席首的大将军王贲脸色铁青,只见他虎步一迈便走到了殿中,对着武德皇朗声拜道:“启禀陛下,今日乃是陛下圣寿华诞,实不宜讨论军国大事,更何况代国联姻之事尚未经过朝议圣裁,宣平候李克却于此大放厥词,臣王贲要弹劾其罔顾尊卑、妄度圣意之罪!”
“儿臣附议!”王贲的话音一落,庆王胤宋便离席与王贲一起跪拜在地上,他们两人与一旁的李克和敬王,恰恰形成了鲜明的犄角对峙之势。
胤之看到这儿,心里不由得冷笑了一声。以往的每次朝议,跟在王贲身后的都是闵王,今天庆王一见闵王不在,便立刻上去凑个人头,这见机行事的功夫到底让自己佩服的很。
“汝阴候此言差矣,陛下乃真龙天子和万民共主,所谓家事即是国事、国事便是家事,如何讨论不得?”面对王贲与庆王的指责,李克反唇相讥道:“至于汝阴侯弹劾在下罔顾尊卑、妄度圣意之罪,却更是大谬之极。尔不闻‘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之理乎?天下事繁,为人臣子者理应为君分忧,岂可旁诿?”
李克的字字珠玑让一旁的王贲无言可辩,就在此时武德皇却从龙椅上站起身来,他对着针锋相对的李克与王贲二人说道:“两位爱卿所言虽然有所冲突,但皆是为朕和社稷考虑,切不可为此而伤了和气。至于代国提出的联姻事宜,不知两位爱卿有何看法?”
武德皇话毕,李克便起身说道:“臣认为两国和亲事宜对我大安百利而无一害,众所周知代国皇室血脉凋零,嗣后唯有栖霞公主一人。若陛下从皇子们择选一人与其联姻,那么代国在不久之后便会成为大安的内附,此等兵不血刃的开疆辟土实乃千载之佳话。”
听完李克的奏对,武德皇点了点头,他又转询一旁的王贲道:“王卿以为如何?”
“臣王贲窃以为宣平候所言实乃误君误国。代国之所以提出从安国择婿,并许以君主之位,乃是因为其国现如今正被齐鲁卫三国合围,国破亦在须臾之间。代国本身乃是小国寡民,其物产贫瘠对我大安毫无半点裨益,弃之固然可惜,但得之则要冒着与齐鲁卫三国开战的危险。更何况我大安与西秦尚处于战事之中,若是西事未靖,又来东患,那我大安将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危险之境。臣肺腑之言,还望陛下明察。”
王贲的一席话确实在理,引来了殿中武将们的点头应和。现在的大安虽然看似强盛无比,但两年前与秦国开启的战事久久未停,却是已经将大安拖到了强弩之末的境地了。可是纵使如此,胤之却知道这些都只是王贲的借口,若是真让父皇兵不血刃的拿下代国,那么领着兵事的大将军王贲又该如何自处?